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朋友
“瑟瑟!”雪色眼眸的小孩笑起来像糖果一样甜,她把自己画的画举起来展示给瑟瑟看,四岁的稚童还没有系统性学习绘画,只依着自己的心意与母亲的引导在纸上恣意涂涂画画,比如现在,看起来就是一个黑色的小人靠在看起来像是桌子的地方,仔细看勉强能辨认出来是在睡觉,看起来像眼睛的地方是闭着的。
“嗯?绫华小姐,这是……?”瑟瑟温和地询问,绫华又朝她靠了靠,几乎赖到她的怀里,才开开心心地说:“这是瑟瑟,我第一次看到的瑟瑟。”
瑟瑟愣了一下,差点笑出声了,幸好她控制住了自己,还不至于伤了一个孩子强烈的创作欲,并由此勾连起了严格意义上来说第一次看到绫华的回忆。
虽然一开始被带回来的时候她就认识了绫人和绫华两兄妹,但她也并没有完全记住,毕竟绫华小姐也只是两岁大的孩子,话都有些说不全。那时除了打扫庭院外,她更多的也还是守在夫人身侧,有一次中午时,因为前天夜里噩梦连连没有休息好,第二天又需要早起,她没有忍住流露出疲态,被夫人看到后关切地问了一句,又让她靠在桌子上休息一会儿,结果醒来的时候总觉得怀里多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就对上了一张天真又稚嫩的笑脸,那孩子缩在她的怀里,一只手抓着她的衣服,一只手伸手够她的脸颊,见她醒来也不惊讶,只是摇摇晃晃地爬上来,抱住了她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瑟瑟还有些发懵,下意识地托住了这孩子,耳畔传来夫人轻轻的笑声,她才茫然地想起来,这是绫华小姐。
“看来绫华很喜欢你,她可是第一次没有赖在我的身边呢。”夫人抬起扇子遮住了半边脸,也没有挡住一双笑眼,“瑟瑟,能麻烦你下午陪陪绫华吗,原本照顾她的侍女今天下午请假了。”
“好的。”瑟瑟点点头,再低头看绫华小姐,她一只小手攥住了她的一缕头发,学着母亲大人的发音口齿不清地念“瑟瑟”,瑟瑟应答了一声,得到了绫华开心的欢呼。
这孩子,总让她有些怀念,尽管她并不知道应该怀念什么,可总有一个名字停在嘴边,她想起记忆里她在朝谁说,“尤伊,我在这里。”
啊,尤伊……是谁?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绫华晃了晃她的手,“瑟瑟?”
“唔,绫华小姐。”瑟瑟回过神来,“我在这里。”
绫华把画纸递给她,瑟瑟接过来,“是送给我的吗?”
绫华使劲地点点头,脑后绑起来的细软发辫也随着晃了晃,瑟瑟又观赏一番,“画得很可爱,我很喜欢,谢谢绫华小姐。”
倒不全是恭维,毕竟瑟瑟也说不出什么好听话,这画虽然不如夫人房间里的那些作品,但也能够看出绫华小姐在其间设计心思上的活泼可爱,足够称得上栩栩如生,毕竟就算是睡着的小人,头上带的白色花朵也被用一团奇奇怪怪的白色线条展示出来了。
听她这样说,绫华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有点像是一旁的小火炉,暖洋洋的。
她揪了揪瑟瑟的袖子,“瑟瑟,晚上能和我一起睡吗?”
“好,不过时间不早了,要去和家主大人与夫人说一声晚安了。”瑟瑟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起身找了厚外套去给绫华披上,绫华任由她系好绳子,然后拉住了瑟瑟的手,即便瑟瑟的手不算大,她也只能勉强握住瑟瑟的三根手指然后晃了晃,“瑟瑟,以后可以叫我绫华吗?”
“可以,绫华。”瑟瑟揉了揉她的脑袋。
“那我们算是朋友吗?”她好奇地问,“我最近学到了这个词语,书上说朋友是可以一起玩耍感情很好的两个人。”
“如果这样说,应该是吧。”瑟瑟思考片刻,才回答,“抱歉,我也没有过朋友,不太了解。”
“那我可以当瑟瑟的第一个朋友吗?”
