第9章 共舞
第九章共舞
不过他也只是别人手里的一把刀，参不透，也不逾矩去探主人的心思。眼见关盛晏什么都已看破，郭琮也就没继续伪装下去的必要。
当初他听说关盛晏来陵县时，确实吃了一惊。一开始他以为是朝廷察觉到陵县的异样，另派人来查察人口失踪的案子。
所以那晚他一早就藏在门外，当时他已做好打算，一旦确定关盛晏此次是奉旨查案，他便即刻返回陵山，将矿洞连同数百矿工，一同炸埋在山里。
等关盛晏查无可查，无功而返，他们再寻人重新开山挖矿。
可他没想到关盛晏的速度竟然那么快，已经察觉到替他们掳人的客栈老板有问题，他不得已才现身将他杀了。
郭琮深知关盛晏不信鬼神，故而当她问是否以为陵县之事是恶鬼所为时，为免引她怀疑，他一口咬定世间无鬼。
只是不管他怎么顺着关盛晏的心思来，甚至还故意指示那几个赌鬼混淆耳目，没想到阔别五年后第一次见面，她就已经识破了他的伪装。
郭琮自嘲地冷笑一声：“果真是，虎父无犬女。”
关盛晏不甚在意地一摆手：“别这么说，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没弄明白。从客栈返回县尉府的那晚，我本想跟踪你，一直守在你房顶。结果你一夜未出门，第二天却从陵山回来，说抓到了几个盗墓贼。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郡主也有不知道的地方。可惜，恕我无可奉告！”或许是觉得他们的计划尚未完全暴露，郭琮说这话时，得意地笑着。
“县尉府地下也有暗道和密室，你通过暗道到陵山，所以郡主才不知道。”
一直默不作声的萧策突然开口，郭琮脸色大变，怒目瞪他：“你怎么知道县尉府地下有暗道密室？”
不过看着萧策这一身打扮，郭琮已经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萧策本不打算多言，但见关盛晏挑眉看过来，于是道：“黑蛭就是赵天河。我抓到他后，他几乎什么都交代了。包括从陵山挖出来的金矿，都藏在县尉府下面的密室里。”
关盛晏对此深感怀疑：“凭你，抓到了黑蛭赵天河？”
萧策闻言看了圈在场众人，似有难言之隐，只是面对关盛晏，他又不好隐瞒。
犹滞片刻后，他默默点了点头：“赵天河其实就是一个文人，并不会武功。我…用石头从背后偷袭了他。”
“……”
无论是关盛晏还是郭琮几人，皆为自己的猪队友感到丢脸。
关盛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十分后悔有此一问，真是丢尽她的脸面。
“郡主！”
自认羞愧微红着脸的萧策突然叫她一声。
趁关盛晏看他的功夫，郭琮突然抬剑出手。关盛晏摁刀一压，铿的一声刀剑相碰，两人同时出脚袭向对方下盘，瞬间又分开。
关盛晏旋身转到萧策身前，一把扣上他的手腕，说话斩钉截铁：“抓紧我。”
认出萧策手腕上挂着的狼牙，郭琮目光一凝，讥讽道：“我记得郡主小时在燕塞，曾言要骑最烈的马，挽最劲的弓，猎最野的狼，拔下最锋利的狼牙，送给最英勇的男人。没想到郡主长大后，竟看上萧策这种废物。如今又要为他送死，我真是替你和你父亲感到不值。”
关盛晏抬起萧策的手，晃了晃他手腕上的狼牙，笑道：“人都是会变的，连你郭琮都能从我父亲最忠诚的部将，变成他人的走狗，又何况是我喜欢什么样的男人？现在本郡主就好这一口，而且谁说他是废物，我就敲碎谁的牙。”
关盛晏反手掷出刀鞘，刚爬起来的毒蝎牙关剧震，一嘴白牙混着鲜血吐出来。
噗通跪在地上，毒蝎捧着脱落的碎牙张着嘴痛苦惨叫。
看得出关盛晏不是在开玩笑，郭琮面色一寒。
“接下来轮到你了。”
关盛晏一手拉着萧策，一手举刀。削铁如泥的刀刃，对着曾经一同枕戈待旦的同袍。
纸醉金迷的邺城究竟有何魔力，五年光阴，可让人心变得如此快。
关盛晏步步逼近，郭琮退后几步，身后拉弓搭箭的一众府兵立刻包围上来。
郭琮：“郡主，本来我也不想杀你，奈何你一定要护着萧策，那也只能送你上路了。”
关盛晏凤目凛冽，扫了眼府兵蓄势待发的弓箭，手中刀刃突然飞离刀柄，如弯月出谷，旋飞半圈，唰啦一声又重新接回刀柄。
一众府兵尚未反应过来，坚韧的弓弦应声而断，拉满的弓箭瞬间撤了劲力。
“你们用我的爹的双钩燕尾箭伤我，经过我爹同意了吗？”
郭琮脸色铁青，没想到几年不见，关盛晏的刀竟然愈发机巧，将这招弯月出谷练至如此收放自如的境界。
