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与目暮警部约好之后去警视厅做笔录,大半夜的不好再打扰我们休息。爱雅三下五除二绑好犯人、和几位啥也没做光速结案收队的刑警一起把人给带走了。
犯人的真身就是小樽和真岛前天在外面遇到的长川先生,虽然他是独自来的,却凭借外貌和伪装的好脾气迅速和团队游客混熟,让小樽和真岛放松了警惕。
我摸摸被掐过的脖子。长川先生看着很瘦,力气还挺大的。回去睡觉前,我把整个客房用涤濯咒法刷新洗净一遍,再督促鹤先生和孩子们一起去洗手洗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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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川是异能者。既然已经出现第一批受影响的,费奥多尔恐怕要有动作了。】躺回床上,我刚调整好舒服的睡姿、闭上眼,阿索菲就开口说道。
〖他想来就来吧。〗我当然很害怕魔人。但如果按计划进行,费奥多尔的事情是可以和平解决的……或许还能成为朋友。听上去是不是有些可怕?
费奥多尔并不知道我的具体方位,我们至今都在躲着他,但他一直盯着我促成并正在进行的事情,除了我的《断章》,就是以横滨「三刻构想」为首的行动。
要结束「三刻构想」这种隐患十足的缓权之计,除了解决内忧,还有外患。横滨的地下世界整改的差不多了,市民也上下一条心,现在着眼的就是政府方面。
毕竟政府不搞好,咒术界那边的改革开始不了……之后还要抓酒厂和动物园,不过这是国际联合的事情。主要是政府不给力,身为租界的横滨无法解决各国驻扎的军阀、非法组织、实验室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当然,樱花国在十五年前的世界级异能战争里是战败国,条约签了一大把,所以也不是说硬气起来就能怎样。但起码别什么损坏老百姓安全健康和幸福度的东西都放进来,上面管事的带点脑子不要迷惑操作。
【等到「泡」正式上浮,就去见天元吧。】确认我没有因为费奥多尔产生什么焦虑,阿索菲继续说,【已经谈好了。有他帮忙,包含全世界不是难事。】
〖你的意思是说天元大人同意成为我和你的媒介,只是想要亲眼看一看我、确认我是什么样的人?〗
【这么理解也没错。】阿索菲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肯定和天元谈了很多,他知道我不擅长这种事,【毕竟你是打破命运又创造命运、被世界选中的人嘛。】
听到这,我自嘲地扯扯嘴角。
我略微翻动,向右边侧过身,双腿自然蜷缩。这种形似婴儿的自我防御睡姿,是潜意识里缺乏安全感的体现。但我从小如此,只是习惯了这个睡姿。
见我不再回应,梦魔的声音沉寂下来。一室静谧,在阿索菲对我梦境的保驾护航下,我重归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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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早。
回横滨前,我独自去与两位生还者见面。
“竹小姐!”打开房门的真岛友子兴高采烈地朝我露出向日葵般明艳的大大笑脸,连忙让开身迎我进去。
客房里小樽结衣忐忑不安地张望着门口。我向她比出个ok的手势,小樽立马漾开惊喜的劫后余生笑容。
这里是别馆。在前天晚上就餐时发现她们被盯上,我在泡完温泉后就联系上两人,让她们配合我的计划在幻术遮掩下转移到别馆避难等待。
温泉街的总管知道我和大股东菲茨杰拉德的关系,所以她们是免费住在这里的。爱雅他们带着搜查一课到来时,就是落脚在两个女孩的左右两侧客房。
爱雅和西格玛的真实身份一个比一个机密,而普通人对军警信任归信任,但更多是陌生和畏惧。警视厅的搜查一课刑警反倒能让她们真正放松、冷静下来。
“小樽小姐可以放心,那名犯人作为精神系异能罪犯危险等级判定极高,上面应当会将他移交给专门的异能监狱收押。他不会再有机会伤害他人,包括你。”
我走到小樽的身边,在座布团上跪坐下来、抬起她的右手温声安慰。虽然我从小就不太擅长安慰人,但模仿擅长这方面的人还是可以的……例如说太宰。
“后面可能会有国家机关的工作人员来找你和真岛小姐做笔录,并要求你们签署保密协议,不要随意泄露异能者的事还有关于我的情报。劳烦二位保密了。”
被捕的长川会被异能特务科暂时关押在本土的异能监狱,再在审判和手续完成后转至被誉为存在于大地尽头的欧洲异能者监狱「默尔索‖meursault‖」。
世界各地汇集而来的危险异能者们被关押在与外界隔绝的异能空间内——监狱最底层第五层,俗称「无限赛室」。最底层以外的地下其余四层是普通监狱。
由于「无限赛室」不会直接作用在被关押的异能者身上、非常棘手,如果不寻找到异能之源,即使是太宰也无法将它无效化。理由可以参考「脑髓地狱」。
