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事发前夕
谢勋跟着老何走进这家店,伴随着开门时门上铃铛的响声,老板姬齐从后面的屋子走出,一边掀着帘子一边招呼着,“客官您有什么看上的尽管问价,我这小铺货真价实”
姬齐掀帘子的手几不可察的顿了一下,随即马上开口道,“呦,这位小郎君丰神俊朗的,我这鄙陋的小店倒是少见”
姬齐反应出自己那一点点失态被老何看在眼里,迅速找了一个恰当的理由搪塞了过去,随后就一直跟在谢勋身后介绍这介绍那的,极力的推销自己的藏品。
姬齐一这样,老何倒是没有再去多想什么,的确,谢勋刻在骨子里的贵气的确会让人眼前一亮。
开在平民居多的古玩店无疑是不明智的,一个没什么生意的老板看到贵宾这样也没什么毛病,况且接下来姬齐卖力的推荐也证实了,他刚才可能只是单纯的起了想“宰这头肥羊”的想法而已。
见谢勋在姬齐的热情之下毫无招架之力,老何只得开腔,“姬老板啊,我不是带人来买东西的,这小子是户部刚来的,我带他到处转转,现在就走”
“哦,这样啊”姬齐有些失望,但还是不忘再推荐一下,“小公子得空多来逛逛啊”
“好,好”谢勋说的勉强。
姬齐亲自送走了这头“肥羊”,刚把门关上,准备回后屋,门突然又响了。
“我就说小公子肯定有喜欢的东西”姬齐转身,发现开门的并不是谢勋,而是老何。
“没什么,就是我这小徒弟说等他领了这月的俸禄要买那个,老板帮着留下可好”老何指着不远处一个物件说道。
“好说,好说”姬齐回道。
这下老何才带着谢勋从店里出来。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这个人没什么瑕疵?可我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这开古玩店,一开就是二十几年,根本没人来买,可是无论他的话还是户籍资料都没有任何漏洞”
“倒也不是没有漏洞”谢勋道。
“你是想说,没有漏洞就是最大的漏洞吗”
“没有漏洞就是最大的漏洞”谢勋反复思考这句话,仔细想想这句话好像真的有道理。
“怎么样,虽然这句话很有道理,但是你就是找不到什么也是没招儿的”老何骄傲又无奈地说道。
“师父的话很有道理,但是我想说他的漏洞是,他那一屋子的东西好像都是假的”谢勋回想着今天看到的那几样物件,他没有对古董做过太深的研究,所以并不敢下断言。
但是他从小的耳濡目染让他在直觉上判断出,这些的确是假的。
老何手里的烧饼瞬间就不香了,这么多年看着这位姬先生过着毫无误差的日子,他就从没想过问题也许不在人身上,而是屋子里物件儿的问题。
那问题就好说了,这姬先生分明看准了自己这个大老粗不懂上流社会的文雅啊!
“老子哪天有空,非要砸了他的店”老何气愤的咬了一口烧饼,说着气话。
“真的吗?”谢勋倒是很认真的问了一句。
“假的,这片的人不容易,哪能断了人家的活路”老何道。
“哦,我是想说,那里的东西即便是赝品也是价值不菲的赝品,砸了也挺贵的”谢勋道,但他更加明白师父的意思,那是这里的人糊口的行当,既然没啥生意骗不到人,就别难为人家了。
又来到了那家“苍蝇馆子”,谢勋为了答谢老何的提携,决定晚上由他请客,说实话不是他抠门不舍得下好馆子,而是今天中午的几个菜确实好吃。
“等过些时日吧,年关了,我要帮老婆买些东西,你先回吧”老何推辞了。
谢勋过意不去,想着帮老何拿东西送到家,也被老何拒绝了,“你母亲不是病着吗,快回吧”
谢勋犹豫之际,老何拍着他的肩膀道,“小子,记得欠我一顿饭啊”说罢潇洒地走了。
谢勋便只能回家了。
接下来的时日,谢勋便跟着老何。
“小子,这几天长进不少啊,怎么样我之前的提议想好了没?”
