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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人蛹(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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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话。”教主也不着急,饶有兴趣的样子,好像乐于参观别人的难言之隐。

    但哭得情难自已的蚕妖死到临头却铁了心似的什么也不肯说,教主像抚摸爱宠一样温柔地抚过凭空旋转着自己跟自己玩的小铜钱,易川看着他雪白光洁的指腹流出一滴鲜血,显得格外扎眼——这是他第几次出血了,真的不会有事吗?

    教主不紧不慢地一步一步逼近视死如归的蚕妖,第一次估计谁都怕死,蚕妖使劲闭着眼睛,源源不断的眼泪扒开她的眼缝持续地滑落。

    然而教主却只是将那殷红的血珠往她眉心一点,蚕妖像是进入了不省人事的梦魇,惊恐地尖叫着,“啊啊啊!不要!不要抛下我……”

    “估计她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墨羲衡一本正经地预测着剧情。

    教主伸出拇指将蚕妖额上的血迹一抹,蚕妖猛地睁开双眼,恢复了清明。

    “变回原形。”教主冷冷地说着,仿佛只是在对一阵微风自言自语。

    蚕妖好像还没从方才的惊恐中走出来,一时没做出反应,教主也不理她,血迹斑斑的指节在她额头上一下一下地敲着,好似在敲木鱼,居然就这么给人家敲回了原形!然后就地取材地从一片狼藉的地上捡起一根蚕丝,攥在手心染成一根红丝,那蚕丝就十分听他话地临阵倒戈,将原主人包成了个蛹,现身说法地演绎了什么叫作茧自缚。

    教主得意得嘴角一扬,将那红丝一头绑在手指间,顽童一般旋转着蚕蛹玩儿了几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地报了一箭之仇,易川想起自己和教主数不清的过节,不由得头皮发麻。

    眼见着危机已解决,伤、残、惊、悸皆有的众人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教主看看那倒霉蚕蛹好像已经给转晕了,也差不多玩够了,一直在一旁早已整理好衣冠、欲言又止的金安然这才彬彬有礼地上前作揖道,“安然见过舅舅。”

    易川:“?!”这倒霉小子竟然是教主的外甥,难怪他们抛铜钱的时候那么有默契,但魔教跟正道居然还沾亲?

    他身后的那个还在发抖的小姑娘也连忙凑上去战战兢兢地行礼,“安宁也见过舅舅。”

    所以教主此行不是临时起意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只是来寻回自家惹了麻烦的孩子——倒也说得通了。

    “怎么就你们几个小孩儿?本事练到家了吗?”教主不满地皱皱眉。其实教主看着也就比他们大个四五岁,居然还高出一辈来,法力又如此高强,易川不由得更高看他了。

    “家里又没钱花了吧,金家真不像话,让你们小小年纪出来做活儿……这小玩意儿是我捉到的,不能给你们。”说罢还得瑟地在两个小辈面前使劲晃了晃他的战利品。

    易川:“……”看来雷钊的棒槌是一脉相承了这位,甚至远不及其一二。感情他好不容易让那妖孽变回原形就是单纯地想玩儿虫子了?刚刚不小心高看的那一眼还能收回来吗?

    “我们几个不成器的,让舅舅见笑了,”金安然不好意思地笑笑算是默认了,但又略带期许地试探,“姑姑……应该没来吧。”

    “没,这不是有我吗?”

    “我想也是,她老人家那么忙。”

    易川从金安然的的眼底看出了些许落寞,但教主可不管那么多,早拎着他那宝贝的小玩物走远了。

    缺心少肺的教主来到那缩着一屋人的偏房,当头就说,“妖孽被我杀了,你家逆子的尸体还在那儿,去收了吧。”

    易川:“……”当着人家爹娘的面叫逆子是什么教养,况且,人家是逆子还是孝子你知道吗?瞎编排死人又是什么习惯。

    “还有,天色已晚,准备客房,不必为我准备饭食了,问问那几个吃不吃,别把他们饿死。”教主回头看了眼易川,好不容易没吝惜口水多撂下了句人话,然后转身大摇大摆地往外走去。

    留下满屋或惊或喜或惧的人不知如何是好,麻管家擅长察言观色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他敏锐地察觉了其他人都好说,只有这位是万万不能得罪的,于是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为他老人家鞍前马后地收拾客房。

    “多谢道爷出手相救!”

    “感谢大仙救我爹……”

    “小人做牛做马也不忘您的大恩大德!”

    教主一走,只剩的凡人和修士也没了之前的拘谨,满腹的感恩戴德终于得以表达,得救的下人们不过都是些做苦力的小老百姓痛哭流涕得真心实意,场面一度十分感人。

    最边儿上,一个小丫鬟跟身旁的人小声咬着耳朵,“我看刚那个女妖怪怎么……怎么那么像阿秀?”