剩下长篇大论的监狱介绍就不用告诉身为普通人的她们了……总之就是没有超越者等级的异能者去闯,默尔索就一直都会是固若金汤的世界级异能者监狱。
“请不要这么客气……您是我们的救命恩人,真的非常感谢您。保密是应该的。”小樽犹豫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回握住我的手。
“经历了这么多感觉自己三观都重塑了一遍……我们一定不会乱说的!”真岛也凑了过来,把温热的右手叠在我的手背上,左手拍拍胸脯保证。
【她们挺可爱的,是不是?】阿索菲调侃道。
我没有答应。又与真岛和小樽聊了点日常话题,确定两人的精神与心理状态已恢复,我提出告辞。
我们本就是陌生人,所以没有太多不舍。只是小樽在站起身送别我的时候忧郁地蹙了眉。经历过许多次绝望和崩溃的我很熟悉这个表情,下意识提高警惕。
小樽自小努力在荆棘中穿行却遍体鳞伤。社会风气欺软怕硬,与拥有反抗能力的真岛不同,小樽经历这种危及性命的大事,更容易产生对救命恩人的依赖。
但她本身是个独立坚强的女性。只是受到了惊吓和刺激、再加上往日积压的细小绝望,一时心理失衡导致破了防。我们不会再见,得把不必要的情感斩断。
我只是帮助过她的人。不需要别的身份。回归普通人的生活后,剩下的路要小樽继续自己走下去。不能让她留下一丝在未来遇到苦难时会产生幻想的可能。
曾经小樽身边有真岛的时候,也没想过什么事都依靠朋友。之前被长川stk也是自己努力支撑了很久,直到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小樽才寻求真岛的帮助。
当这份坚固的意志出现了裂缝……用《断章》的话来说,就是容器不再牢靠,噩梦之泡开始上浮,成为了潜有者。这是一种在受害者身上常见的心理问题。
如果把人的精神比作水杯,一定范围内的磕碰和注水可以承受。但超出过阈值又回归安全线,过度劳损的水杯就很难再承受曾经能承受的刺激,变得易碎。
“放心吧。会变好的。”走到玄关穿上鞋,下定决心的我以语言为媒介对真岛和小樽下精神暗示。
——我和真岛也不熟,不知道她以后会不会遇到什么事、想起现在导致破大防,所以一视同仁。
“有很多人正在为了普通人的生活环境变得更好,做出他们的尝试和努力。请再相信一次吧。”
“……你是说、”见我在望着她,小樽反应很快,有些怔愣。下一刻她抿起嘴巴、垂下头,“可是,想要改变那些……就得改变整个社会、国家甚至世界。”
“是啊。”我赞同地点头。不只是女性,不管哪个世界哪个国家,弱势人群的处境一直都是这样,丛林法则在人类社会一直都通用,“如果想要改变,就会打破持续无数年的人类社会运行机制。但那又怎样?”
我转身打开房门,迈出客房。站在走廊内,我正好站在透过窗户投向室内的冬日阳光下,浑身都被照亮。
在温暖的阳光中,我回头去看茫然地望着我的两个姑娘:“人类走到现代,不是一直都在打破常规吗?”
“临别前,送给你们一句话。”在两人恍悟了什么的目光下,完成精神暗示的我放下心,准备离开。
“『fiatjustitiaruatcaelum』——这句法国谚语的意思是:「如果天塌下来,正义才能得到实现」……”
我轻笑一声,迈开步伐。话语的余音散开在走廊内。
“——「那就让它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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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
木着脸站在整齐划一低下头向我郑重感谢的警校组面前,我一时动弹不得,头皮发麻。
身高一米六六的我在平均一米八往上的警校组面前实在是小不点。他们的身高也太超过樱花国平均水平了吧?虽然安全感是挺够,但压迫感也很足啊!
“也、不必如此。”我干巴巴地说,“我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
在他们的解释下,我明白了他们知道了自己被救的事情并不是因为运气好,而是我在背后操作。
我当初特地弄成一切都是巧合的样子,为的就是把自己从里面摘出去,怎么还是被他们发现了?
“不是的。”降谷零保持着「安室透」的神情,用温和而严肃的口吻道,“你救了他们的性命。作为被救的人向你感谢是应该的。不要有心理负担。”
我张张嘴。这是很正常的事,我明白。但……
……什么也没能说出来的我闭上嘴。就是不想迎来这个场面,我才不想被他们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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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降谷身后仔细观察竹知子的萩原研二和诸伏景光对视一眼,看向伊达航。班长对他们点点头。
竹知子避开了和他们五人的对视,肢体语言僵硬、腿脚不安地微小挪动,是想要逃离此处的信号。
而且呼吸频率也发生了变化……景光有些担忧。只是接受感谢而已,这孩子心理方面是不是……?
