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善恶
既同欣然应下,甚至开始有点紧张。自他被师父赶下山历练以来,除了与冷绣丹相伴的短短数日,这还是第一次与一个志同道合的修士同行。
既同生怕自己的性子不讨喜,又担心自己做事有什么差错,以至于不知该说点什么。片刻后觉得腹中饥饿,这才想起什么似的,从布袋子里掏出两个白面馒头,递向盛途:“公子用过早饭没有,若没用过,简单吃点吧。”
白面是很珍贵的东西,这两个还是玉梅悄悄在厨房替他剩下来的,另给他塞了些肉干,他也拿出来分给盛途大半,忐忑地等待着盛途的反应。
这些东西盛途必定是常常吃到的,并不以为贵,但这是他拿得出的最好的东西了。
盛途扯了扯嘴角,本想拒绝,但瞧见既同期待的眼神,最后还是接过,道了声谢。
他小时候吃过不少苦头,也深知这两样东西对一般人家来说是很难吃上的。后来日子好过了,山珍海味也尝过,但也没什么特别的滋味。
盛途咬了两口,又冷又硬,再看既同吃得很香,细细嚼了许多下才咽下去,想必很是珍惜,忽然想起小时候偶尔吃上一顿好吃的,也是这样舍不得咽下去的样子,一时有了几分亲切之感。
正想着,眼前递来一个竹筒,里面有半筒清水,既同温润的声音在旁边道:“这馒头蒸得干,容易噎着,喝点水吧。”
盛途接过,一边喝水一边在心里想:这家伙,应该是真穷吧。
两个人简单吃完饭,既同跑到庙里凌霄仙君已经破败的塑像后面把带血的衣服换下来,依旧穿上了之前的粗布衫。
把新衣卷进包裹里时,既同还忍不住心疼,刚买的新衣,穿了一天就弄坏了。
准备上路时,既同才想起来,问盛途是不是要回客栈取包裹,盛途潇洒一笑:“我没什么行李,住店的钱也早结过了,我们走吧。”
两个人迎着朝阳而行,绕过镇子,随后转向南方。
默默走了一截路,既同心里打鼓,开始思索找什么话题聊,以免尴尬。幸好盛途先提起了话题,问他从哪里来,修行多少年了,一路过来有没有什么有趣的经历。
既同大约五六岁的时候被师父带走,四处游历,直到十二岁时才跟着师父隐居于苍冥山专心修炼。修行了六年没什么进益,师父将他大骂一通,把他赶下了山,说什么那老术士的话骗人,浪费了自己十几年光阴。
既同也知自己天资如此,不能强求,只希望下山历练可以有所领悟。本想着一路往南寻找儿时故人,不想,把冷绣丹送走之后受了伤,养了大半年,近些日子才痊愈了。
儿时游历,饱经苦寒风霜,也没什么可说的,他便只简略一两句说了。山中修行那几年的日子更是枯燥,下山之后也还未来得及见过多少世面,就遇见了盛途。
因此既同三两句话就说完了,他也怕自己见识短浅,说多露怯。听盛途说起此前走过不少地方,就着意多问他,也是抱着学习的心思。
盛途简单说了几件事,比如少年时因为一次机缘领悟了修行之法,后来四处游历,杀过不少恶鬼,也曾落入某些狡猾妖物的陷阱,险些丧命。情节曲折离奇,经历一波三折。
既同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惊叹,听到盛途说起有一回受了重伤,被拖进妖怪巢穴,拼死才逃了出来时,满面忧急,有一回又怎样设了连环计,把一个伪装成人的恶鬼诛杀时,又目露钦佩。
盛途注意到他的目光,一时哽住。
好险好险!此人城府如此之深,险些中了他的计。对自己的事诸多隐瞒,却引他说了不少。瞧瞧这副面孔,随和诚恳,把戏做了个十足十,看来得换个法子试探。
盛途腹诽几句,最后道:“也没什么,修行之人遇到这种事也是寻常。”
不知不觉已到正午,两人走到山脚下的溪边,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个吃饭的地方都没有。既同带的干粮今天早上就吃完了,他四下打量一番,见此地植株茂密,秋蝉鼓噪,生机勃勃,猜测野物应当不少。为了感谢盛途昨晚的照顾,决定在他面前露一手。
“走了半日,公子该饿了吧,这里没有村镇,我去山上寻些吃的来,公子稍待。”担心盛途客气推脱,不等他说什么,既同就迅速钻进林子里去了。
盛途惊得目瞪口呆,等等,他这是要跑路吗?
