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魔教?!
天还未亮,易川却睡不实了,黑暗的角落中好像隐约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易川冷静地想想,前几个月的日子就当他赚到了,现在又被迫重新恢复了熟悉的自由之身,不,还没有自由,甚至大不如流浪的日子。易川刚刚沉浸在丧家之犬的悲伤中,这会儿又不得不面对已经沦为待宰的羔羊的现实:
这可是魔教啊!
这可是魔教啊!!
这可是魔教啊!!!
仅仅“魔教”两个字就足以说明全部问题了。街头妇孺谈之色变的残暴至极、穷凶极恶的魔教!还有臭名昭著的“以童食蛊”的巫术。听说魔教独占一座诡异的山头,背靠魔渊,无人敢靠近,故而称为无人岭。无论是朝廷势力还是仙门百家都拿它无可奈何。
如果是易川曾经被乞丐头子群殴、被没良心的雇主压榨、或者偷吃的被人放狗追,都可以选择用一双瘦弱的腿拔腿就跑——只要他跑得够快,那他现在就完全没有跑得快不快的担忧了,毕竟但凡能保住自己的一条小命,就算是他的造化了。
同样的角落中,再次传来细碎的声响,仿佛在应和他恐怖的想法一样。等等!易川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冷汗频出——难不成,是蛊虫?
逃不掉就不逃吗?难道引颈受戮吗?
只要成功逃走了,纵使那魔头想卸他的腿,也再找不到他的人。
易川拖着虚弱的身子,费劲地穿上一旁放着的魔教的服饰,先是仔细观察了一番他的房间,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奇异的机关陷阱,走到门口时,也没有发现什么类似符咒、法器,结界的玩意儿。易川长嘘了一口气,暗笑自己肯定是街边儿的奇闻异事听多了,整个人神经兮兮的,但还是没敢丝毫地放松。
他,竟然,轻而易举地走出了门?或许是自己太虚弱,让他们放松了警惕,大好的机会!
易川沿着围墙摸索着找路,突然,奔过一个人影,还拖着一条长长的布带,好在那人并没有看见他,只是他掉了一段布料。易川走进一看,竟然是一条绷带,上面还粘着未干的血迹。
突然,那血迹似是跳动了一下,易川连忙后退,踉踉跄跄地不知闯进了后面一个什么屋子,一起都还蒙着一层天亮前的黑黢黢。直到摸索到了灶台,他才看出了,这里是厨房。
“是谁在那儿?”
一个人影逐渐逼近,易川在墙角退无可退,那人点亮了盏灯,易川才看清他是昨日给他送食物的雷钊。
雷钊以为他是肚子饿了才找来了厨房,于是转身给他盛了碗刚炖好的鸡汤。
易川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对着雷钊的笑脸正想表示一下感谢,忽然就着昏暗的灯光看见了他脸颊边的,血迹!
易川猛地站起身,觉得两眼一黑,就不省人事了。
易川醒来时又回到了他睡了三天的床上,白凛和雷钊好一番苦笑不得的解释,表示那血迹只是杀鸡时不小心溅上的,但易川却再没提过,像是故意回避了。
养了两天后,他身体逐渐恢复,再每天受人伺候很不习惯。再者,魔教的饭可不是那么好吃的,闲适反而是种危险,就像地里累死累活的牛和圈里混吃等死的猪。所以哪怕是为了苟活,易川也急于展示自己的利用价值。照顾他的两个师兄见他勤劳又懂事,也乐于带着他一起干活。
“易师弟,把这个给你墨师弟送去。”白凛手脚麻利地递给易川一个食盒。
“饿死他算了,好吃懒做还疯疯癫癫的。”一旁的烧火的雷钊嘟囔道。这熏了一脸黑的魔修倒是接地气得很。
“师兄,墨师兄是谁?”易川接过食盒。
“就是墨羲衡,和你差不多时候入门的。说起来,你俩也差不多大吧。”雷钊看了看易川单薄的身形,“师弟你太瘦了,得多吃点饭,才能像你雷师兄一样身强体壮……”
“他在哪儿?”
“在,后山的树上。”
易川:“……”这又是练什么歪门邪道的?