对上关盛晏，他本无几分胜算。先前为隐藏身份，他自扎一针，虽已事先服下解药，然体内仍残有余毒，不可随意大动拳脚。
郭琮眼珠左右打转，权衡利弊之后，突然大声叫道：“郡主！卑职无意与你为敌，我们的目标只是萧策。只要郡主愿意，交出萧策，这金矿郡主也可有份。郡主实在没有必要为了萧策得罪……”
突然意识到自己言多有失，郭琮一下子噤了声。
听到紧要之处，关盛晏兴味正浓，不打算轻易放过他：“怎么不继续说了？为了萧策得罪谁？”
郭琮双拳紧攥，也觉得此时有必要让关盛晏知难而退。
他道：“郡主为了萧策，当真不值如此。如果郡主非要一意孤行，到时不仅是郡主，就连你爹镇北将军关朔，也会陷于危险境地！”
萧策被她攥在手里的手动了动，抬脚往前迈了一步。
关盛晏知道他这是又想展示男子气概，准备献祭自己，于是回攥他手腕，示意他安定。
这才哪到哪儿，需要他这么慷概就义吗？
关盛晏说：“其实我这次来陵县，本是为调查萧策回朝遇到刺杀的事。如今看来，上次在陵县城外用双钩燕尾箭刺杀我们的人，也是你。”
郭琮眉心猛动，正欲开口，关盛晏又道：“那让我猜猜看，是谁连一个当质子多年的废太子都看不过？太子萧桓？昱王萧衡？你到底是谁的狗？”
闻言，郭琮激动的神色归于冷静，“郡主既然已经猜到个大差不离，相信郡主也一定知道，得罪这二位是何下场。”
关盛晏犹若未闻，手中弯刀又紧一分。
“不过——！”郭琮大叫：“适才郡主说陵县城外，有人用双钩燕尾箭刺杀郡主，此事却与我等无关！如此做，岂不是向郡主挑明刺杀萧策的，正是目前身在陵县的我？我郭琮虽是一介武夫，但却不至于如此蠢笨！”
关盛晏脚步一顿，郭琮此言倒有几分可信。
当时她发现刺客所用箭矢为双钩燕尾箭时，只以是有人欲用此箭嫁祸他们关家，故而绕道陵县，欲从郭琮处查问军中配箭可有缺失。
察觉郭琮已与关家背德离心，她愈发坚信先前猜想，已认定此事乃郭琮所为。想他如此做，应是欲替目前他所效力的主人，拿捏他们关家一处把柄。
毕竟刺杀萧策之事可大可小，全看皇帝的心意。
若皇帝轻视，萧策这个本就被他放弃的皇子，死了也便死了，不值一提。
可若有人以此大做文章，皇帝又有意威慑他们关家，大可将萧策的死，锻造成削权甚至灭门的利刃，以刺杀皇子的罪名处置关家。
但当她得知此次郭琮身至陵县，是为金矿时，关盛晏又觉先前猜测有误。
比起一座金矿，萧策的份量还是显得轻了些。
郭琮也确实不会蠢到，为了一次不一定成功的刺杀嫁祸，甘冒金矿暴露的危险。
如今再看，双钩燕尾箭的离奇出现，倒更像故意将她引来陵县。
至于引她来做什么，又是谁在背后操纵一切，关盛晏一时犹在云雾之中，隐约看不真切。
她转头，目光在萧策眉眼间逡巡。
那真是一双透彻到极致的黑眸，极致到如月满则亏，物极必反，都看不分明了。
郭琮察觉关盛晏看萧策道眼神似乎不像之前偏袒维护，只以她是心旌动摇。
郭琮趁热打铁，再度说劝：“识时务者为俊杰，郡主千万勿因废太子萧策，置自己满门荣耀于不顾！何况此人乃叛国罪臣秦政之后，祖根卑劣，绝非良人！郡主待他好，他却不见得知恩图报，说不定就如他那白眼狼的外祖，反咬郡主一口！望郡主千万三思！”
关盛晏听后点点头，正当郭琮以为她欲弃暗投明，却听她道：“可比起他，我更不信你。”
郭琮闻言一怔，下一瞬眼神变得阴毒可怖。
事实上他也确实没打算放过关盛晏，所有知道金矿秘密的人，全都得死。
郭琮一声令下，众府兵弃箭抽刀，立时围攻而上。
“先杀萧策！”
郭琮大喊一声，地上的毒蝎连同金蟾，三人齐攻萧策。
关盛晏旋身将他护在身后，二人双背紧贴，她道：“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让他们看看，值得我关盛晏送狼牙的男人，绝不是废物。”
“是，任凭郡主吩咐。”
不同于平时萧策或骄矜或疏冷的语调，此时萧策语气干脆果决，十分利落。
两方人瞬间再度陷入混战，关盛晏始终拉着萧策的手，带动他在刀光剑影里灵活闪躲。
展臂、抬腿、下腰。
关盛晏每喊一个动作，萧策立时便在她的带动下执行到位。
如若不是身周弥漫开的血腥味，两人熟稔的配合，好像两只轻盈共舞的仙鹤。
关盛晏发现萧策的身体出奇的好用，长腿长手好像是她自己的一样，随她心意灵活而动，替她防守着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