    “呸呸呸,你别胡说。”一个瘸腿下人说道。

    “金小道长再多用些吧!”霍家大小仆役都对这些救命恩人尊敬有加,连夜备了有荤有素的佳肴,轮番劝酒劝菜。

    但是无功不受禄,金安然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了,“大家客气了,小道德薄能鲜,都是多亏了教主……”

    “没功劳还没苦劳么。”填了满嘴菜的金安宁拽拽他哥的袖子,小声嘟囔着。

    “金公子谦虚了,我等戮力同心就是为了守护一方百姓安定,这是我们的使命和责任!与那千年修行的凶险妖魔相斗八百回合才换得咱们的劫后余生,可喜可贺!今夜不醉不归,我先干了!”

    墨羲衡一番豪言壮语让众人的情绪更高了,大有彻夜笙歌之势。

    “也不怕乐极生悲。”易川捕捉到了墨羲衡举杯时对金家那个吃得满嘴流油的小丫头眉来眼去,将其本性难移、不可言说的意图猜了个大概。

    还有对那小小蚕妖煞有介事的妖魔化描述,让当事人易川尴尬得直想脚趾抠地。同样尴尬的还有金安然。

    “教主是你舅舅?”易川低声问身边的金安然。

    “嗯。”

    “原来魔教和金家还颇有渊源。”

    “不是……其实,是我姨母,就是夏家家主,她与舅舅义结金兰。”

    易川眯了眯眼,听着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看来教主是与夏家走得近。魔教渗透进势力最大的仙门夏家,究竟有何意图?

    无论这其中有什么阴谋诡计,和他这个朝不保夕的小人物又有什么关系呢?

    “对了,那教主名字叫什么?”

    “啊?”金安然似乎是给喧闹的人群吵得没听清。

    易川也懒得再打听,从小不喜热闹的他先一步离席了。

    霍家不愧身为一方巨贾,府邸异常的豪华。趁着大多数人都在庆祝,易川在霍府里散起步来,空旷的宅院,夜凉如水,脱离热闹的人群,独自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易川感觉这才是他生活的常态。

    在他前十五岁的人生中,已然习惯了独自流浪,直到几个月前被骗、被卖,又和魔教扯上了关系,但即使身处人群,他也不过像那无处扎根的浮萍,与周围一起格格不入,他既没有金安然那种千里开外的亲缘,也没有墨羲衡不要脸的自来熟。

    只有孤独是真实。

    借着前厅人群饮酒作乐的欢乐声音,一些很久以前的,久得易川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的回忆居然鬼使神差地再度浮现:

    记忆中的自己年纪小得似乎还不会说话,身边却有一个面目模糊的高大的身影,易川对他的印象只限于扎人的胡子茬和震耳欲聋的大笑声。那时他还不用为了吃饭终日发愁,可是,那人趁他尚不能记事就匆匆在他的记忆里销声匿迹了。好像自己还用没长全的乳牙死死咬住他的手……

    寒风穿堂而过,以其唤魂儿似的凄厉把易川从伤感的回忆中拉了回来。

    ——算了,天天想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得活活愁死自己,比起这些,现在还是好好想想怎么保命吧。

    那寒风转了个弯儿,闯入了半掩着门的死了的霍家少爷的房间,那浮夸的雕花门随之发出不详的吱嘎声。

    对了,他现在小命还在魔教教主手里,居然还心大到感怀伤世,真是闲出毛病来了!

    想来近日……白天的惊险都得稍稍靠后,和教主亲密接触的尴尬再度袭来。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明明早就做好了最坏也不过一死的准备,现在他逃过了要把他当成饲料的蛊虫、窥见了教主的密谈、两次逃跑被抓了个正着、今天……还做出那般有辱斯文的事,无论单拿出哪件事,都够他死一回了,但他居然神奇地苟活到现在!

    那位捉摸不透的教主究竟怎么想的?易川觉得自己总是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该犯的忌讳几乎一个不漏地犯了,但想象中的惩罚并没有如约而至。有时,真的会让他自作多情出一种他没想杀自己的错觉。

    可这不知死活的念头刚冒头就让他掐灭了,虽然掐灭了,但随着意外层出不穷地发生,那丁点儿天真的希望又如离离原上草,再度搅得他摇摆不定。

    最里面的客房是教主的,麻管家怕有不长眼的招惹到这位祖宗,于是细心地给他挑了最安静的一间,易川单想着远离人群,居然意外来到了附近。

    半夜的门窗都紧闭着,其实易川也认不出来房间的主人是谁,只有借着烛光的投影隐约看出有一人在打坐的样子,易川顾影自怜时,甚至与着同样形影相吊的影子兄生出同病相怜之感。

    但当易川再度朝那屋望去时,倏忽间,突现一只巨大的虫影盘踞了几乎整面纸窗,跃跃欲试地摩挲着数不清的触爪,似是在伸向毫无防备的打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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