雷钊见他一脸困惑,神神秘秘地搂过易川的肩膀,在他耳边并不小声地说:“师弟你可要小心,这可是个怪人,好像把咱们教主当成了姑娘,一醒来就要找教主。等我们告诉他教主是男的,你猜怎么着?他疯了!每天净说些谁也听不懂的话。”
易川面无表情,并不感兴趣什么疯子不疯子的,但雷钊也不觉得尴尬,继续说道:“所以说,他不仅疯还色,师兄是怕你长这么好看吃了亏。”
“我会小心的。”易川掰开雷钊结实的大肘子,冷漠地离开了。
那我当三岁小孩子糊弄吗?魔教也这么好八卦吗,这个磨磨唧唧的雷师兄和村里没人腿高却叽叽喳喳的王小莺真有一拼,能结成忘年交也说不定。
路过那晚上经过的围墙,易川刻意观察了一下,果然再没看见那沾了血的布带,这些诡异的痕迹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一切不正常都是他的错觉似的。但小半辈子都在江湖摸爬滚打的易川可不会被温水煮青蛙,表面的粉饰太平更能提醒他保持警觉。
墨羲衡掐着时间,半抬眼皮,看到一个矮小的门内弟子在树下转悠,知道八成是来寻自己的,动也不动一下,懒洋洋地唤道:“抬头。”
易川闻言抬头向树上望去,正迎上墨羲衡的慵懒目光:“你就是……”
“没错,我就是你——树上的师兄。”墨羲衡嘴里叼着片树叶,自以为挺帅的,殊不知易川在心里已经将他定义成了野人。
墨羲衡只肯动动嘴皮子,指挥易川用一根穿过树枝两端垂地的绳子,将食盒系在一端,慢慢拉另一端将食盒升起。直到饭到眼前,墨羲衡才纡尊降贵地伸手取食。
易川看他慢条斯理地用餐,就好像他曾经起早贪黑喂草料的牲畜。
墨羲衡看他看易川持久地仰视自己,心情十分愉悦,于是和他搭话,“孩子,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在树上?”
易川觉得“孩子”这个称呼格外刺耳,尤其被这么个趾高气昂的同龄人叫出来,而且他还吃着自己带来的食物。
“并不。”
“哦?连基本的好奇心的没有么,还真是粗制滥造……”看着易川恶狠狠地盯着他,墨羲衡才住了口,毫无诚意地道歉,“不好意思啊,没冒犯到你吧,我是说人云亦云地活着有什么意思呢?总有些人保持着对世界的好奇心,在芸芸众生庸庸碌碌地奔走时,仰望星空。”说罢,还悠然自得地抬起头,然而大白天的,并没有星空供他仰望。
都快把“我真牛逼”四个字刻脸上了,还假惺惺的装谦逊。易川懒得搭理他,觉得这人很烦,说他是疯子当真一点儿不冤枉,要不是等着把他吃完的食盒带回去,谁愿意耐着性子听他瞎说。易川只希望他快点吃,少磨叽。
墨羲衡却以为是自己的警世良言太过深奥,让易川陷入了沉思,于是体贴地补充道:“就比如,你现在身处魔教,在自家一亩三分地感觉过得也不错,以为可以永远这么过下去。但是魔教就是魔教,即使看起来平淡安逸……”
“其实内里却并非如此?”墨羲衡所提与易川近日所疑不谋而合。易川所在的村子虽然封闭偏僻,但对于魔教大名却早已穿得妇孺皆知,传言魔教残忍暴戾,嗜血如命,强强幼童,必然不会像看起来的那般和谐,易川虽然表面上帮着做事,心里却一直没有放下戒备,处处谨言慎行,不得罪人,同时尽量摸清魔教的底细。
“当然,单是姓魔,就够你们门派死上千百回了,哪怕你从未作恶。毕竟邪不胜正才是故事里yyds”
易川听不大懂,思索片刻,问道:“所以,魔教,要完?”
“那是必然的。”
易川留意到“你们门派”,试探着问:“你不是也在魔教么,师兄?”
墨羲衡大笑道:“我不会一直在这儿的。”
“你准备逃走?”易川连忙问,同时四下回顾,压低声音道,“你准备怎么逃?”
