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斗
瑟瑟拎着炖好的鱼汤，找了野外一处偏僻的空地坐下，临着海的地方视野宽阔，她把鱼汤盛出来，放在面前，然后放任目光漫无边际地在碗沿徘徊。
在被摩拉克斯大人从深海救上来以后，她尽管捞回了一条命，却因为呛了太多的水而濒临死亡，摩拉克斯大人只能以神力维持她身体的勉强运转，病得最严重的时候，她只能躺在床上，浑身发热，头脑昏沉，连顺畅呼吸都有些勉强，眼前的世界是一片黑暗，一切都是虚浮的，她像是躺在海上，摇摇晃晃，又听到了那时来自海底的嗡鸣，震耳欲聋，偶尔她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去，这只不过是她的一场梦，但每当这时，握住她的一只手会把她拉回现实，是最真实的触感，摩拉克斯大人的手像石头一样，但是比她的手更温暖些。
“摩拉克斯大人……”她喃喃自语，被一只手盖上额头，“我在这里，不要睡过去。”
她迷迷糊糊地点点头，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反倒死死抓住了摩拉克斯大人的手。
那句话支撑着她度过了最危险的时期。
摩拉克斯大人是她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得以窥见并抓住的一缕天光，是她在浑浑噩噩的人世间领悟的真谛，她想要活下去，想要永远追随摩拉克斯大人。
她想要活下去。
“喂，你坐在这里干什么，这里可是我的地盘。”
身后响起一道嚣张的声音，打断了瑟瑟的思绪，她回身，看到了一个头上长着一对尖角的孩子，他明明还小，看起来和绫华差不多大，却睁大了眼睛虚张声势，“看什么啦，这里可是我荒泷海边霸王一斗的地盘哦！不信你看，我有标记的！”
他指着瑟瑟前方不远处水里的石头堆，上面插了一根树枝，树枝上绑了一块灰布，正艰难地迎风飘扬，突然从石头堆下钻出来一只螃蟹，把石头堆拱塌了，而“旗帜”也在两个人的注视下轻飘飘地倒下，被水浪卷走。
“好特别的标记。”瑟瑟诚恳道。
“哇，怎么倒了嘛，跑好远，我的旗子！！”那小孩踩着水想去追树枝，没跑两步就因为陡然变深的河床而被迫停下，他垮着肩膀回来，一下子没了刚刚的张扬跋扈的气势，揪着自己的角一副懊恼的样子，“完了完了，回家要被老妈骂了。”
“为什么？”瑟瑟好奇地问。
“这还用说，这是家里的抹布啊，我昨晚偷偷剪了一半拿出来的。”小孩理直气壮地回答，随即又开始沮丧，“上午老妈要做家务，完了完了肯定要被发现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瑟瑟评价了一句，然后把她提过来的篮子上盖着的布递给那孩子，“这个你需要吗？”
“哎，这个要给我吗？”小孩挠了挠后脑勺，“我可是凶恶的鬼族哦，鬼哦！”
鬼……是不是在哪里听说过？
瑟瑟学着绫人小少爷托着下巴思考片刻，然后又苦恼起来，“鬼是什么，你的名字吗？”
“什么我的名字，我的名字是荒泷一斗！”那小孩气鼓鼓地说，“连堂堂鬼族都没有听说过吗。”
“嗯……对不起，没有。”
应该说她对整个稻妻的了解仅限于从神里一家口中，她空余的所有时间都拿来通读识字并且读有关璃月的书籍，更准确的说是与摩拉克斯大人有关的书籍。
摩拉克斯大人果然如太阳一般永存世间，以他的威能庇护着如她一般千千万万的普通人，那些书籍里对于摩拉克斯大人的描述令瑟瑟心向往之，璃月人称摩拉克斯大人是帝君，嗯，当然是帝君！
