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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敏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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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西山燕子洞口,纪白看着月华初生,清辉四下,玉做人间,赏心悦目,想说想笑,想歌想唱,周边却了无一人,便只能拿出陶埙,吹奏一曲,将满心情结都倾诉山崖。

    只听得那埙音断断续续,好不容易聚拢起来,又碎裂开去,勾引着人的耳朵,就像一条山涧,游走在乱石沟壑里的,填不平那许多坎坷,又不能停下向前奔流。

    “谁!”

    一阵细碎声响,搅停了纪白埙奏,他倾耳细听,应是衣服摩擦的窸窣声,一转身,一个绰绰约约的影子,一抬头,果然是徐宿。

    徐宿笑着走了过来,坐在纪白身旁。

    “今晚月色不错!我顺便带了书给你!”

    纪白则眉眼藏笑道:“我一看这月色,就知道你要来。”

    徐宿嘴角笑了一下,然后抬头远望,似乎沉醉于那一山风月,良久,才吟叹道:

    “几孤风月,屡变星霜,我也学学你风流样子!”

    “哈哈,徐宿,要学我风流,光吟风赏月石上还不够噢!”纪白转头望着徐宿的脸,笑着道。

    徐宿便笑答:“是吗?那你好好教我呗!”

    纪白却没有答话,只是笑了笑,然后侧头望着徐宿。

    半晌,才道:“徐宿,讲真的,在你看来,我是个怎样的人物呢?”

    徐宿一听,略收了下巴,似乎在思索,然后便道:

    “。。。。纪公子,在我看来,你是阳春白雪,是清风霁月,是秋与云平。。。。”

    纪白被徐宿的话说乐了,半天合不上嘴。

    “哈哈,徐宿,你夸得我是如沐春风、如踩云端!舒服,舒服!”

    却听徐宿笑着追问道:“那,在纪公子心里,我是何种人物呢?”

    纪白略收了笑,然后偏头一想,便答道:

    “徐宿,你是秋潭落雁,是寒山石径,是春日山城!”

    徐宿笑着听着,然后眉头微微聚起,似乎有些存疑。

    “谢纪公子美言,只是为何听着,都有那么一些冷清呢?”

    纪白便笑答:“春日山城,不算冷清啊!万物复苏,一边沐浴着春光,向上生长,一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颇有故事!”

    “原来是这么理解的!公子才思,异于常人啊!”徐宿抿着嘴道。

    “哈哈,瞎编乱造而已!!”纪白笑口道,说着就拿起酒壶,吞了下去。

    酒渐空,醉意起,凉风吹衣,襟袖渐冷,纪白便稍斜身子,半靠着徐宿的肩头。

    “山风吹帽下,舞爱月留人!多可爱啊!”纪白半醉地吟着,又往徐宿身边靠拢了些。

    徐宿转头一望纪白,只见月光如水,倾覆而下,柔柔笼罩着他,而他的脸上,轻盈透亮,散发着玉一样的光泽;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丝丝缕缕地糊在脸上,想去伸手帮他理一下,又怕理了还会乱。

    不知不觉,月到中天,徐宿看纪白衣服穿得淡薄,酒又喝得猛,便说:“要不我们回去吧,这边风大!”

    于是,徐宿扶着一脸醉意的纪白,跌跌撞撞回了洞里,看着他倒在了床上。

    纪白躺在床上,身体似乎很疲惫,但是脑子却停不下来,千头万绪像棉花一样缠绕着他,堵着他,又开心,又难过。

    但他还是让自己闭上眼睛,假装睡着,然后听着徐宿走到床边,为他盖好被子。

    稍有停留,然后——

    灯被吹灭了。

    纪白才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着徐宿背影离去,消失在空空的洞口。

    蜀晋交战,齐国送粮,是借着齐商车队进行的,为的就是避免刺激晋国,但该发生的,总是躲不过去。

    本来,这次运粮重任,周老爷亲万分慎重,自安排,采用分段运输的策略,这样,谁也不知真正的目的地,对外便只称是普通买卖。

    一切妥当,却没想被自己的侄子坏了事!

