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4
“有动静了，快，注意隐蔽！”
“确定是那辆车吗？”
“没错。”
这是张凛进入外勤缉私队的第一个任务，无缝连接，几乎没有适应的时间。他从原来的固定上班地点，直接调转到城市各个关口附近，去排查所有可疑迹象的走私窝点。
前两天，派出所接到一通报案，说是与香港对岸仅一水之隔的居民区，夜里总是有奇怪的动静。
那小区离界河不远，大部分住户已经搬迁，楼房破旧，属于规划重建的区域。
经过调查怀疑是涉嫌走私，转交给缉私部门后，张凛和外勤队员到实地调查。
小区是直排房，六层楼高，每层有四户，现在整栋楼加起来只还剩七八家没搬走。
举报人是个中年男人，就住在同层，这房子一直是他父母在住，男人最近回来帮忙搬家，每到晚上就听到隔壁有动静。
白天却发现那家并没有人，生锈的铁门锁着铁链。
张凛和队员从外面看不出异常，听男人说五楼同户型的房子早已空置，门都没了，于是决定下楼，最好能进去观察上面的情况。
到了楼下，顺利进到屋内，原来这边整个朝南的房子都正对着界河，三十米的宽度，对岸是港处的铁丝网，再往里是茂密的荒草地、部分废弃厂房。
从一侧窗户探出身往上看，就会发现六楼窗外有一根黑色耐力线，从窗户通向界河。
除了张凛以外，另几名外勤队员都是常年在本地打击走私的老手，尤其身旁站着的老许，年纪比张凛大两岁，他很快就辨别出这根线的作用。
张凛因为以前是在北方沿海地区缉私，没有见过这种匪夷所思的近距离运货手法，当他注视着连接两岸的那根线，还在怀疑可行性的时候，老许几乎可以确认上面应该就是个走私窝点。
“最好先观察两天，必须先确定好他们的规模和走私范围。”
“同意。”张凛退回到废弃房间内，说，“你刚才注意没有，这小区留下来的住户不多，但车位挺满的。”
“确实奇怪，先去走访下情况，估计今晚要过来守着了。”
这种面临拆迁的小区早已没有保安了，门口随意进出，一个环卫工人告诉他们，这里陌生人出入多，主要是附近停车位少，经常有人把车停这里面。
经过一天一夜的侦查，他们回队里汇集线索。
深港两地因差价和税收原因，走私向来猖獗，尤其这个小区夜里货车出入频繁，应该是不止一次进行活动的地点。
确定行动之前，全员上交手机，联合边防支队，监控出入小区的可疑人员。
张凛和老许在五楼，其他人分别蹲守在六楼对门，还有楼下的车里。
奇怪的是，连续两天了，六楼一点动静都没有。
若是新手，恐怕会受挫，疑心是不是对方已经察觉，有所警惕，但张凛这些年蹲守的经验是，时间越久，越要沉住气。
废弃的房子里，只有一个破衣柜和一张黑皮破沙发，他和老许每隔五个小时换一次，盯着上面的动静。
房内早已没有了水电，泡面都吃不了，一日三餐是面包，饼干和水。
晚上黑灯瞎火，蚊子嗡嗡围绕，见皮就叮，挥之不去。
张凛虽皮糙肉厚，胳膊上也被叮出几十个包。
第二天夜里，楼下车里的同事好心，悄摸地送了一盒蚊香上来，反被老许狠骂了一顿。
张凛笑笑，这倒是挺像周启鸣刚毕业时的风格，那时张凛特别不爱跟他一起做蹲点，饿了困了他能在耳边念叨死人。
结果后来居上，周启鸣的抗造能力简直令人发指，粪坑里滚过都不带皱下眉头的。
想到这儿，张凛忽然生出一丝久违的干劲。
闷热的夏季，为了通风和监视楼上的动静，窗户敞着，榄菊的蚊香味迎风散开，效果不佳。
终于到了凌晨三点，对讲机传来声音，楼下发现可疑车辆进入。
紧接着楼梯传来脚步声。
黑暗里一点动静都会被无限放大。
张凛关掉对讲机，两个人屏息听着门外，那伙人上楼了。
半个小时后，兹啦兹啦的滚动声响起。
没多久，隐约可见，界河上有黑色的包顺着绳索传过来。
张凛一直看着时间，从三点到四点，运货结束。
他看向老许，低声说，“两三分钟，就是一个包裹空中入境的时间。”
老许打开对讲机，将声音调到最小，“他们应该要搬货下楼转移了，注意跟踪，找到他们的对接人或者下个储藏点。”
“收到。”
“一定要彻底摸清这一条线上的所有接点，我和张凛就算再守几天都没问题，保证要端就端干净。”
又经过一天，外勤缉私队确认这个走私团伙人数是在十人左右，基本活动规律是从小区拿到货，送回市区仓库，然后集中发往内地销货。
到了第三天的破晓，队里决定实施抓捕。
仓库那边也埋伏了警员，两边几乎同时进行，张凛用工具绞断门上的铁链，率先闯进六楼。
房间内有一台特制的摇轮机，三个男人正在手摇轮滑，闻声猛地松手，其中一人吓得往窗外跳。
“不许动！”张凛几乎瞬间扑了过去。
任务结束，犯人移交给缉私局的同事处理，所有人拿回来上交的手机。