老何之前说过,建康城附近平民的户籍他用了二十多年整理的差不多了,老何的理想是建立整座建康城完善的户籍资料,只是苦于门阀世家倨傲,从不把他一个没有背景的小小户籍官放在眼里,所以事情难以推进,加上最近几年他的老母亲病重,需要一份稳定的差事,年岁上来了,他不能向以往那般不计后果了。
“嗯,没问题”谢勋一口答应了下来。
“其实也没有太多的人家,只是剩了十几家比较疑难的户头”
老何算是二十年前从民间提拔上来的,东晋在五十四年前,也就是公元329年,经历了苏峻之乱,那次战乱中全国的户籍底册被烧毁,在公元341年东晋开展了大规模户籍查证,时隔二十多年后的364年三月,又进行了第二次查证,只是第二次查证时重点清查了豪强贵族人口隐瞒和土断侨民的问题,并制定了严格的律法,对于隐瞒户口的贵族进行了严肃的处理,那年三月一日是庚戌日,因此被称作庚戌土断。
“那时朝廷对于打击土断,隐瞒户口的豪门下的力度狠,但是几乎没有人愿意得罪他们,我当时不怕,就被提□□了,所以趁着那些年光景好,大多数贵族也知晓的七七八八,这些年也都一直小心的追踪着,我也老了,朝廷现在不愿追究这些,我也就不追究了”老何有一种老骥伏枥便伏枥乖乖吃草的无奈。
“那这些就是师父不明的几家”谢勋翻着那本泛黄的小册子。
“你看着就好,这东西被人看到,不好”
上面就十几家,谢勋很快便记下了,将小册子还给了老何。
“行了,这事儿啊,过完年再说吧,有的是时间想,他们就在那,跑也跑不了,明儿过年了,你也早点回家吧”
谢勋和老何告别后,便乖乖回家去了。
来到建康谢晏清并没有带太多的侍从,除了厨房忙活的人,就只带了平时熬中药的侍从,所以多数时候他是亲自动手。
谢勋回来时,谢晏清正站在梯子上悬挂着灯笼,谢夫人捂着厚袄,站在下面一边扶着梯子一边指挥着。
“往左,往左”
“这样?”
“再稍微往右一点儿,好了好了”
两盏红彤彤的灯笼对称着悬挂在门口。
“娘,我回来了”谢勋喊道。
“勋儿回来了,今天累不累啊?”谢夫人赶忙迎上去,拉着谢勋往里走。
“不累,一点儿都不累”
谢夫人路过梯子时,看着挂完灯笼迟迟不肯下来的谢晏清,宠溺的瞪了他一眼,伸出了一只手。
谢晏清虚搭着这只手从梯子上下来,其实这样更加费力气。
谢夫人无奈地摇摇头抽回手,和谢勋一边聊一边继续往里走,谢晏清收了梯子扛在肩上跟在后面。
晚饭过后,依旧是谢晏清和谢勋二人围炉饮茶,当然还有谢夫人的汤盅。
谢晏清这回反常的将两盅汤都揽在自己这边,这不得不引起谢勋的警惕,不管对面的坑爹出于什么原因,他唯一要做的就是赶紧起身,越过火炉拿回属于自己的那碗。
“烫,烫”由于谢勋重心不稳,又要避着炉火炙烤,和父亲的角力一直屈居下风,只得急中生智,假装自己烫到了。
可是谢晏清不为所动,一边护着手里的汤盅一边道,“装,接着装”
“切,又被你看穿了”谢勋放弃抢夺,坐回到座位上,假装生着气。
“跟你商量个事儿呗”谢晏清自知理亏先开了口。
谢勋稍微转了转身子,不理谢晏清。
谢晏清一手握着一个汤盅,身体前倾,“答应爹,爹就把这两盅都喝了”
谢勋一手撑着头,谢晏清正好看不到他的脸。
“一直喝到正月十五,怎么样?”谢晏清加码。
谢勋这才转过身,慢悠悠地倒了一杯茶,吹了吹浮沫,小口啜了一口后才缓缓道,“说来听听”
谢晏清收回刚才为老不尊的态度,深沉的地说道,“你母亲的就诊日子定下来了”
谢勋一听,也收起了刚才那副态度,“什么时候”
“正月十五,晚上”
噗,一口茶呛在嗓子里,谢勋咳了老半天才又顺过气来。
“能不能换个日子啊”
“医者都没多言,我们又能说些什么呢”
“那你去和母亲说”谢勋道。
谢夫人体弱最是见不得风寒,一年很少出门,但不管是之前在建康还是后来去陈郡,每年的十五烟花她定是不会错过的,即便是能看一小会儿,她都是满足的,这么多年不曾间断。
而宋神医一直住在寺庙里从不外出出诊,预约的时间是他自己仔细推算的,一旦错过了,除非急症,否则天王老子都得重新另排时间,少则就是数月,因此几乎没有人会失约。
“我去说”谢晏清的回答的干脆。
这让谢勋微眯起眼,猜测着对面的爹又要怎么坑他了。
“不过,那天只能你陪你母亲去”
“啊?你为什么不去?要不一起去吧”这回轮到谢勋讨价还价。
“实在是有推不掉的局啊”
谢勋其实无论如何都要陪着去的,父亲刚才一通操作只是在对他自己不能陪同而内疚,他知道父亲这样说一定是有难处的,不然他是一定会陪母亲的,没有办法,只得应承了父亲,“那说好的,一直喝到十五”谢勋指着前面的两个汤盅。
“好,好”谢晏清事情一了,乐呵呵地喝了两碗汤。
谢勋看着父亲甘之如饴,一度怀疑当时是真心夸母亲的汤好喝,只是这一夸,就得喝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