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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诡楼笔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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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旭的外形和经济条件,让游尹华没有想到。

    他在章若桐的微博相册看过两人的合影,每一张照片上,男生的脸都被后期ps笔刷涂抹过;这种分享生活、晒图的行为,本质是一种炫耀,起码是不介意或希望被他人看到的内容。那么反过来,涂掉的部分就是不愿示人的;从常见的虚荣心角度来讲,假如恋人的外貌形象优秀,没有必要把他的脸藏起来。

    现实中的何旭身材很修长,虽然气色不好,但那种颓废反而让他更显眼。

    游尹华坐在副驾驶座上,手脚有些无处安放,倘若他事先知道对方是这么一位出色的男青年,他断然不会生出多少同情心。

    “您抽烟吗?”

    “不,我不抽烟。”

    “我先带您去酒店放行李,然后我得回趟公司,具体情况午饭的时候我们再详谈。”

    “好。”游尹华答应道,“对了小何,你是做什么的啊?”

    “我在我父亲的公司做中层管理。”何旭说。

    游尹华想,怪不得。又惋惜道:“你和那姑娘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太可惜了!”

    “嗯。”何旭闷闷地应声,“若桐的父母现在住在我家,但他们应该暂时没法见您。”

    “这没事。”游尹华感慨,“白发人送黑发人,想想也是不易,哎。”

    那天中午吃过饭,雨停了,何旭带游尹华在市区逛了逛,走到泰安公寓附近,故事才逐渐步入正题。

    整栋公寓楼静悄悄,感应灯应声而亮,将一条灰暗的走廊照得通明。

    他们穿过门禁来到电梯前,按下上行的按钮。

    “游尹华把他在这栋楼里的全部经历写了下来,和搜集的资料一起整理成册,邮寄给了我。”任昳盯着随楼层跃动的数字。“我已经提前让人把东西搬到公寓里,上去之后你们就能看见了。”

    封卿问:“为什么要给我们看?这件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这件事和你们——”任昳思量片刻,自顾自道,“确实没什么关系……但既然未来半年你们要跟着我,那总该给你们时间适应和理解,这是一次好机会。”

    电梯抵达1层,门自动敞开。

    三人站进去,任昳摁亮第10层。

    封卿刨根问底:“适应和理解什么?”

    与她的严谨态度相反,齐照对任昳的话半个字也不信,他摸索自己的衣兜裤兜,空空如也,立马抢问:“如果我听你的话,你能不能把我的手机还我?”

    任昳果断道:“不能。”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齐照:“你这是不讲理。”

    任昳:“讲理也要看对象,就凭目前的你,还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齐照的浑劲一犯,揪住对方的衣领将人按到墙壁上!他即将挥出的拳头在封卿的奋力阻挠下,没能顺利摆脱桎梏落实到任昳的脸上。

    他像被激怒的凶兽,瞳孔燃烧,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人。

    封卿拼命抱紧他的胳膊,厉声喝止:“别打架!”

    ——她阻拦的力量虽不值一提,声音却犹如一道不可抗力的牵引,使他从暴烈愤怒中剥离出来。

    齐照略有不甘地放下手,松开了紧攥的五指。

    任昳斜倚着墙的身体缓慢拉直,脸上没了笑意,看他眼神里包含着不解,以及微妙的同情,“你很不服气吗?”

    不等齐照回应,一只力道轻浅的手薅着他乱糟糟的头发,任昳嫌弃地翻弄他的黄毛,道:“不服也没用,明天就带你去理发店。”

    齐照紧闭双唇,恨得牙痒痒,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早晚掰断你这只贱手。

    与此同时,电梯门再次敞开,第10层到了。

    任昳拿出一把钥匙,打开1006室的房门。

    这是一间70平米的三居室,除了客厅里摆着一张布艺沙发和玻璃茶几外,其他房间均被搬空。

    进门玄关处放着一只纸箱,任昳抱起箱子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从中取出一垒厚厚的硬皮笔记本、相册和文件夹。

    他们进屋不到两分钟,“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封卿和齐照对视一眼,不确定是否要去开门。

    任昳把文件册子分门别类码好放在地板上,说:“先吃饭吧。”

    齐照从昨晚被迷晕到现在,滴水未进,只吃了一颗糖,胃早就饿得失去了知觉,吃完也没尝出饭菜什么味儿。

    见他吃得最快,最早搁了筷子,任昳把一本笔记放到他面前,“你先看。”

    齐照是席地而坐,支着一条腿,两臂撑在身后,懒洋洋地歪着头,“看完你把手机还我么?”

