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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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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死……”微微哽咽道。

    “终于还是……来晚了一步么?”她不由得蹙紧眉头,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泪水不住在眼眶里打转,“那毒没有解药,最终还是没有找到解药么……都怪我,怎么来得那样迟,我怎么可以整整一年都忘了他……”

    沈凌看微微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看泪水一滴滴落下,听她一遍又一遍喃喃地说“迟了,还是来迟了……”,自责地握紧了拳,却只能低声叹气。

    “他现在在哪里……你带我去看看他吧。”微微道。

    沈凌为难道:“二嫂,不是你想的那样,二哥他并非中毒而死……”

    怎么和微微说呢?他虽未亲眼所见,可当日政变在场的人都看见了,刘长庚已经被烧死在夜宏宫门外,和黑羽翼族神像一起,被大火烧成了灰烬,连尸首都无从找起。

    沉默许久,沈凌觉得终究是长痛不如短痛,若是一时瞒着她,二嫂也早晚会知道真相,届时对她将是将是更大的痛苦。

    他想了想,艰难道:“二哥他,是死在夜宏宫门外,被暴民活活烧死的。尸首都无处可寻……”

    “活活烧死……?”微微瞳孔倏然扩大,觉得像是晴天霹雳,不知该如何接受这几个字。

    “是慕容靖和右丞相,他们发动暴民,一定要逼死他。”沈凌道,“二嫂,我不想骗你,可请你一定莫要太悲伤,二哥是甘愿这样做的,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活着实在太累了,或许唯有一死才是解脱。”

    微微已经听不进去他的话。她觉得难以置信,这些百姓,当真就恨他到这个地步了么?为什么仅凭他是黑羽翼族血脉,他就要平白无故承担一切罪责?她想起在西北时,长庚牵着她的手,目光坚定地说“爱了这人间”,没成想到头来终究是因着这“人间”,落得了这般下场!

    她呆立在原地,木然环顾四周,书房似乎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布置更复杂繁琐了些,不想长庚在时那般素净简单。

    她把目光停在了左侧的书桌上。她还记得长庚总是静静坐在那里批阅文书,她看不懂那些文书,也无心去看,只是喜欢坐在他身边守着他,看他写字,看他苍劲有力的字体,看他温如玉竹的指节,看他灯光下俊逸如画的侧颜。有时他批阅太晚,她忍不住趴在桌边睡着了,第二天早上却躺在大床上舒舒服服睡着,而他却早已去忙碌了。

    想到这里,微微垂眸不再看,像是失了灵魂的空壳,木然走出书房。左相府小花园东侧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个花团锦簇的木秋千,那是她闲来无事自己搭的。每天左相府内来来往往有很多大臣官吏,都要穿过这小花园到书房去。她有时就坐在秋千上慢慢摇啊摇,悄悄打量那些大臣的模样和言行。有的时候长庚把来访大臣送走后再返回小花园,会特意走到她身边,和她挤在一张秋千上荡来荡去。两个人边荡秋千边聊天,长庚会给他讲这些官吏各自的糗事,听得她捧腹大笑。

    微微慢慢走进内屋,屋里空荡荡的,没有人住,左相府内似乎又回到了最初冷冷清清的样子,没有生气。

    微微曾想,等她和他成婚时,她一定要把他们的婚房打扮得漂漂亮亮、热热闹闹的,让他再也不感到孤单。她想要给他一个家,给他一个崭新的未来。

    微微看着左相府里熟悉的一切,心底觉得喘不过气来,天幕如一张巨大的网,将她困在其中。

    沈凌看不过,劝道:“二嫂……你别太伤心,二哥他当初送你入弱水,就是想你忘了一切,不要因他而太过悲伤……你这个样子,他看到了定会伤心的。”

    微微站在原地,回想着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她的回忆越甜蜜,如今的心就越是撕扯般的绞痛,痛的她难以呼吸。

    她忽而想到了什么,倏然回头对沈凌道:“我不信,我不信他甘愿这样死去……”微微大喊着,好像是抓住了希望的稻草,“他曾对我说,他不喜欢帝京,更不喜欢夜宏宫。他的家乡在西北,他生在那里,死后也将归根于西北……他怎会甘心在夜宏宫门前结束自己的生命?我不信他会这样死去……”

    沈凌摇头道:“我们也曾怀疑他当时并没有死,我和赵大哥也从未放弃暗中寻找他的下落……可是,快一年了,一点消息也没有……就算他那日没有死,我们也无从得知他的下落。以二哥的性子,若真的毒发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断然不愿别人看着他逐渐衰弱,他宁愿躲在在一个隐秘的角落默默死去……”

    “藏在哪里……”微微像是想到什么,“对,他有可能是藏在了什么地方……”

    “我知道了!”微微转忧为喜,激动道,“沈凌快跟我来,我知道他可能在哪里了!”

