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纸中境7
异鬼动起来了，这本该是最稀松平常的事，就像人会动、鸟会动、狗会动，生物本来就应该灵活又自由。
但是今晚这群异鬼不一样。
就算发现了姚远，它们也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姚远本以为是自己和汪阳跑得快，在原地久了，探头去看了两眼，才发现人家压根就没动。
直到另一批异鬼接近，姚远才听见了今晚第一个来自异鬼的脚步声。
很轻，很慢。“啪”地一声，踢起路边的碎石。
之后街道上逐渐传来零零碎碎的脚步声，似乎还有隐隐约约的低语。这片居民区好像就这样活过来了，像是还有人住着一样。
正准备出去看看情况，楼上就传来了铁门推开时长长的“吱呀”声。姚远和汪阳默默缩回楼梯背面的阴影，平稳地放缓呼吸。
一步，又一步，它逐渐走下楼梯，向两人逼近。这脚步声实在太有规律，像是在黑暗里的钟摆，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他们的心脏。
是之前找位置的时候被看见了？
姚远抚摸着收束在腰上的黑曼巴，准备随时迎战。但那脚步声就这样走远了，没有再回来。
刚松下一口气，“那个声音”又出现了，那个尖锐刺耳、好像可以贯穿人类耳膜一样的尖叫。
这次的尖叫持续时间明显增长。
“怎么回事？”汪阳有些坐不住了，捂着耳朵也不是，掏武器也不是。
姚远按住汪阳的肩，提醒他不要冲动行事：“你仔细听。”
“嚓。”“嚓。”“嚓。”
锋利的尖叫声中，隐约夹杂着像是磨刀一样的声音。
随着尖叫声平息，耳机里，男孩颤抖着说：“我，我杀死了一只子体。”
姚远没听过这个声音，应该是滚石的人。
“不是说过不要贸然行动吗？”很快，一个女声高声斥责道。
“我不知道，刚走到楼下，它就自己冒出来了。我真的不知道，就是条件反射，甩了一个飞刀，刚好切断它的脖子，它就死了。”
一个飞刀就死了？这是什么型号的异鬼，这么不耐打？耳机里安静了下来，看来大家都有了同样的疑惑。
没过多久，男孩又说话了，他喘着粗气，平稳的声音逐渐颤抖起来。
“他们来了，好多，好多，我被发现了，怎么办？”
“啊——”男孩的尖叫从耳机与远处同时发出。
姚远没有犹豫，三步并做两步地爬上二楼，刚才异鬼没有关门，他轻松进入屋内，攀在窗边向尖叫来处望去。
月亮已经升起，昏暗的路灯下，方才散落在各处的异鬼逐渐聚集，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
白昼的判断是对的，刚才的磨刀声就是母体的“指令”。
耳机内一片嘈杂，男孩已经慌了神，他似乎在到处跑，已经没有更多力气去思考了。
有人问他现在的位置，有人问到底有多少子体，这些问题要么得不到回应，要么就只有他带着哭腔的“不知道”。
姚远直接翻身下楼，跟着前方集结的异鬼前进。只是它们的速度不急不慢，以这个速度，怕是等他找到男孩时只能看到冰凉的尸体了。
“闭嘴。”突然，耳机那头传来了另一个声音，虽然声音不大，但成功让男孩的哭声和其他杂音都暂时停了下来。紧接着是一阵风声和几人急促的脚步声。
又过了一会，方磊打破了沉默：“喂？情况怎么样了？”
“我们在居民区西北角最高那栋居民楼的顶楼，这栋楼的外墙铺的是红色瓷砖，很显眼。”那头，白昼又补上一句，“暂时还没被追上，能否在附近埋伏？”
白昼接过鹊羽递来的纸巾，把蹭了男孩鼻涕泪水口水的手掌擦干净，嫌弃地白他一眼：“哭，继续哭。哭到整个梅县的异鬼都知道有你这么个大冤种。”
说来也巧，他们赶到时正好遇上这个哭包在被异鬼追杀，没多想，她直接拽上这人上了自行车，一路骑行到了这里。
好在这里的楼栋凌乱，容易躲藏，他们又是藏又是跑，好不容易才到了这里。一路上这个哭包根本停不下来，非得捂着半张脸才能让他声音稍微小点。
哭包吸溜一下鼻涕，开始打嗝：“对，嗝，对不起，嗝。”他早听过白昼的名字，果然跟别人说的一样像个母老虎，倒是另一个女孩温温柔柔地，看起来更好说话一些。
鹊羽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拿着纸巾的手靠近他脏兮兮的脸颊，像是要帮他擦擦泪。他奔波一天，不仅被异鬼追杀，还这里挨骂那里被凶，没想到这个绝情的世界还是给他遗留了一丝温柔……
“啪”的一声，鹊羽关掉了他的麦克风，温柔嘱咐：“既然暂时安全了，就不要开麦吵到别人了喔。”
小王一个没忍住，“噗呲”笑出了声，但又突然意识到现在情况紧急，不是说笑的时候：“现在咱们怎么办？”
这里并不是躲藏的最好去处，不过事发紧急，能找到这个位置也还算得上不错。
他们上楼时封锁了这栋楼的几道铁门，破门就需要花上一定时间。
加上这栋楼的楼道狭窄，如果在异鬼到达顶楼前在这里设下埋伏，也许可以起到以少敌多的效果。要是援军能及时赶到，在外圈围捕，那效果就更胜一筹。
