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天黑
温昭又做了场梦。
梦里依旧是那座山野，空旷旷的，却是满地荆棘。邵文之就在那条危险的路上行走，不怕疼似的每一步都踩在荆棘之上。
温昭扔下画笔，跟着他的步伐往前走，疼痛从脚底席卷而来，蔓延至四肢百骸。可无论她怎么喊叫，前面的人都未曾回过头。
惊慌和恐惧压在心头，眼看人就要消失在视线里，她突然喊了声楚峥。
前面的人似乎听见了，他停下转身，就在看清脸的那一刻——
温昭醒了。
温昭撑着脑袋坐起来，心脏扑通扑通狂跳，那种无助的恐慌感还未消失，她这会儿身上都是冷汗。
昨晚就没洗澡，现在还满身汗，温昭忍受不了，缓过来后直接穿好鞋走到浴室。
她洗的不算快，等出来发现时间已经快两点了。
从昨晚到现在她除了喝水都没进过食，刚才洗澡的念头占据上风，急匆匆去洗却忘记先点外卖。
附近的外卖送过来最起码也要半个小时，温昭饿得心慌，简单收拾后决定下楼吃点。
开门的一瞬间，眼前突然有个黑影闪过去。
温昭觉得眼熟，探头看过去喊了声，“楚峥？”
前面的人影闻声停下，他转身回过头。
这一瞬间，意外的和梦里的景象对上。不过和梦里不同的是，她看到了他的脸。
楚峥还是昨天的打扮，帽檐遮住眉眼，看不见神色。
温昭看到他拎着东西，眉心不由一跳，“你怎么还在这？”
这句话温昭说的时候没有任何意思，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句问候，可在楚峥听来，却是质问他为什么还赖着不走。
楚峥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伸手，“接着。”
温昭下意识去接，拿到手里才发现塑料袋很重，打开看发现里面有不少药。
她不解，“这是……给我的？”
楚峥侧过头，语气又拽又随意，“乱买的，随便你吃不吃。”
话说完，人就要走。
想到早上他提醒的感冒，温昭大概猜到是什么，叫住他，“等等。”
楚峥闻声顿住，却没回头，“有事？”
温昭视线落到他手腕上，刚才扔袋子的一瞬间，她好像看见他左手腕有道痕迹，不过速度太快，她不能确定那是不是疤痕。
温昭抿了抿唇，抬眼看着他的背影问：“你吃过饭了吗？”
楚峥身体一僵，停了两秒才回：“没有。”
“小区外面有面馆，要去吗？”
楚峥猛地回头看她，眼神错愕，似乎奇怪她的态度转变。不过很快，他收敛了情绪装作若无其事地说：“走吧。”
温昭没拆穿他，两人一起从电梯下去。
也许是因为早上的对话并不愉快，一路上楚峥都显得格外安静。
温昭本来就没话说，更不用说一直在想他手的事，她很想知道刚才自己究竟有没有看错。
如果是真的有疤，那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伪装？
温昭不理解也想不通，就在她想得出神的时候，手腕突然一道力拉住。
温昭被迫停下，有些疑惑地转头看向他。
楚峥目光扫向地面上凸起的圆墩，“走路别想东想西，看路。”
脑袋突然钝痛，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丝丝缕缕的，这感觉熟悉又很陌生，两种相悖的情绪交杂让温昭莫名觉得闷。
楚峥看她愣神，索性没松手，直接拉着她从另一边绕出去。
温昭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等到店都没发现不对，直到旁边的人投来不明的目光后她才反应过来，立马把手抽了出来。
温昭没看他的表情，拿菜单问：“你要吃什么？”
楚峥压了压帽子，“随便。”
见他无所谓的态度，温昭没再多问，直接替他选了个套餐，自己点的则是碗青菜肉丝面。
等待的过程温昭一直盯着他的手腕看，楚峥似有所觉，抬眼撑了下手问：“看什么？”
不知道他是刻意隐瞒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温昭没想好怎么问，只好摇摇头不吭声。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没带手表，如果有疤的话袖子一掀就能看到。