    ……

    马蹄惊起满地枯叶,沈凌快马加鞭,带着微微一路疾驰,来到帝京城郊。

    “沿着这条路走到山林深处,有一间小屋。”微微指着前方的小路。

    这是她第一次遇见刘长庚时,他带自己来到的地方。

    在这里,失去记忆的她,和来历不明的他度过了最单纯的三个月。

    这地方似乎除了自己和刘长庚,再没另一个人知道。微微下意识觉得,他会在这里。

    到了小屋附近,沈凌将微微扶下马,却见这屋子虽桦树环绕,环境幽静,但院内简陋至极,院内除了石桌石凳,再无别的摆设。

    “这地方看起来没有人住。”沈凌道。

    微微心中也觉不妙,若他不在此处,她该去哪里寻她的下落呢……

    沈凌上前敲了敲门。

    没有人回应。

    “有人在吗?”沈凌边敲门边冲门内呼喊。

    两人等了许久,依旧没有回应。

    沈凌用眼神询问微微,微微点头。沈凌左手拔出腰间长剑,刀光一闪,木质门闩已断。

    沈凌当先推门而入。

    霎时间只听“咻”的一声,门内忽有两柄飞镖,自木门缝□□出,直逼两人。

    “小心!”沈凌一声断喝,挥剑劈开了飞镖。

    霎时间两名黑衣人从小院内翻身而出,直冲沈凌和微微而来。

    沈凌一看他们衣着和剑法,便惊道:“他们是暗影卫的人!”

    沈凌立刻将微微挡在身后,自己应下两名黑衣人的攻势。交手之间,却见他们招式精炼却不狠绝,不像是之前遇见的暗影卫行事风格。看来他们似乎只求自保,不欲杀人。

    就在三人扭打时,院内又传来一女子的呼喊,“谁闯了进来?”

    说话的是个极漂亮的姑娘,虽穿着朴素,可不掩盖精致的五官,尤其那一双桃花眼,沈凌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他收回左手长剑,不再大打斗,那两位黑衣人也退回门内。

    “谁让你们闯进来的?”那女子一看见微微,神色一惊,复又恢复冷漠,二话不说就要关门。

    “等等,姑娘你是如何知道这地方的,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找一个人……”微微急忙推住门,冲她问道。

    那女子不回答,依旧用力关门,只听“咯吱”一声,微微的手被夹在门缝间,微微暗自咬牙,依旧不松手。

    正在此刻,沈凌看着那女子的神色,恍然道:“我认出你了!你是那日给我们暗影卫密道地图的那位神秘女子!”

    “你既然那日肯助二哥,那政变那日是不是也是你救了二哥?他现在就在屋内,对不对?”沈凌斩钉截铁道。

    “是,他就在这里。”楚霜云也认出来了他,知道他没有恶意,便承认了,不再遮掩踪迹。她指了指他们,冷声道,“但你们有什么资格来见他,平白的扰了他的清静!”

    微微听见这话,只觉浑身发软,立刻想冲进屋内,却被楚霜云狠狠扇了一巴掌,“尤其是你,给我滚出去!”

    “你住手!你可知道她是谁?”沈凌立刻扶住微微,指着楚霜云道。

    “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她是刘长庚的心上人,可正是她把刘长庚害成了这个样子!”楚霜云指着微微怒道,“你想见他吗?好,我这就带你去!”

    楚霜云捏着微微红肿的右手,将她拉进了里屋。

    屋内灯光昏暗,弥漫着浓浓的苦药味。

    屋内是熟悉的布置,一张小床,床边一梨木小几,上面点着昏黄烛火。

    床上静静躺着一个人。

    微微慢慢走到床边,一看见那人面容,立刻僵在了原地。

    她的眼泪夺目而出。

    长庚,是她的长庚。

    此刻他正双目紧闭,似在安睡。一年不见,他的样貌还是老样子,只是消瘦了许多,面色也是极度透明,仿佛立刻就要消散不见。

    微微慢慢俯下身子,跪在了床边。

    “你瘦了。”她的手慢慢抚上他的脸颊,那是熟悉的微冷的感觉。

    微微恍然想起,自己还很少看他静默的模样。她贪婪地打量着他的面容,他生的清秀柔和,他的唇微薄,他的鼻梁挺俊而恰到好处,他的眉形清朗浑然天成,他闭眼时睫毛投下淡淡黑色的阴影。

    微微抚上他的额间,拂开额,间的碎发,却见他额中央有一大块疤痕甚是醒目,微微心中一颤,怜惜地抚了抚那疤痕,问道:“这疤痕……是怎么来的?”