时间，时间是破局的关键。
“小王，陷阱带了吗？”
“带了，两张捕获网，一个捕兽夹，一袋铁钉，够用不？”
哭包在一旁吸溜一把鼻涕，举手回答：“我，我也带了。”
见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他赶紧用衣袖擦了一把脸，从行囊里挨个掏出小型汽油桶、导火绳……炸药？
“我平时喜欢研究这些，出任务都随身带的。”
鹊羽见他冒冒失失的，怕他把炸药点着了，赶忙伸出手比划：“诶，你，你小心点拿啊。”
“没事没事，这都是我的宝贝，不会轻易炸的。”哭包摆出一副老母鸡护雏的样子，不让鹊羽碰他的宝贝。
没想到看上去废柴的队友竟然随身带着大杀器，这倒算得上意外之喜，也许这人比想象中要靠谱点。
白昼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那咱们先在这简单放点陷阱，待会那群异鬼过来后一举击破，你也一起吧，把你的炸药都放好了，之后有用也说不定。”
时间紧张，几人掏出陷阱，在楼顶赶忙布置起来，先是铺了一把钉子在顶楼入口，又将捕获网钉在入口的门上。
刚准备再放点东西，熟悉的刺耳尖叫就划破了夜空。
白昼停下手头的动作，朝声音来的方向望去。
不远处的田埂上，一只异鬼定定地看着她，那尖叫正是发自于它。
又一声尖叫响起，小王指着对面的楼喊：“你们看！”
那里也站了一只异鬼，和田埂上的那只长得一模一样。
白昼一眼看出它们和其他异鬼的不同——这是这些异鬼里唯一长了五官的。不，似乎只长了眼睛和嘴，一只眼睛、一张嘴，这两样东西挤满了它们的整个面部。
她没有犹豫，立刻张开弩向田埂上的异鬼射了一箭，又向居民楼上的异鬼补了一箭。
就在箭矢扎入地面的那一刻，这两只异鬼也凭空消失，尖叫就这样中断了。
这应该就是姚远所说的那只异鬼，当时母体本没有到粮仓的计划，而是在它发出声音后才到的。
白昼明白了，这带了眼睛和嘴的异鬼就像是母体的“哨兵”。母体制造了它，放在自己触及不到的地方，让它成为自己的“眼睛”。
“嚓。”
母体磨刀了。在安静的环境下，这声音格外扎耳。
在哪？
声音太快，太微妙，似乎在刻意隐瞒自己的方位。
两只普通异鬼从一旁的巷道闪过，他们的位置已经被发现了。
不过还好，其他几组已经在附近埋伏起来，这场时间差的拉锯战，能看到一点曙光了。
白昼打开麦克风：“我们在顶楼布置了陷阱和捕捉网，等这批异鬼进来后咱们前后围堵，如何？”
听见各组的“收到”后，顶楼的几人在入口附近摆出了攻击姿态。
第一只异鬼很快上钩了，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这些异鬼以飞蛾扑火的姿态冲向捕获网。
出乎白昼意料的是，哭包说的是真的，这些子体真的非常不耐揍。这捕获网上是带了刺的，地上也铺了钉子，这群异鬼一靠近，立刻就燃成黑红色火苗，消失在入口前的台阶上。
哪怕前一个就这样死了，后面的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上来，这些子体看起来不太聪明。
“你们看，你们看，它们被网和地上的钉子刺一下就没了。”哭包知道自己之前说的话可信度很低，如今人证物证都在，就急忙证明起自己的清白。
楼下待命的小组一齐出动，很快，这批子体就被剿灭了。
“没事吧？”最快冲上楼顶的是一脸忧色的老刘，见几个年轻人都活蹦乱跳的，他也就松了一口气。
白昼再见老刘，虽然欣喜，但很快发现了不对：“你的手怎么了？”
老刘把胳膊往身后藏了藏：“没事，刚刚不小心弄了下。”
小王抓过老刘的胳膊，一下慌了神：“你这还叫没事？”
老刘的右臂本来就在“绿宝石”行动时受了伤，如今右边胳膊的衣袖几乎没了半边，好了许多的旧伤上又添了新的，几乎是血肉模糊的状态，其他地方也多多少少挂了彩。
跟在一旁的姚远悄悄上前：“这些子体虽然看起来只有一滴血，但攻击性很强，老刘刚刚冲在最前面，挨了很多下。”
他轻轻拿开小王的手，接过老刘的手臂：“最好先处理一下伤口，不要感染了。药放在谁那？”
就在这时，那个声音来了。
“咔擦。”“咔擦。”“咔擦。”
这回所有人都听清楚了，这次的声音不仅节奏快，而且清晰又明确，但一下在这里，一下在那里，依然无法分辨来源。
“剪刀？这是剪刀的声音！”
“这声音是哪来的？母体是不是就在附近？”
大伙方才稍稍放下的神经又重新绷紧，几乎同时开始寻找这剪刀的声源。
“你们看！”哭包指着月亮的方向大声喊。
夜色茫茫，没了灯光的映照，只能让人看见一个模糊的剪影。
那是一只张开双翼的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路向他们俯冲。它逐渐靠近，随着速度放缓，它张开双翼，一根根“羽毛”从翅膀中射了出来。
白昼大声疾呼：“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