“八十三号在哪？”
服务员叫号声打断了温昭的思绪，她敛眸，招手朝服务员示意。
两碗汤面一起上桌，因为给楚峥点的是个套餐，还比她多了两个小碟子，里面放着茶叶蛋和豆干。
楚峥手一伸，把装着豆干的碟子推到她面前。
温昭，“给你点的。”
楚峥闻声没反应，自顾自从碟子里拿鸡蛋剥。
温昭见状不再多说，拿着勺子舀了口汤喝，暖流进入胃里瞬间让她舒服许多。
她侧眼，余光瞄到楚峥刚剥好鸡蛋，茶叶蛋上面的纹路清晰可见，看起来很入味。
温昭挑着面往嘴里塞，结果刚咽下就发现碗里多了一个蛋。
准确来说只是蛋白。
温昭拿筷子的手一顿，看着他问：“你不爱吃这个？”
楚峥抬头，蓦地又垂下眼，“嗯，不爱吃。”
温昭一时愣神，出于客套的话给完整的鸡蛋还能勉强说的过去，可单独给蛋白，像是完全摸清里她的喜好。
不过这显然不可能，楚峥这个名字，在她所有的记忆里完全不存在，就连一直模糊的父母，也是有丁点儿印象的。
而且即便是邵文之，也不会知道她不吃蛋黄，所以温昭才会猜是不是他不爱吃蛋白。
他没反驳倒是印证了她的猜想。
温昭很少见到不爱吃蛋白的人，多数都是和她一样不爱吃蛋黄，虽诧异却也没说什么。
温昭又突然想到早上的蜂蜜水，顿了顿问：“你昨晚为什么会在楼梯间？”
楚峥撩了下眼皮，抬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他目光深深，直白道：“等你。”
等她？
温昭想到昨晚他的模样，还有那格外亲呢的称呼，对上他的眼问：“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楚峥视线定在她脸上莫名笑了声。
温昭分辨不出他的态度，见他不答只能沉默吃着面条。
兴许是饿过头，温昭吃到一半就没了胃口，楚峥早早吃完看着她，眼神专注。
温昭把筷子放下，“我吃好了。”
楚峥把自己的碗推到一边，紧接着伸手要来拿她的碗。
温昭看出他的意图，拦着说：“你没吃饱的话我可以再给你叫一份。”
“不要浪费粮食。”楚峥眼都没抬，直接拿过她的碗，放到面前没几口就吃完了。
和邵文之吃碗糕的样子完全不同。
温昭下意识拿他跟邵文之对比，不过目前除了样貌和声音，行事上没有一项相同。
难道真的是两个人？
楚峥放下筷子把碗一推，走到收银台结账，速度快到温昭都没反应过来。
两人出了面馆，温昭看他拿着手机，说：“你的码给我扫下，刚才的饭钱我转给你。”
楚峥偏头，冷不丁开口：“这么急着撇清关系？”
明明只是一顿饭的事，在他嘴里说出来却像是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他这样肯定不会收钱，温昭想着买点东西给他一样是还，岔开话题说：“去不去便利店？”
楚峥没说话，但动作却是很明显，直接走到前面站着。
温昭看出他要去的意思，指路说：“往右边出去。”
便利店有点远，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
温昭低着头跟在他后面，脑子里还在想刚才的事。
结果他突然一停，温昭被迫撞上去，楚峥后退一步与她并排，“不是说了看路？”
温昭想说你不停也不会撞到，结果对上他过于担忧的眼神又咽了回去。
楚峥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强硬道：“我带你走。”
知道他这样肯定没法挣开，温昭索性没反抗，跟着他的步调往便利店走。
进到店内，温昭随便拿了几样喝的，结账后装进袋子里递给他，“给你。”
楚峥懒洋洋地看她一眼，语气随意，“买这么多水干嘛？”
温昭抿唇，“你回去路上可以喝。”
“回去？”楚峥似乎觉得好笑，“我去哪？”
温昭观察他脸上的表情，“你不回家吗？”
楚峥眼神一暗，扯了下唇说：“我没家。”
温昭看他两眼，换了个说法问：“那你住哪？”
楚峥盯着她，“久牧。”
温昭有些意外，“久牧？”
“多少号？”
楚峥视线飘在她白净的脸上，过了好久才回：“90。”
九十？
