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三人成行（二）
作为少数拥有丰富生活经历的未成年人，齐照深谙没钱寸步难行的道理；江奈的加入使这场逃亡多了一份强有力的经济后盾，但矛盾和意见分歧也顺应而生。
江奈：“海岛够远吧？我家在海南有五星酒店和度假别墅，你们想住哪里？”
“我们不能去那种人多的地方。”齐照耐着性子解释，“江奈，我们不是去玩，是要躲人和逃命，住处得隐蔽，最好是无人知晓的地方。”
“噢……”江奈转动他的脑瓜思考，又提议，“那香格里拉怎么样？我上次去人蛮少的。”
封卿道：“我觉得藏身之地的首选，是小山村和偏远地区的乡镇，一是交通不便，追踪困难；二是现代化设施少，不容易被监控摄像头拍到；三是消费水平低，适合我们的情况。”
“没错。”齐照说，“还有一点是你，江奈。”
江奈：“我？”
“那群人对我和封卿的身世了如指掌，他们可能也知道你的存在。——这个假设成立的话，我们逃跑以后，追查到你身上是迟早的事。”齐照回忆着任昳的一言一行，愈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江奈没来找他们，的确与这件事无关；可不仅江奈来了，还和他们见了面。一旦他们行踪不明，江奈便会成为“或许知道他们下落”的追踪线索之一，势必受到牵连；所以与其让江奈一个人浑然无知地待在家，还不如和他们一起躲藏起来。
“这次是我们三个人一起行动，你主要负责开支，但这笔钱不是你的钱，是我们三个一人一份，以后我和封卿会还给你。”齐照和封卿交换目光，得到她的认同。
江奈急着争辩：“我不用——”
齐照打断他的反驳，接着道：“这和你有没有钱没关系，也不是你需不需要我们还的问题。如果那是你的钱，当然就得听你的安排；可是我说了，这次是我们三人共同行动，不管钱多钱少，都要有计划的花销，不能随便乱用，凡事得商量着来，你同意吧？”
江奈挠头，“知道了，我听你的就是……”
齐照：“不是你听我的就是，我是在征求你的意见；你同意我刚说的话吗？”
江奈撇撇嘴，“同意啦。”
“好，这笔钱我们三分等，但仍然放在一起花；什么地方需要钱，钱该怎么花，我们得提前计划，每用一笔就记下来，原则是尽量节省。”
江奈：“不必太省，我卡里的生活费够花很久呢。”
“这才是我要跟你说的重点。”齐照伸手，“你的银行卡、信用卡，全部拿出来。”
江奈的手放进兜里，摸出一只皮夹，不时偷瞄他的眼睛，乖乖抽出一张张磁卡，“……出门急，就带了这几张。”
齐照挑了一张储蓄卡，放到江奈手心，“这张卡，你去取5万出来，是我们未来半年的生活费和房租。”他取走皮夹，将剩下的卡塞回去，还给江奈，“这些就不要带了，寄存在这里，半年后来取。”
江奈看看左手的皮夹，再看看右手单薄的银行卡，面露难色，“5万？我一个月零花钱都不止……”
齐照冷冰冰道：“你要做你的少爷，那你回家去，最好是让你爸妈把你接到国外。”
江奈不敢吭声了，他有点发蒙，三个人半年花5万块是什么概念？他不敢想象。
封卿盘算起来，“三个人住，起码得两个房间，省一些的话一室一厅，卧室我睡，客厅你们俩凑合；如果在小城市，带家具、包水电煤气的房子租金800-1500随便选，置办些家居用品和厨具……预备1万块很充分了。”
“生活费每人每月1千，半年就是1万8，自己做饭还能更省，不过我不太会买菜煮饭……啊，再留出2千的交通费；余下的2万作为存款应急，比如谁生病了要去医院之类的。”封卿手指轻挠下巴，“我暂时只能想到这些，你们觉得呢？”
“我不了解，你们决定……”江奈有自知之明道。齐照说的对，他以前是过着少爷生活；连背包上一个小马装饰挂件就要5千块，出门也没住过日均千元以下的酒店。
但也有很多人是在他不敢想象的条件下长大的，并且长得很好，比他聪明健康，可见人不需要有很多钱才能活得好。
对齐照而言，5万是可随身携带现金的上限，再多就过于显眼且极其不安全。另外，这个预算已经是在照顾娇生惯养的江奈和没吃过苦头的封卿；他自己5千就能活，还是比较有底的活法，能够找到一处固定住所和一份长期兼职。