    这周老爷的侄子周志,一向为人老实勤快,很受周老爷器重,时常被周老爷带在身边。

    这次运粮重任,其中利害,他人不知,他却最知!

    于是,他便不由心里紧张,眉头紧锁,回到家里更是茶饭不思,周志的母亲以为他病了,接连请了几番郎中。

    周志实在挨不过去,便来到了春风住,去找他的红颜知己——阿玉。

    对着阿玉,周志便忍不住倾诉道:“阿玉啊,我不是身体发病,我是心里憋得慌,以至于寝食难安啊!”

    “志哥,你心里有什么事情就说出来啊,你还信不过我吗?”阿玉生得美艳动人,对周志更是体贴有加。

    阿玉原是晋国人,晋国战乱,阿玉家里揭不开锅,被父母卖给了齐商,来到了齐国,成为春风住的舞娘,经周敏介绍,认识了周志。

    “原本,我以为自己只是一个生意人,谁知,有朝一日,那生意却成了国家大事!”周志一边饮酒,一边倾吐道。

    “你最近不是在卖粮食吗?”谁知阿玉冰雪聪明,一下子就猜到其中端倪。

    “难道这粮食是?”

    “你不要乱说啊,这可是军国大事啊!”周志这才有些后悔,却已经来不及了。

    三日后,周家车队被晋军拦截,车马粮草,悉数扣缴。

    更有甚者,消息传到晋王那里,晋王大发雷霆。

    “齐国好大的胆子,竟敢挖我墙角,卖粮给蜀国,来人,传齐使!”

    鄢都破春阁,徐宿的桌上撒着晋王、晋使、齐使的追询函。

    “我以为运粮的是叶家,如何变成了这周家?”徐宿站在桌前,问眼前的李玉道。

    “我——”

    李玉一语未毕,却被一旁阿新打断道:“是我对李玉讲,叶家不宜参与这桩买,让他另找他人,他才找了周家的!”

    “那你说,叶家为何不宜参与?”徐宿问。

    阿新便答:“有人说叶家经商占了半边天,我跟在您身边占了半边天,最近整顿南军又占了半边天,已经大过天了!”

    徐宿一听这话,抬头望上阿新的脸,尤其细细地看着他的眼睛,然后道:

    “是吗?不过,这种事情,叶家不插手也好,万一事情败露,晋国逼问,我顶不住压力,交出你们叶家了事,你们岂不是哑巴吃黄连!”

    徐宿说话,从未如此直白,更何况是对阿新!

    李玉站在一旁,担心地望着阿新,却见阿新只是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徐宿,并不答话。

    “首席,阿新必然不会做此打算,他只是。。。”李玉斗胆替阿新说了句话。

    徐宿却只当刚刚一切已经烟消云散,温和地对李玉道:“李玉,替我拟书回复晋王,齐晋友好是齐国一贯的追求,卖粮之事,许有误会,另外,请周老爷来破春阁。”

    李玉点头离去。

    阿新却还站在原地。

    徐宿却径自坐回桌前,收起了那几份散开的信函。

    终于,阿新忍不住了,上前一步,望着桌前的徐宿道:

    “首席,难道你真的那样看待阿新吗?”

    他的语气带有几分质问,几分怀疑,几分落寞,几分不敢相信。

    却见,徐宿一听这话,猛地站了起来,奔到了阿新面前,深刻地看着他的脸庞,面色激动地道:“不,我只是在等你的反驳!”

    阿新重新抬起头,却听徐宿继续道:“我只是有些怕,但是现在,我不怕了,我知道你是一直以来的那个阿新,你一直都没有变!”

    周家府邸,周敏像变了个人,大门不出,要么闷在屋子里不出来,要么就在后院牡丹亭里买醉,也不同人讲话,府里的丫头小生,见他那个样子,不敢搭话,周老爷忙于运粮重任,懒得理他,只有周夫人,看他日日消沉,很是心痛,日日都要去他房里送莲花糕,开导他,而他却只说自己无恙,不想出门而已。

    然而,接连两日,周夫人都没来周敏房里。

    周敏还是念着他母亲的,便问院子里的小生:“母亲这两日出门了吗?”