后边陈风和林见山离得远,见盛途停下,既同不见了踪影,大约一时半会不会动身,便也停在原地,坐在树荫底下拿出早上买的饼子和肉吃起来。
林见山挂念盛途,问要不要送些吃的过去。陈风抹了抹嘴上的油:“不用,这山里野物不少,不难找吃的。我们要是送东西过去,等那个既同回来了,盛大哥怎么解释呢?”
“那个既同干嘛去了?难道是去方便?”
陈风也是考虑到这点,因此吃得比较急。不过等他们吃完好一会儿,打着饱嗝探身去看时,既同还未回来,盛途已经不耐烦地在原地踱步。
陈风跳起来:“那小子不会是跑了吧!”
他蹬蹬蹬跑到盛途面前,问他。
盛途两根手指搓着垂落在胸前的几缕头发,冷声道:“他说是去寻吃的,必定要费些时间。放心,凭他还逃不出我手心。我再等片刻,若他再不回来,我就去寻他。”
说着闻见一股肉味,不禁笑道:“你们两个倒是会享受,午饭用得可好?”
陈风嘿嘿直笑,正要说话,听见林子里一阵动静,忙道:“兴许是他回来了,我先躲开了,盛大哥你有事就招呼一声。”
盛途点点头,眼看陈风跑没了踪影,扭头就看见既同从一人高的草丛里钻出来,右手抱着一捆木柴,左手提着两只野兔和一只野鸡,头发和衣服上还沾着不少草屑。
三只动物都只有一处伤口,全是致命伤,均在颈部,说明既同下手又快又准。
盛途迎上去把木柴接过来,道:“先生还有伤在身,这种事我去做就好了。可惜你走得快,我想追上去都来不及。”
既同提着猎物往溪边走,笑道:“一点皮外伤而已,我虽然修为不高,但打猎算是在行。这点小事,不费什么功夫。”
说着手脚利落地在溪水边剥皮清洗,很快就处理干净。这边盛途估算着时间已经把火生了起来,既同架了个木架,把猎物放在上面烤起来。
盛途仔细看了他几眼,忽然笑起来。
既同疑惑:“公子笑什么?”
盛途凑近了道:“先生看来是饿极了,只顾吃的,却不知道打理自己。”说着替他拈去头上的草屑,又伸手替他擦去脸颊边溅上的水珠。
既同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盛途的语气听来总有几分缱绻味道。带着温度的手指拂过脸颊时,他感觉鸡皮疙瘩都冒出来,忙站起来用袖子擦了擦脸,不好意思道:“一时忙忘了,让公子见笑了,我去洗洗脸。”
蹲在溪水边,既同看着倒映在溪水中的脸,暗道:常听别人说我生得好看,我自己并看不出来。只有玉兰姐姐曾经说过一次,我长得艳丽,行走世间太过惹眼,也不知是不是好事。这归远公子态度偶尔太过暧昧,实在容易引人遐思。只不过他性子热情,容貌俊朗,想必不乏思慕他的人。我一个穷修士,又是个男人,他应当不至于对我有什么心思。或许是他日常举止本就轻佻,并不分人?还是说,难不成他有什么特殊……
脑子里正乱糟糟想着,忽听盛途在那边喊他:“先生,肉快熟了,你再不回来,我可一个人吃光了。还是先生看见水中倒影,见自己长得太美,忍不住对影自赏起来?哈哈哈哈!”
既同被说中一点心事,登时脸红,胡乱抹了一把脸,道:“公子说笑了。”
走到火堆边坐下,却有意离盛途远了一点。
盛途轻挑眉梢,心想,看来这办法有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