瑟瑟不是没有想过独自前往璃月去找寻摩拉克斯大人，哪怕是此间雷电将军的锁国令也无法阻挡她的热情，但不知为何，一旦动了这个念头，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感便油然而生，逼得她喘不过气。
摩拉克斯大人还会记得她吗，记得他在降生之初曾经救起的渔女，在他六千多年前的阅历中，就像是沧海一粟般微不足道又渺小的人类。
哪怕仅仅是想象一下那场景，摩拉克斯大人目光漠然地询问她是谁，瑟瑟都无法接受。
再深层她不敢思考，可那种恐惧和抵触不是作假的，她不敢去见摩拉克斯大人。
看瑟瑟一副难过得要哭出来的样子，荒泷一斗立刻慌乱起来，他手足无措，“喂，那个，你别哭啊，不、不就是不知道鬼族嘛，我代表鬼族原谅你了还不行吗！”
瑟瑟回过神来，有些诧异，“我没有想哭。”
“哎？那你的眼睛……”
荒泷一斗指了一下她的脸，瑟瑟抬手碰了一下脸颊，是湿的，恰巧海风吹过，脸上突然又凉下来。
啊，她怎么会流泪呢，连身体都开始克制不住地发抖，瑟瑟用袖子用力地擦了一下脸，反过来安慰这看起来比她还慌张的孩子，“我没事，你别着急。”
“可是你哭了，被他们看到又要说我们鬼族欺负人了。”荒泷一斗往四处张望一番，见没有人，才安下心来，“我可是鬼族的骄傲，要是背负上欺负人的名声就完蛋了，会被老妈揍死的。”
这话听得瑟瑟噗嗤一笑，“鬼族的骄傲还会偷家里的抹布吗？”
荒泷一斗又不好意思起来，还嘴硬地争辩，“那是为了我的地盘合理征用平民的财务啦，就和那个，什么，呃……税收！对，和税收一样！”
那又是什么东西？
这次瑟瑟没再问，她又把原本手上的布拿给荒泷一斗，“好吧，这也是税收。”
谁知道荒泷一斗又使劲摇摇头，“不行，我不能白拿，老妈说过，不劳而获是可耻的，你有什么需要我干的吗，我可以给你打工。”
打工……？瑟瑟为难地看了看四周，她好像也没什么需要的，总不能把这孩子带回神里屋敷吧。
可又看着他坚持的眼神，瑟瑟想了半天，最终把面前这碗鱼汤端起来，“这碗鱼汤，帮我解决掉吧。”
摩拉克斯大人曾经向隔壁的奶奶学习了如何做鱼汤，然后挽起袖子为病中的她做了一碗，从那之后瑟瑟就深深地记住了那碗鱼汤的味道，并且也去找隔壁奶奶学习，经常做给摩拉克斯大人喝，不过摩拉克斯大人体恤她身体不好，每次都对她说放下厨具，离开炉灶，让他来。
多么温柔的摩拉克斯大人！
不过话虽如此，摩拉克斯大人也不会拒绝她端过来的鱼汤和后来又向隔壁奶奶学习的各种各样的海鲜饭菜，更会夸奖她手艺之好……降生之初尚无住处只能暂住在她家的摩拉克斯大人，是否感受到了在饭菜之中她的心意呢。
每一年的这一天是摩拉克斯大人的生日，既然见不到摩拉克斯大人，她也只能借助这样的方式，来表达对于摩拉克斯大人的思念了。
不过毕竟摩拉克斯大人没有办法喝到鱼汤，因此最后都是瑟瑟自己喝掉，她的身边也只有这一件事可以做了。
“啊，这是什么？”荒泷一斗疑惑地端过来碗，抽动鼻子闻了闻，没什么特别的味道，他干脆地仰头一口喝下去，谁知入口的一瞬间他噗的一声转头喷出来，“好咸——救命救命水！！！咳咳咳——”
“哎，水？”瑟瑟急忙把碗接过来，“这里好像没有水，你还好吗？”
她拿着那块布想帮他擦擦下巴，荒泷一斗掐着脖子惊恐地倒退两步，“我知道了，你，你是老妈说的故事里哄骗小孩子喝毒药的巫女吧，怪不得你不怕鬼，救命啊老妈！”
荒泷一斗头也不回地跑了。
留瑟瑟茫然地看着手里的碗，她喝了一口，呃……咸吗，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