萩原则是在想:看来那位鹤先生说的没错。
于是,萩原伸手拉过道完谢就双手插兜站到一旁不再发言、周身气场感觉非常凌厉的松田阵平,再一把推到满脑袋问号的竹知子面前。
松田相当罕见的纯黑眼眸里还带着茫然懵逼,他低头瞅瞅竹知子,再回头看向自家幼驯染。萩原扬起鼓励的「交给你了」的笑容,松田眼角抽搐、深呼吸。
……因为竹知子有回避型依恋人格障碍,以往最擅长社交的萩原反而变得不适合,所以让他跟她交流——正好他戴着墨镜。你们都是什么社交界泥石流……
松田和竹知子面对面站着,谁也没说话。她好像在等他开口。寂静在流淌。松田麻了。他该说什么?
“……竹。”松田叹了口气,他没有摘下墨镜,而是隔着镜片去看竹知子的眼睛,“我很感谢你救下萩。人死了意味着停滞不前、不会改变也不会再回应。”
“我当时狠狠揍了他一拳。然后,萩现在不敢不穿防护服了。”用极为平静的语气简单地、随意地陈述事实,松田注意到竹知子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多亏你我也活了下来。还有那边两个混蛋,他们的事你都知道……我就不说了。还有班长。因为你,那两个混蛋才有机会参加班长的婚礼。”
松田偏头看向他口中的「混蛋」二人组——景光无奈地笑笑,降谷维持安室的人设、表面仍然心平气和地微笑,实则磨了磨后槽牙、忍了下来。
伊达顺势问了竹知子到时候要不要来参加他和娜塔莉的婚礼:“我刚用手机和她说了这件事。娜塔莉很想见见你当面感谢,但你也不用勉强。”
竹知子看了他们几眼。似乎被松田刚才的称述事实说服,她犹豫片刻,答应了伊达的邀请。
松田想了想,对竹知子说了最后几句话:“虽然我们早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但能活的话没人想死。你出了力,又不想要别的回报,感谢总行吧?”
看到竹知子不再抗拒的微动作和微表情,感觉自己的任务完成了,松田呼出一口气。转身走回默默竖起大拇指的萩原身边,他抬起右拳锤了萩原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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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先生,是你告诉他们的吧?”回程的车上,竹知子生无可恋地质问,语气毫无威慑力。
“哈哈哈!有被吓到吗?”白发金眸的付丧神看到她的表情,笑了起来。竹知子沉痛地闭上眼。
我一直都在看着你啊,主公。鹤丸微笑着,心想。
主公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我想让你得到最好的。总不能让他们得了恩惠还不返还。
哈哈哈、很意外?我可没有我家主公这么大度。要照亮她的前路——这句话,我是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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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后。横滨,武装侦探社。
“噢!那个连环杀人通缉犯终于落网了。”打开办公区的挂壁式液晶电视,看到新闻报道,贤治高兴地说。
“诶,是那个小栗先生抓了好久都没抓到、如果不行就要移交给我们处理的异能者吗?”坐在座位上的谷崎探头去看电视,“……啊,还真的是。”
提交完外勤任务报告从社长办公室回来的敦收回看向屏幕的视线,然后在他的座位旁停了下来。
太宰感觉到来自后辈的无语凝视,身为二十二岁的成年男人发出了软绵绵的哼哼声,但是毫无违和感。
为了把自己瘫平在办公桌上,太宰把属于他的那些堆得老高、摇摇欲坠的文件夹与纸质文书全部摞到了敦的办公桌,导致少年清爽干净的桌面变得乱糟糟的。
“太宰先生你是怎么了?”敦任劳任怨地为尊敬的前辈收拾起文件,“从上上周就不怎么有精神……”
专注于笔记本电脑上文书报告的国木田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从鼻腔发出一声似乎意味着「这家伙果然没救了」的轻嗤。
虽说如此,茶发青年推了下眼镜,面无表情地伸手从敦刚刚整理出来的那摞太宰偷懒积压一整周的文书里取了一些到自己桌上。
此事不出所料,太宰动都没动一下——他知道因为太过于习惯太宰的摸鱼,只是这样的话现在的国木田还不至于发火,所以太宰懒得光明正大。
“没什么……”总之是不可能透露自己行踪的太宰不走心地敷衍。
敦虽然也知道会是这样的发展,但太宰连殉情啊或者自杀啊什么的乱七八糟的理由都没找,看来这次是真的为什么事感到郁闷。
啊。敦灵光一现,该不会是竹老师吧。说起来太宰先生的确有问过织田先生,织田先生也回答说竹老师带家人一起去泡温泉了。
温泉……敦瞄了眼新闻报道。少年只有一个感想,难道竹老师就是那个热心游客?……真厉害啊。
不过,敦换成死鱼眼。替太宰处理着原本属于他这个前辈该做的工作,少年不再为旁边这人的不精神感到担忧。他那分明是没找到竹老师造成的挫败嘛!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