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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上元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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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元佳节,御街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娘,咱们不能再拖了”谢勋有些许无奈,他知道母亲或许是在等晚上的烟火。

    先且不说这个,大过节的去看病,谁心里都不会好受,裹紧了披风,谢夫人最终也是无奈地轻轻叹口气,进了马车。

    聚明楼今日,装点的比以往更胜一筹,因为在此饮酒聚会的是位高权重的桓冲。

    桓冲与谢家素来不和,但是眼下苻坚欲取偏安一隅的东晋,其野心昭然若揭,桓冲算是当时上位者中难有的忠勇之人,国难在即,他愿意放下个人成见与谢家的人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谢家人其实早就与这位五十多岁依旧戎马的老爷子针尖对麦芒,派谁前去商讨都不合适,最终思来想去谢安决定,让不问政事的谢晏清代为办理最合适不过,谢晏清答应了,只是没想到这老爷子最后定了个这么个日子。

    桓冲宴请的宾客自然是贵族中的贵族,当晚无论是酒菜还是歌舞,必然是要最上等的。

    陆岸等待这天已经许久了,他一早就吩咐下去一定要办好此次的宴会,不能出一点纰漏,更重要的是,他今天这种场合想把女儿陆兰介绍出去。

    这些人中有不少当世的豪门少爷,宴会进行到下半场基本就是声色犬马之象,该撒酒疯的耍酒疯,吸食五石散的吸五石散,吟诗作对挥毫泼墨,干什么的都有,这时让纸醉金迷的人们看到自己的女儿,保不齐就被哪家少爷看上了,那就是他人生中最赚的一笔买卖。

    而此时的陆汀在这么忙乱的时候,自然被人指使的团团转,一会儿这边要加火,那边要添水的,这场宴会结束又是如山一般的杯盘等着他去刷洗。

    “唉,你把这个菜上到前厅”一个新来的伙计趾高气昂的对着正在洗菜的陆汀说道。

    “我,老爷不让我去前厅”路汀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陆汀没有撒谎,陆岸不让他见过多的人,而这日益发展壮大的聚明楼中,他也只是在柴房、厨房、自己见方的小院子和一个只有他和陆兰知道的秘密地点长待过。

    “让你去你就去,别偷奸耍滑的,这个凉了你担待不起”那人不由分说地把盘子往陆汀手里塞,他看别人都是这样欺负路汀的,到自己这反而被老实巴交的陆汀拒绝,这样太没面子了,于是撂下话人转身就走了。

    陆汀抬眼看看四周,他想找一个人帮他,这里大多数人都知道陆岸不让他乱跑,可没有一个人愿意为他说话,更别提帮他了,大家都冷漠的干着手里的活装着无事发生,没办法,只能自己先过去,等到了大厅拦一个走菜回来的伙计,再好好求一下人家帮忙递进去应该不难。

    谁知道,陆岸对今晚的宴会看重,他自己亲自站在外面监督着每一个菜品酒水的进出。

    远远看见陆岸,陆汀已经吓的有点哆嗦了。

    虽然场面很紧张,但是陆岸今天仿佛格外高兴,脸上一直挂着那种狗腿的微笑,他朝着陆汀走过来,想必他也知道,今天比以往更加忙碌,本也没想着苛责,只是随着他们越走越近,陆岸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陆汀的双手紧紧握着盘子为的是克制住自己因为内心恐惧而颤抖的手。

    终于,他失败了,手中的盘子开始倾覆。

    陆岸一个箭步上去,他也晚了。

    最终,这个盘子稳稳地落在了从陆汀身后走来的谢晏清手中。

    陆岸赶紧按着陆汀的头,一把把他按跪在地上,头狠狠地撞在地上。

    “这位老爷,我家伙计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陆岸赔着笑脸,踢了一脚地上的陆汀,“还不磕头赔罪”

    陆汀的头就没离开过地,刚要开口。

    “不必了,举手之劳而已”谢晏清直接阻止了。

    见地上的孩子没有动弹,又说了一句,“快起来吧”

    可是孩子还是没有动,陆岸知道,陆汀没有听到自己的命令是不敢抬头起身的,便引着谢晏清继续朝前,“这位老爷,马上开席了,不要为这点小事耽误了贵人的雅致”

    谢晏清摇摇头,叹了口气,他怎么能不知道地上的孩子为什么一直不肯起来,于是便走了,他在这里僵持的越久对那孩子反而伤害越大。

    陆岸一直陪同谢晏清到席位上,待他出来时,陆汀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跪在那里。

    “还不快起来,丢人现眼的东西,跟上”陆岸睥睨着陆汀,低声斥责。

    陆汀战战兢兢地起身,低着头不敢去看陆岸,看来晚上跑不了一顿毒打了。

    之前陆岸的生意不算大,他是靠一家靠近郊外的客店起家,主要接待的是一些第二天着急出城,为了方便办事的人,或是太晚进城疲惫不堪想要快点歇息的人。

    这条路是姬齐给指的,生意自然不差,但是想要大富是不太可能的,要想大富,更准确地说要想大富大贵,必须跟那些门阀世家打交道,攀关系,现如今他已然能够做到富,但是贵的话,不是他这个阶层能够轻易得到的,所以他将希望寄托在了女儿身上。

    当初在郊外附近开店时,路汀还是个孩子,除了堂前走动是陆岸亲自盯着,其余的活除了做饭,全归他自己一个人,成天累的晕头转向还吃不饱,难免会出些差错,打个盘子摔个碗的,这些都会遭到陆岸一通毒打,他已经很多年没被打了,因为他很多年没敢再犯错,他不想让姐姐为难。