“时机一到,我自然能走,毕竟我是……算了,你走吧。”墨羲衡想到自己竟然跟npc聊起来了,这是有多无聊啊,傲慢地将用完的食盒朝树下一扔,不再理会易川了。
墨羲衡的一番话说不定在很多人面前都卖弄过一番,只不过没有人买他的帐,但这些话却在易川心里开了一道口子,他不关心魔教会不会覆灭,为数不多的经验和天生的直觉告诉他此地不宜久留。既然决定逃走,易川一面自己寻找合适的时机,一面计划继续接近墨羲衡,打探他到底有什么主意。
于是,第二天,易川又准备去给墨羲衡送饭,但奇怪的是厨房竟没有人,也自然没饭,雷钊风风火火地跑过易川身边,也没听到他的问询,易川只好跟上去一探究竟。
魔教地处远离世俗的偏僻之地,一扇高高的大门将其与万般人事一刀两断。眼下,弟子门童都围在这扇门旁边,透过半掩着的门是一条幽深的小径,易川目不转睛地盯着简直看直了眼。
“都散了吧!散了散了!”白凛杵杵笑得前仰后合的雷钊,“我去请教主,你把人带回去——别傻乐了。”
易川这才回过神来,看到大家都在窃窃私语,憋着笑,顺着人群看去,竟是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小孩子,嘴里还塞着一块儿不见颜色的破布——自然是说不出话,但眼睛却瞪得好似铜铃,两条灵活的细眉小蛇一般扭来扭曲,虽说是出于惊恐,但一通挤眉弄眼却让人生不出半分同情来,反而觉得欠揍。
雷钊将那孩子带回去,人群也逐渐散了。
易川沉着脸,替他尴了尬。如今易川倒是庆幸自己是脑袋一昏不知怎么给弄进来了的,不然……也太丢人了吧。
传说中凶神恶煞的教主终日神龙见首不见尾,易川也刻意不与之接触,料想这教主未必已经见过自己,门内魔修众多,但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很多人都尚未见过,趁人不注意赶紧跑了的好。
自易川清醒后,总是被白凛雷钊带着做些琐碎活儿,与易川往日干惯了的粗重农活比,不知道轻松了多少倍,既非役使劳作,他身上又有什么好图谋的呢?易川品出这其中不乏监视的意味,但摸不清敌人有什么手段也不敢轻举妄动。易川每日干完活,离开师兄弟的视线就若无其事地沿着围墙散步,魔教的围墙并不算高,会点儿轻功的人不费什么力气就能蹦跶出去,易川选定一侧矮墙,觉得自己只消借着旁边的树不难溜出去,但这也太容易了吧,看上去,就像是个陷阱。
太像陷阱了,易川抬头怅望眼前的这方矮墙,满心的崩溃之感溢于言表。就像快饿死的人单看着满桌的佳肴,却又不得不忌惮其中是否投了毒。
魔教,到底是他妈个什么玩意儿?
末了,易川还是无可奈何地离开了。若他晚走一步,就能发现,还有一人来到墙下。
次日,当易川没忍住再来探查逃逸路线时,惊愕地发现早已有一拨人在此处巡查,登时吓出一身冷汗,莫非昨日的心思让人给瞧出来了?当时分明确认再三,四下空无一人,究竟是什么时候给发现的?易川一脑门官司,只好做贼心虚地远远躲开那里。
是夜,易川在厨房做完活儿仍没有要走的意思。
人明明是自己心里有鬼,偏总想着从别人那里扒拉出点儿意思。
“易师弟,你回去歇着吧。”雷钊说罢,见易川磨磨蹭蹭不肯走,一面加倍手脚利落地帮着干活,正准备再劝,却被白凛拦了下,小声道:“还没看明白吗?他这是黏着咱们哩。”然后一脸春风得意,好像写着“谁让咱们是他师兄”。
雷钊这才恍然大悟,心满意足地深深点点头,转头对易川亲切地说:“易师弟啊,你来咱们这儿也有一段时间了,可还住得习惯?”
“习惯,多谢师兄们照顾。”易川忙答道。
雷钊欣然:“那必须的,有什么事尽管告诉我和你白师兄。我还是那句话,这儿就是你家了,也别想着走了。”
易川听了前半句,被其一腔真诚打动,一时间竟真想将这阵子的满腹狐疑悉数抛出,但后半句又把他按进了冰窟窿,原来人家这是提点他自己那点儿小心思早被收入眼底。
良久,易川才郑重回答:“我明白了,师兄。”听起来就像彻底的妥协。
易川告辞后,笔直的走向自己的房间,确信自己一时半会儿难逃这群魔头的手心,还是夹紧尾巴过日子吧。但少年人还是不甘心地偷瞄了那堵矮墙,不看不要紧,这一看才着实吓了一跳,墙下竟有一个熟悉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