老许说，“你往窗外抓人那一下太猛了，万一没收住，一起掉下去怎么办？”
张凛无所谓地说道，“是命躲不过。”
老许咂嘴感叹，“你没成家吧？”
张凛愣住，“怎么了？”
老许说，“家里有人你就不这样想了。”
张凛恍然回神，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去洗手间照镜子的时候，他才注意到下巴长出的青色胡渣，低头一闻满身的汗臭味，上下是三天没有换过的衣服。
他赶紧先回宿舍洗了个大澡，收拾好自己，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旅行包，装了几身衣服，坐车到了华庭小区。
门口的保安告诉他，路小姐下午出去了还没回来，张凛站在门口打电话给她。
“你不在家？”
“你谁啊？”
“……”张凛看了眼手机屏幕。
电话号没错，声音也对。
“路歌？”电话那端好一会儿没有声音，张凛又叫了一声，“路歌，是我。”
另一边的路歌正俯下腰，跨过整排的座位，抹黑往影厅外面走。
出去之后，瞬间大屏幕上刀光剑影，特效打斗声从耳边消失，“你还知道回来？”
张凛想了想关机之前，确定地说道：“我好像跟你报备过了。”
“玩文字游戏是吧？”路歌看向头顶的冷气口，电影院的空调很足，冷得她牙龈打颤，“你说工作期间要关手机，可你有说要消失三天三夜吗？我他妈要不是去旅检大厅问了你那个同事，差点就报警了。”
张凛捋了把脑门，有点懵。
对他来说，早已习惯了二十四小时备勤的状态，不管白天晚上只要接到情报，一走一个星期都是最平常不过的，甚至，碰上专项打击行动要跟各省配合抓捕，忙活个把月的情况也是有的。
“抱歉，确实是我没说清楚。”张凛习惯性搓了搓脸，说：“我的问题，下次改。”
路歌扬起唇角，表情微微一笑，感觉身上也没那么冷了，“所以，现在是工作结束了？”
“嗯。”
“你……是不是不在旅检科了？”她小心翼翼地试探，昨天她确实去找过张凛的同事打听，但那人只说他有别的工作，目前不在旅检大厅，其他的一个字也没透露。
“不是，临时任务而已。”张凛淡淡地回答。
“那就好。”路歌叹了口气，嗔怪道，“我这几天想到一件事，好像除了旅检大厅，我都不知道去哪儿找你，万一哪天你跑了，手机一关，我是不是只能这样等着你先联系我？”
“我为什么要跑？”
“谁知道呢。”路歌冷哼一声，“毕竟你也是一时想不开才找了我这种女人，等你想开了，说不定转头就去找你的什么女医生女同事去了。”
张凛气笑了，“别抬举我，没这本事。”
“呵。”路歌推开影厅的门，轻声道：“不跟你说了，我带阿宝看电影呢，还有半个小时结束。”
张凛舔了舔上唇，想了一下，“那我等你回来。”
“你还没吃饭吧？我待会和阿宝去吃饭，你过来一起。”
“也好。”
“那我想想去哪吃，然后把地址发给你。”
“行。”
麻将馆一天满客，英姐不用陪打，坐在门口闲聊。
老高这几天躁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一屁股坐在板凳上，说，“你跟路歌聊过没有？我的货定金都付了，就等着她这一哆嗦呢，要是不行，我可得想别的办法了。”
“她最近有点优柔寡断。”英姐夹着烟，翘着二郎腿，“我看不如直接找正主。”
老高瞪直了眼，“没有她这个牵线搭桥的人，就直接告诉那白制服说我要从关口带货进来，让他给我通融一下，那不等于找死么。”
巷子里卖凉茶的推车路过店门口，老头开着吆喝的喇叭，英姐招手买了两杯五花茶。
给了老高一杯，降降火，接着说，“咱俩认识十几年了，你要信我的，这事说到底，只要钱给到位了，管他什么神仙都得给你下凡办事。”
老高疑信参半，“路歌那边怎么说？”
英姐吃进一口烟，吐出满嘴的白雾，“我来，你就准备好钱吧。”
电影结束，路歌打了个车和阿宝一起回麻将馆。
路歌和英姐在门口说了一会儿话，阿宝吵着说饿，英姐说，“那就去旁边湘菜馆吧，我定个包间。”
路歌看了眼英姐，犹豫许久，仿佛是下了决心，缓慢地掏出手机，给张凛打电话。
电话接通，路歌说，“我们在麻将馆呢，英姐请吃饭，你看要不要过来？当然，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我现在就回去找你。”
张凛身上斜挎着行李包，已经在天桥上站了快一个小时了。
他望着下面川流不息的车灯，脸上的神情波澜不惊，“没事，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