“还有是出行，我们尽量往西南走，动车票没证件买不到，只能坐普速火车；火车上人多眼杂，行事务必小心。江奈，你这个贵得要死的行李箱不要带了，游戏机、笔记本、手表等统统留下，搞丢了不说，被贼盯上洗劫一空才多事。”
“啊，那我岂不是得断网了？”江奈深受打击。
“半年不上死不了。”齐照瞧他那副比家破人亡还凄惨的模样，于心不忍道，“没事，有机会还是能去网吧的。”
江奈可不稀罕去网吧，网吧的电脑哪儿比得上他自己的设备配置，但齐照的安慰让他好受了不少；他病恹恹道：“我的衣服总可以带上吧？”
他这次的衣服都还算低调简约，logo要么小要么藏在衣领里。
齐照首肯道：“可以。”
江奈难受极了，栽倒进齐照睡过的那张床上，裹着被子枕头捂脸呜呜咽咽打滚，忽然又猛一挺身坐起，丢开枕被，胡乱抹自己的脸，“靠！好痒！这枕头上有螨虫——我尘螨过敏！”
齐照：“……”
同时封卿也在用眼神询问：带上他，真的不要紧吗？
——这谁知道？齐照摊手，三个人至少比两个人强吧。
傍晚七点，清江火车站。
“旅行？你要跟谁去旅行啊？”电话里，江奈妈妈语气激动，“你身体不好，年纪又小，一个人瞎跑出门旅什么行？你想气死我是不是？”
江奈憋红着脸，肩膀微微发抖，“你和爸爸一年到头不回来看我一次，这会儿知道关心我了？”
“跟你说了很多遍了，爸爸妈妈工作忙，我们这么辛苦还不是为了你将来能后顾无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吗？”
“我现在就要想干什么干什么！”江奈气急，不仅挂断电话，还抠掉了sim卡，本打算扔，被齐照拦下——
“给我。”
江奈神色挣扎，最终自暴自弃地把手机一齐抛给他，自己背过身去。
齐照剥了一片口香糖嚼着，用糖纸折成倒三角，将小小的sim卡包进去，又翻折三四次，支着的角别入纸缝，这么一来卡就被封紧掉不出来了。
折纸三角形他交给封卿，封卿小心地放到自己衣服内侧的小包里。
“别气了。”一只手越过江奈的肩膀，递来手机，“收好。”
江奈头一回在他人面前动怒发火，自觉不好意思，慢腾腾地接过手机，但心底余怒未消，仍不想说话。
齐照看着手里的三张长途火车票，他随机买的，终点是一个没听说过的地名，全程长达45小时，途经6个省份和数十个城市，包括西安这样的大型铁路枢纽。
目的地暂时未定，这是借机观察有无人跟踪他们的好机会。
列车站台人来人往，等江奈回过神，已随人潮挤进了拥挤的车厢，混杂的汗水泥腥味儿堵在鼻尖，他捂住口鼻直皱眉头。
临点买的硬卧票，本以为没有好位置，却幸运给他们分到同一个四人间，刚巧最后一个床位还是空的。
齐照看江奈一路痛苦的表现，说：“没发车，现在把手机卡还你，你打车回酒店带着行李去机场，出国找你父母，还来得及。”
“我只是需要时间适应！”江奈一屁股坐到左边下铺。
“两个包都放你那里。”齐照将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帆布包推到右上铺，“你睡这里。”
“好。”封卿背着自己的粉白色双肩包爬上去。
他们的行李一共就两个背包，5万块是分开装，每个包2万5；洗漱用品带的酒店便携装，余出的空间放干粮和水，衣服尽可能穿身上，能轻则轻。
检票上车到发车这段时间内，车厢内相当混乱，拎抗着大件行李、拖家带口找座位的人挤满狭窄的过道。
他们优先落座，却免不了被许多人探头张望座位号；好奇的、窥视的、逡巡的眼神反复出现，游离于周围。
齐照毫不退避地一一打量回去。
一只彩色皮球滚过满是鞋印的走廊，紧接着是年迈妇人的呼喊：“死妮子，又不拿稳！还跑！慢点——”
皮球后面跟过来一个不大点的小女孩，四五岁，追着球跑过它轱辘滚动的痕迹。
齐照正好离门近，伸腿一勾，让皮球滚了回去，小女孩连忙弯腰抱住。
一个灰白短发的老太提着两塑料袋脐橙和苹果，粗糙的大手握着小女孩的肩，教训道：“再不抱稳，给你扔出去！”
随即抬头瞥了眼齐照，耷拉松垮的眼皮下眼珠精光一现，催促小女孩道：“快说谢谢哥哥。”
小女孩置若罔闻，抱着球飞快跑了。
老太又快步追上去。
后边还有一名蓄着胡子的中年男人，提着一只邋遢而巨大的漆黑行李箱，目不斜视地走过。
“哇，那个箱子好大。”顶上的封卿说，“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