    任昳:“如果你能回答正确我提的所有问题,就可以。”

    “ok。”齐照拿起笔记本,埋头翻开第一页。

    今天是2011年10月20日,距离那个名为章若桐的女孩子去世已有7天。

    我选择在这一特殊的日子来到她曾居住的公寓,是为了解她死亡的原因和生前往事。

    这间公寓里的重要物品俱已移交给警方保管,现场的勘验、检查任务也全部完成;屋内的家具摆设悉数清空后,唯有卧室仍维持着原样,我想应该是为了案件侦查和审理过程中的复验、复查环节。

    何旭利用他的家庭关系,为我们争取到一晚上留宿在这里的时间。

    我跟何旭明说了,我不是灵媒或天师,没有通灵招魂和驱邪避鬼的异能,他可以不必叫我大师,我只是个普通人,但我会尽我所能地帮助他,从另一层面解读这起案件。

    何旭告诉我,他个人不相信鬼神之说,只是他无法想象是谁会对章若桐下此毒手。他和负责这件案子的刑警谈过,从目前警方掌握的证据来看,案发当天,公寓的门窗完好,并无被毁坏和强行撬动的痕迹;章若桐放在桌上的手提电脑、单反相机,包括化妆台抽屉里价值五位数的项链手镯等贵重物品,无一丢失。

    种种迹象说明,凶手是若桐熟悉的人,她对此人毫无防备心,才会允许对方登堂入室,而凶手谋害她也不是为了抢夺钱财。

    能让一个独居女孩子放下戒备、迎他进门的对象,范围并不大。——警方首先怀疑的对象就是何旭;然而何旭的不在场证明相当完美,经过数次谈话和取证后,警方排除了他的嫌疑。

    那还能是谁呢?如果说是寻仇,就更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了。

    章若桐的家世清白,人际关系简单,大学以前没有谈过恋爱,最亲近的好友是两个儿时玩伴,那俩女孩一起去了国外念书,三人平时都在网上联系。

    是谁对章若桐怀有如此深厚的仇怨,要精心策划一场谋杀案取走她的头颅?

    这种困惑和苦闷,无时无刻不折磨着何旭。

    女友的死亡对他是一次沉重的打击,他积攒了满腔的愤恨痛苦,却不知该去恨谁。

    况且章若桐之死,远远不止是凶手身份不明朗这么简单,尸检报告和现场勘验调查的结果,甚至无法证明案发时公寓里曾出现过第二个人。

    何旭很清楚,时间拖得越久,破案的几率就越渺茫。

    无论害死章若桐的凶手是人是鬼,他需要一个结果,这才是他找到我的主要原因。

    以前有一位朋友对我说过,倘若不是经历过科学无法解释的绝望,没有人会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鬼神身上。

    我很惭愧,因为我活了这许多年,从没产生过类似感受。

    我对何旭说,我接受他的邀请来到这里不是为了钱,如果我的到来能为事情带来转机,希望他能够同意我把这件事改编成故事,写进我的新书里。

    我们见面7个小时,这是何旭第一次笑,他说可以,但他不想成为男主角。

    我问为什么。他说因为鬼故事的男主角通常不会有好下场。

    我也哈哈大笑。不过仔细想来,的确是这样。

    ……

    -第二页-

    现在是2011年10月20日的晚上10点。

    中国自古便有“头七”的丧葬风俗,指人死后的第七天,亡魂会返回家中,亲人应当准备好饭食,在灵前烧纸祭奠,送其往生。

    其实各地都有不同的“头七”习俗,随着城市化发展,现代人祭灵送魂的方式在慢慢化繁为简,大都市基本取缔了封建迷信的旧俗。

    我不打算在何旭面前耍那套阴阳先生的把戏,第一是我不认为“鬼”是人想见就能见到的,第二是章姑娘的尸首还保存在冰冷的停尸房,让她安魂往生的唯一途径就是查明她死亡的真相。

    这套公寓的布局工整,采光通透,房型是基础的三居室,谈不上什么风水。那间卧室我去看过,家具全是新置办的,东西不多,有也是女生的日用品和小玩意儿。

    我问何旭,明天能不能找房东聊聊。

    有些事情表面看不出端倪,得去问,纸包不住火,藏有秘密的人早晚会露出马脚。

    何旭说没问题,然后他去门外面给房东(我记得新闻里写那人姓刘),打了一通电话。

    趁这几分钟,我去了一趟卫生间。

    我自己装过房子,所以一看浴室贴的瓷砖就知道,这间房子用的装修材料很便宜,房东买下它就没有考虑过自住,所以丝毫不在乎隔音效果。

    上厕所的时候我能清楚地听到楼上那对夫妻吵架,伴随着婴儿尖细的啼哭;他们说的某种沿海地区方言,语速极快,我是半个字听不懂。

    我回到客厅,何旭打完电话进来,我们各自铺好睡袋,准备将就着休息。

    躺在睡袋里,我仍然听得见楼上那户人家争吵不休的声音,婴儿的哭声愈渐虚弱,却始终不停止,如同魔音贯耳。

    夫妻间的口角纷争是常态,可这对父母,竟没有一方愿意去哄一哄孩子?

    我问:“这楼上住的一家是什么人?”

    何旭没回答,我坐起身看去,原来他已经睡着了。

    齐照合上笔记本,扔一边儿去。

    “这啰里八嗦的有什么好看的?”

    任昳说:“那你别想拿回手机了。”

    封卿捡起笔记本还给他,自己拿了另一本绿色封皮的,好言好语地劝说道:“你继续看吧,我也看,看完我们交换。”

    齐照伸手接下,不情不愿地翻开第三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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