    楚霜云站在她身后,冷声道:“都是因为那日政变。”

    “那日下着大雪,那群愚民却劲头更盛,他们堵在夜宏宫前,右丞相他们派人把他押在宫门前的黑羽翼神像下,那群暴民按住他的肩膀,逼着他下跪,不停地把他的头重重按向大理石地面,硬生生磕出来这么大一个血痕。鲜血流了满地,四周皆是谩骂声,可恨他当时连一根手指也动弹不得。”

    “我拼命冲上前制止他们,却被百姓用长棍赶走……后来,我看见慕容靖,那个可恶的女人从人群里走出,她高高抬着头,手里端着一盒瓷罐,她附身对刘长庚说了什么,我离得远没有听清。可随即,我就看见慕容靖把瓷罐对着刘长庚膝间撒下,那时我才看清了,那是一盒骨灰,被慕容靖混着风雪一点点撒在了他膝前。”楚霜云回忆着那日的所见,这一切都太过难忘,虽已过了数月,却依旧历历在目。

    “我看见长庚跪在地上,看见那倾落的骨灰,极力想要挣脱身旁的人,想要抓住那些虽风消散的骨灰,可他真的连一只胳膊都抬不起了!我看见他颤抖的身子,我看见他嘴角猛然喷出的大片鲜血染红了雪地,我看见他紧蹙的眉头,我看见他的眼神,像是燃尽的死灰,那是一心求死的眼神……”

    “后来我四处打听才知道,那骨灰,是慕容靖命人去西北挖了刘长庚养父母一家的坟墓,将他们的骨灰刨出来,故意在他面前将他家人挫骨扬灰。她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报复刘长庚……这世间怎么会有这般狠毒的人!”

    微微听着她的话,简直不敢想象那日的惨状。

    她扑在床前,更用力地抱紧了他的身子,一时间泪流满面。

    她的指间轻轻抚过他的身体,从额间的疤痕,铁钉穿透的琵琶骨,到断裂的肋骨,到银针钻过的修长十指。她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再问什么。

    她贴在他微凉的身躯上,感受那熟悉的混杂着草药的清淡如莲花般的体香。她不知道他此刻是否还活着,不知道那该死的毒要怎样去解,不知道她将来该怎么办。她只知道,她想要像这样抱紧他,就这样,紧紧抱着他。

    楚霜云似是把怨气都推在微微身上,她上前俯下身,狠狠揪住了微微的衣领:“你可知道你才是害死他的罪魁祸首!长庚固然是黑羽翼族血脉,可百姓也不至于恨他至此。还不是当初为了救你,长庚亲自将你送入弱水中。这下子,民间非议频出,都说你其实是对岸白羽翼族公主,刘长庚是因为爱你怕你的族人受到伤害,才不愿交出金珠打开弱水封印,哪怕牺牲百姓在这贫瘠苦寒之地受苦。此话一出,这才彻底激怒了百姓,要让长庚和黑羽翼族一起消失于世!那日他们将他锁在黑羽翼族神像下,要将他活活烧死,幸好裴渊提前在神像下做了手脚,这才将他救出。长庚说,他想来帝京城郊的这件隐秘小屋,我和裴渊便带着他隐居此处。可他的毒我们想尽办法都无药可解,裴渊命他手下的暗影卫旧部四处苦寻良药,这才把他的命撑到了现在,可我们也只能眼睁睁看他一点点衰弱下去,看不见,听不着,甚至没有力气说话……直到如今,已完全失去意识……”

    微微木然听楚霜云说着这一切,这是他最艰难的一段时间,本该她陪在他身边,可她却差一点儿与他相忘,永不能再见。

    “长庚,你太累了,对么?”微微没有理会楚霜云的愤怒,她慢慢趴在他身边,抓着他千疮百孔的手,轻声道,“累了就好好睡一觉,睡醒了,我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要当父亲了,你听见了吗?我们的孩子是个姑娘,生的好看极了,你见了,一定会很喜欢她。”

    她说着笑了一笑,眼泪却无声打落在他玄色衣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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