那不是在云念住的那条街上，为什么她从来没见过。
温昭注视着他，“一直在吗？”
楚峥似乎想到什么，眼里瞬间覆满寒霜，“不是，搬走了。”
看他这样的反应，温昭顿了顿说：“那你现在住哪？”
楚峥盯着她，莫名笑了声，“没地方住，随便哪都能睡。”
他的语气懒散随意，听不出真假。
温昭没接着问，看向前面说：“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
送温昭上楼后，楚峥坐上地铁转了个站，到穆林站下车。
这块地算是市里少有还未拆迁的街道，周围的的房屋很老旧，商店招牌是都是红色底的，很显眼。
楚峥径直走进一家商店里，敲了下柜台的玻璃说：“薄荷糖。”
窝在位置上的人没抬头，嘴里骂骂咧咧的，听到声音后回道：“自己拿，二维码在墙上。”
楚峥睨了眼他，顺手从旁边拿了包烟扔过去。
“我艹！”位置上的男人被砸中，他从游戏里抬头，正准备骂，结果看清是谁后放下手机，错愕道：“峥哥？”
楚峥掀了掀眼皮，“怎么？”
刘杨这下是真认出来了，立马站起来从柜子里拿薄荷糖，“真的是你啊。”
楚峥接过糖盒打开，往嘴里倒了颗，声音散漫，“刘老板还记得我？”
刘杨擦擦手，“峥哥你这说哪的话，我开个小卖部算什么老板。”
楚峥扯唇，冷不丁笑了声。
刘杨从柜台里绕出来，“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楚峥懒散地撩了下眼皮，靠在柜台上说：“半个月前。”
“有地方住吗？”
“有。”
刘杨低头看了眼手机，游戏里的队友在疯狂骂他，他干脆屏蔽，扔下手机说：“这次回来怎么没联系我？”
楚峥手肘撑着玻璃，又倒了颗糖放进嘴里，没吭声。
作为高中时的同班同学，刘杨了解楚峥，他烦躁的时候就爱吃糖，两三下嚼碎，似乎是把浑身的不满发泄在糖里。
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
不过后来楚峥转学离开，两人中途断联了一段时间。
直到有次收到他的短信，才又开始联系起来。
平常都是刘杨主动发信息问，楚峥很少回信，但每次楚峥回来前一天会找他，偶尔也会委托他办点事。
楚峥对他有恩，办点跑腿事也不算难，更何况楚峥每次来都会带一笔钱。
刘杨不收，楚峥便买下这个店让他看着管理，入账算他的。
刘杨一直很感谢崇拜他，只不过楚峥这个人来无影去无踪的，距离上一次联系还是在三个月前。
刘杨想到他让自己查的消息，问：“找到人了吗？”
楚峥掀了掀眼皮，手拨着糖盒上的滑片，“找到了。”
“是她吗？”
楚峥视线飘远，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找到就好。”刘杨放下心，记得当初楚峥拿照片给他时候的表情——
激动，迫切，甚至说是有些疯狂。
完全不是平日里那副懒散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
高中那段短暂的记忆里，刘杨印象中是有这么个女孩，总是跟着楚峥，他们几个还叫过她小跟班。
不过自从楚峥不在后，她也跟着不见了。
本以为是跟楚峥一起离开的，可从后面楚峥让他查的消息才知道，他们从他离开的时候就分开了。
刘杨突然想到个事，“对了峥哥，之前你不是问她为什么搬到久牧，我打听到原因了。”
“当时她是出了车祸，一家三口都在车上，不过只有她还活着，就被她奶奶带回去了。”
楚峥眼神晦暗，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
刘杨试探叫了声，“峥哥？”
楚峥合上糖盒的盖子，反扣在桌上，里面的糖被震的发出声响，“帮我在绿苑找个房子。”
“绿苑？离这挺远的。”刘杨摸了摸下巴，指着外面说：“你要是准备在这长住的话，我这房子也多，你看……”
楚峥偏头睨他一眼。
感受到威胁，刘杨收声，“行，我尽快帮你找。”
“那你这两天住哪？”
楚峥晃了晃手里的铁盒，无端笑了声，语气笃定，“有人会收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