    那小生这才告诉他:“公子,周家出大事了!”

    周敏一路奔到前院,却见大堂里,母亲坐在一旁,父亲正在训斥周志:“你啊你,没想到你,看起来老实巴交,却装不住事情!”

    周志站在一旁,弯着腰,低着头,不敢回话。

    周夫人就开解道:“老爷,事到如今,你再责骂他,还有用吗!谁知那个阿玉是晋国细作,藏得那么深,阿志啊,你也真是!”

    “真是天降横祸啊!我周家努力积攒几十年,如今便要毁于一旦吗!”周老爷掩面悲叹道。周夫人便上前一步,去劝周老爷先坐着。

    眼角看到周敏站在门外,面色苍白,衣衫不整,一幅沉沦破败的模样,再一想周家眼下的临头大祸,一时悲从心来,竟然哭了起来。

    周敏赶忙过去扶起母亲:“母亲,您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你还知道出门?我以为等周家被抄家问斩了,你才会出门呢!”周老爷怒骂道。

    周敏不明就里,正想问个清楚。

    周夫人却突然像开了窍一样,拉过周敏道:“阿敏啊,你不是和叶公子交好吗,你去叶府一趟,打听下情况,求叶公子帮我们说个情!”

    “是啊,阿敏啊,我对不起周家,周家现在只能靠你了!”周志也在一旁道。

    “你们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周敏道。

    周志便把运粮之事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末了感叹道:“如今晋国正为此怪罪齐国,要是它借此向齐国开战,那我们周家真是九死莫赎啊!”

    谁知周敏听完,却并无一分担忧之情,反而振振有词道:

    “首席当初派这差使时,就该知道,这事本就是铤而走险,谁做都有风险,周家挺身而出,为国奔波,是为大功,虽有疏忽,功过相抵,不奖不罚罢了,怎么还要抄家问斩!”

    “话是这么说,但若晋国以此事追责齐国,齐王为了息事,肯定会牺牲周家,难不成为了周家向晋国开战?”周志悲戚地道。

    “齐王是这样的人吗?”周敏反问道。

    “阿敏啊,你别管齐王是什么样的人了,于公于私,你好好想想吧!”周夫人一语惊醒周敏。

    于公于私!原来母亲知道这么多吗!齐王若是借机报复周家,那可真是有口难言啊!自己的一己私情,却要祸及周家上下?周敏不由有些惊怕。

    “母亲,一人做事一人当,大不了我去见齐王,他若报复,报复我一人即可。。。。。”

    “什么,你们在说什么?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一旁周老爷发问道。

    周敏愣在那里,正不知如何说起,只听门外传报:“李务政来了!”

    周老爷赶忙带领众人前去相迎。

    “李务政,里面请!”周老爷迎请道。

    李玉却道:“我这边事务繁忙,就不进去了,我来是传达首席的话,首席请周老爷去破春阁!”

    周老爷一听去破春阁,脑子轰的一声,失去了应对。

    “李公子可知,首席召唤家父所为何事?”周敏强装镇静地问。

    李玉便答:“敏公子不用担心,去了就知道!”

    “父亲,我们走吧!左右就是粮草的事情!该来的总会来的!”周敏扶着周老爷,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出门。

    还是周夫人拦住了周敏:“阿敏,你也要去吗?”

    周敏有些踌躇,转身问李玉道:“我不能去吗?”

    “敏公子,就我私下看,您还是不去为好!”

    周敏看着父亲和李玉前脚出了门,自己后脚也跨步出了门。

    李玉一见,便转身看着周敏。

    “我不跟你去破春阁,你放心!”周敏忙道。

    李玉知道周敏心思,便道:“阿新此刻也在破春阁!而且这件事,你最好不要找他!”

    周敏一听这话,这才真的有些怕了,不由身体有些摇晃,呆呆地立在那里,头发、衣衫散乱开去,随风乱飘,很是落魄!

    李玉看周敏这模样,心下不忍,于是,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敏,我跟你说了没事!”

    周敏点点头,他倒是相信李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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