    那时的陆兰少不更事,也跟着父亲一起记恨这个索了自己母亲命的要账鬼,自然不会帮着他说情,那时的路汀被打时,想的最多的总是-打死我吧。

    直到后来,陆兰对他慢慢好了起来,开始为了他和父亲争辩,即使陆兰多数时候是说不过对自己有着养育之恩的父亲,没有改变什么现状,但路汀依旧感恩于这份亲情。

    他已经害死了母亲,父亲因为母亲的事有让他失去了父爱,现在唯一对他好的只有姐姐了,他不希望因为自己闹的父女之间也不和睦,那样他的罪过就更大了。

    陆岸走向后门,他走的十分快,还时不时地看看周围的人,像是在提防什么,路汀得一路小跑着才能跟上跟上,只有在靠近女儿房间的那个地方,陆岸叫来一个伙计在耳边说了什么,便又疾步继续往前走,出了平日后厨搬运食材鲜有人至的后门,陆岸又四下看了一圈后,见无人注意后把门关上了。

    路汀此时已经有点腿软了,双手紧握着拳头微微颤抖,低着头,闭上了眼睛,等着那一巴掌愤怒的拍在他脸上。

    陆岸一定是气急了,狠狠地盯着陆汀,这种眼神决眦欲裂,胸膛剧烈的起伏,但是半天没有任何举动,也没有说话,倒是像在思考着什么。

    这样的反常才是最煎熬最恐怖的。

    此时,门突然开了,吓了这两个男人一跳。

    “你怎么跑到这来了”陆岸惊魂初定,低声问道。

    “爹不是告诉我今晚不用去前厅了吗”陆兰的声音十分轻快,心情特别好,她讨厌父亲这种安排,虽然一年没几次,但是能避一次是一次。

    陆岸甩了一下衣袖,把一只手放在身后,另一只手拿出一个钱袋给了路汀,“今天是十五,把这香火钱带到城外的寺庙,点一盏长明灯,在那里跪一整夜”

    这是向来的习俗,十五为亡者点灯,陆岸没有说为谁,但是谁都知道一定是为他的亡妻点的。

    “那我也去”陆兰实在没想到父亲会做出这样的决定,马上就提出自己也去的意愿,那这将是自己和弟弟头一次一起祭奠母亲。

    “你就不要去了,更深露重大晚上的,一个女孩子跑到城外荒山野岭,我可不放心”陆岸拉着女儿往回走。

    “爹,爹!”陆兰怎么都没挣脱,但他感觉这一举动也是父亲有所长进了,“那我不去了,我跟阿汀说句话”

    陆岸见路汀还没有走,便松了手,不耐烦道,“快点,不然都回家待着,谁都别出去了”

    陆兰倒也没说什么重要的事,只是偷摸的给了路汀一个装钱的荷包,简单嘱咐了句,“路上小心,不用一直跪着,没这规矩”

    陆兰跑回父亲身边,朝着路汀挥手告别,陆岸则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朝着路汀厉声道,“不准乱跑,误了时辰,在那跪满一整夜知道吗”

    陆兰推着父亲往回走,“他知道,他不会乱跑的,快走吧”

    此时正好有人来找陆岸,告诉他前面马上开席了。

    陆兰太开心了,不但今天自己不用去应付那种讨人厌的酒局,就连阿汀好像都得到了父亲的原谅。

    “父亲今天怎么了,怎么突然开窍了”陆兰问的很俏皮。

    “哼”陆岸拂袖而去,没有多说什么。

    陆兰在背后朝着父亲猛做鬼脸,心情甚好的跑到陆岸礼佛的那间屋子。

    那是一个三层的楼阁顶层,一会儿官家的烟火就要开始了,每年她都在这里看烟花,今年阿汀终于也能看见了。

    之前的郊外,陆兰自己爬上那个简陋的客店二楼天窗看,那时候她也不高,每次她都欺负路汀,让他垫在自己脚底下托着她,那样她正好就能扒着天窗的沿儿,将将巴巴的看到远处的星星点点的光。

    后来他们搬了两三次,才搬到了这江边看烟花的绝佳位置,而她身下这栋三层楼阁的顶层,能完完全全看到秦淮河的夜景,还有这场一年之中最盛大的烟花。

    每年十五都是聚明楼忙碌的时候,路汀永远蹲在某个角落里,做着永远做不完的工,反倒是今年这场有史以来最大的宴席,他倒是破天荒的得了一个外出的机会。

    之前路汀只是听人说过烟花多美,却从没看过,那时陆兰踩着他的肩膀看的出神,他也会胆怯的问那是什么样的,可那时陆兰像个娇惯的大小姐,永远都是说“我不告诉你”

    后来大了,陆兰找他偷溜进一次那个礼佛的三楼,烟花没看到,路汀倒是遭到了有史以来最难忘的一次教训,那次他在床上整整躺了三个月。

    陆兰不知道父亲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也许是佛堂里有母亲的牌位。

    往后她再也不敢自作主张,带着路汀去佛堂了。

    呲的一声响,紧接着砰的一声炸裂,明亮的烟花在空中散开,将江面照的波光粼粼,万家灯火在那一瞬间失了颜色。

    哦!开始了,陆兰在心里默默盘算着,阿汀应该走到江边了。

    路汀起初被这突如其来一声响吓了一跳,但紧接着那个多年未见到,只在别口中和姐姐笔下看到的烟花终于立体的出现在他面前。

    好美啊!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红的,白的,金的,绿的,各种形状相继出现、交叠,整片天空瞬间被耀眼的光亮铺满,路汀被这景象迷了眼,站在那里陶醉了,不禁手出手去虚无的触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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