“当然可以,不过我没有经验,还要学习怎么做朋友了。”
“我来教瑟瑟!”绫华举起手,看上去可谓迫不及待。
“哎?瑟瑟,连我也算不上是朋友吗?”背后响起的声音堪称质问,瑟瑟回过头,目光又下移了些,才看到绫人少爷走过来,他看起来有些郁闷,不过眼睛里还是盈满了笑意。
“兄长!”绫华松开了她的手,朝绫人跑去,被绫人稳稳接住,“瑟瑟答应做我的朋友啦。”
“是吗,太好了。”绫人领着绫华走近了回身等待他们的瑟瑟,“那瑟瑟,我呢?”
“还可以和绫华之外的人做朋友吗?”瑟瑟不解地问。
“为什么不可以,朋友从来不会是一个,那就当你答应了,以后和我还有绫华都是朋友哦。”绫人抬头看瑟瑟,他才及她的肩膀高,不过他还会再长高的,“顺带一提,叫我绫人吧。”
“好的,绫人少爷。”瑟瑟微微笑起来,开了一句玩笑,不等绫人反驳,她率先停下来,“我在这里等绫华。”
前面是家主与夫人的卧室了。
绫人抬头看了一眼天,又打量了一下瑟瑟单薄的衣裙,“你先回去吧,我会把绫华送回房间的。”
“嗯嗯,瑟瑟先回去吧。”绫华握住她的一只手,凉得一颤,便赶紧朝她的房间的方向推了推,“回去要记得烤火哦。”
“好。”瑟瑟点点头,也不推拒,转身就先回了房间。
回去后她闲闲地坐在暖炉旁,房间里太安静,一空下来她就想到了方才被绫华小姐打断的思路,尤伊,这个名字……她没有印象,可再一次念出来的时候,却觉得十分熟稔,完全是叫惯了的名字。
但她非常确信,渔村里根本没有这个人。
说起来,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到现在也想不起来,唯一铭刻在大脑里的片段是她被捆着投到海中时,巨石的重量通过系在腰间的麻绳拉着她不断向下坠入深海,她呆呆地看着被海水隔绝在外仿佛触手可及的明光,直至口鼻中空气的位置被咸腥的海水挤占,眼睛被刺激得睁不开,可她突然像是苏醒过来,挣扎着向上伸手去够那一点点光芒。
谁也好,救救我,我还想……活下去……
兴许是感受到了死亡的逼近,她对于活着的渴望,从来没有如此强烈,她想到了很多,被告知父母的死讯时,她的心情没有丝毫波澜起伏,只是简单“哦”了一声,连眼泪都没有,那时她也不曾意识到死亡究竟意味着什么。
是黑暗吗。
她不讨厌,但她更向往光明。
【有趣的人类】
【强烈的欲望】
在意识弥留之际,她隐约听到了有另一种意识在她的大脑中低语,不能称之为语言,她听不懂那嗡鸣,却又能够理解,那是来自天边的声音,缥缈虚无,却又好像从海底传来的震动,低沉喑哑。
【你能看到什么】
黑暗,一望无际的,涌动着的黑暗,马上就要将她吞没的黑暗。
【那是我将给予你的礼物】
什么东西,那是什么?
瑟瑟来不及思考,下一秒那黑暗被光芒驱散,她伸出的手被牢牢捉住。
瑟瑟已经虚虚阖住的双眼突然睁开,她听到了有人对她在对她说话。
“保持清醒,不要睡。”
在……挽留她?
她看到了如金石一般耀眼的光芒,比早上升起的太阳还要动人心魄,比晚上高悬的月亮还要孤傲高洁,那是足够令她穷其一生去追逐去膜拜的存在。
“摩拉克斯大人……”她深深地低下头,合起双手,像是最虔诚最忠实的信徒,一遍一遍地祷告,念诵□□号,才逐渐地安下心来。
但是,六千年过去了,摩拉克斯大人还存在吗,还记得她吗,璃月,那又是一片怎样的地方?
她没有面对事实的勇气。
瑟瑟缓慢睁开眼睛,房间里火炉不知何时熄灭,所有的灯全部暗下来,寒风从不知何时打开的房门中灌进来,她的周围是涌动的黑泥,随着心念一动,立刻如水一般收拢回她的裙摆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什么……?
她晃了晃脑袋,让自己保持清醒,起身将门合上,把灯和火炉重新点燃。
绫华小姐快回来了,房间太冷的话,小孩子会着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