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佟香香本在铺上照看着生意，听到消息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只是呆呆的。
旁边的两个十岁上下的小丫头小多和小菊都瞪圆了眼睛，没敢吱声儿。
来报信的是刘翠儿，此时看着香香呆愣的样子，恨不得把手伸过柜台里头去，“真的，你爹真没死！是在外头置了家室，你不知，你亲爹带回来的媳妇子，穿绸戴钗的，娇滴滴一个，还带着个男娃回来！这可怎么得了！你一个姑娘家哪里挣得过你弟弟呀！你快去你亲爹跟前多说几句好话，让你爹心里也记挂你几分，别一走了之又把你丢下不管了！”
佟香香听了垂眸，满脸不耐，“不劳你操心，我自有计较。”
“哎呦，你怎么回事，你现在就是吃好穿好，还不是佟秋秋家的，和你有什么干系！我都是为了你着想，你亲爹回来了，穿得绫罗绸缎驾的高头大马，才是好奔头。你想要是你嫁到钱家，一点嫁妆没有，多惹人笑话啊。”
佟香香心中好笑不已，她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她亲爹不在。她受欺负的时候，亲爹不在。现在，她有房子有铺子有安身立命的本事了，她亲爹回来了！还携妻带子地回来了！
她见有客人进店来挑选糕点，放下手中的账本，也不想搭理刘翠儿，就跟客人介绍起新推出的可以试吃的一款面包来。
刘翠儿还没说够，见香香从铺子里出来，给客人推荐，不搭理自己，就要拉着她走。
佟香香见有客人在，本是想忍气，不跟她计较的，可实在忍无可忍，挥开了她的手。
刘翠儿看着被打红的手，面色下不来，道：“怎么说也是从小一起玩的玩伴儿，我好心来告诉你，你这样也太伤人心了些。”
“我怎么不记得了？你娘不是说我克父克母克奶奶，不许你和我玩吗？”佟香香笑得讽刺，“我只记得秋秋姐怎么带我们玩的，可没有你！”
刘翠儿被这样说，拉住她不让走：“你不过是扒上了你二伯家，又攀上了高枝儿定了钱家的亲事，怎么就门缝里看人了！”
小多和小菊忙上去帮忙，都没把刘翠儿撕扯开。
佟秋秋进门就看见店里混乱的场景，一把把刘翠儿揪出来。
刘翠儿突然被人拽出来，扭头一看就见佟秋秋眼神冷厉地看着自己，扭了下脸，闪到了一边，“我就是好心来递消息，你们可不能错怪了好人。”
佟秋秋嗤笑了一声，“想看好戏吧，且有你等的！”
刘翠儿往后缩了缩，尽管如今佟秋秋对着人常是和气笑脸，可自己还记得她小时候和村里男娃干架都不输的野劲儿，这会儿她又冷脸，万一真的要揍她，她哪里干的过？
刘翠儿看了佟秋秋一眼，抿了抿嘴，见她还盯着自己，才不甘不愿地走了。
“让您见笑。”佟秋秋笑着跟这小厮打扮的客人道歉。
这小厮不是旁人，正是服侍在温东瑜身边的家仆，他家少爷从前年扶溪书院学子考出了名声后，就被老爷送进这书院来了。他平日里伴读，也为少爷跑腿，少爷爱吃这几样糕点，他就常光顾这家铺子。
今日一来，见一群小女子闹起来，他还目瞪口呆，后头看得兴头上，没想到被突然到来的佟秋秋打断了。
这佟小东家，以前常见面都是笑呵呵客客气气，没看出来啊，那眼神，冷冰冰的跟有刀子似的，就那样把人“逼”退了。
少爷说的没错，这佟秋秋是有点本事的，不然她一未出阁的姑娘能开了两间的糕饼铺子来。
“是给你家少爷买的吧，还是要那老几样？要不要尝尝我们店的新品？”佟秋秋不管这小厮如何想，笑着给了优惠的价格，把他送走才算完。
佟香香此时低着头，有些羞愧，她怎么就乱了分寸了？那刘翠儿要来捣乱，自己第一步就要把她喝住让她离开，不让她得寸进尺才是。
佟秋秋看着香香心里一叹，拉了她手，“你先跟着我回后院去。”又对小多和小菊道：“你们两看着店，今儿孙掌柜不在，有及事就去隔壁的二号店找田掌柜。”两小丫头别看年纪还小，但已经能办事了，点头应好。
自从香香那边的宅子铺子建好后，就把她那边的铺子改成了蛋糕店，这边的糕饼老店就叫一号店了。两家的糕饼店平时香香管的多，佟秋秋就把糕饼店香香所占的份额又多加了一成。
起初，香香这丫头又死犟不肯要，但亲姐妹明算账，还是按照秋秋的意思划分了。两人的账目十份清楚明了，就是两边的铺面的租金都划拉清楚了的，没有瞎搅和在一起。
佟秋秋想着维系长久的姐妹感情，就不能在中间生出什么龃龉来。
她拉着香香回后宅，佟保良也赶到了，他擦了擦脑门的汗。他和女儿从别院那头回来，就听到传言了，秋秋骑着驴跑得快，他就只能跟在后头赶了。
佟保良看向香香这个侄女，穿着一身淡粉的衣裳，围着白布的围裙，和秋秋一样就在头顶挽了个髻，因为在蛋糕店里，头上还戴了个粉色的头巾，收拾得极简单利索。
侄女这两三年和秋秋一起做买卖，已经能独当一面了，虽然木着脸，倒也不见多少彷徨。
佟保忠看着这样的侄女，心里叹息，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这一会儿功夫，金巧娘也回来了。
小树和小苗儿一个在书院读书，一个在季家族学开蒙。不论这两小的，一家子到齐了。
金巧娘看香香也是担忧。
佟秋秋在心里运气。她对那三叔是一点印象都没有的，何况是香香了。远走十多年杳无音信，回来还带了女眷和孩子回来，这也就是三婶儿不在了，不然这情况见了情何以堪？
不管这其中是否有隐情，她想这搁谁身上，心里都得憋出血来。
“香香，还是去看看你爹吧，也听听他怎么说，他总要给你个交代的。”佟保良道。
佟秋秋看向香香，不管她脑内如何想，但这种时候，谁都不能替代香香自己拿主意。
佟香香勉强笑了笑，“好，我去看看。”
金巧娘看着侄女，道：“你别担心，有二伯二伯娘在，总不会要你受欺负的，心里不舒坦咱就回家来。”她也不知二弟带回来的是什么小妖精，同是女人，心里替早逝的三弟妹很是不值。
佟香香本来平静的眼睛染上了泪意，点了点头。
既然香香决定要见，那就得好好见。佟秋秋见这说走就要走，忙拦了人，“等等，我给香香拾掇拾掇，咱输人不输阵。”说着拉着香香就要到她房里去，才走了一步又转过头来道：“爹娘咱也好好收拾一下，不然还以为穷亲戚上门，让人觉得咱说话都没分量。”
“你这孩子，说的啥话呀，你三叔不是这种人。”佟保良听了这话，训了女儿一句。他和三弟一起长大，尽管不知为何三弟就‘死而复生’？但他觉得三弟该是有什么苦衷的，不然不至于离家这么多年不归。
“好了，咱也换身衣裳去，就是去见客，也要有个样子不是？”金巧娘看看家里的几个，都是平时有事忙活的，都穿得轻便，就显得有些寒酸了。特别是丈夫，这衣袖和裤脚都有湿了的痕迹，不换不行。
进了香香住的厢房，香香低着头，抱了秋秋的胳膊，“姐……”
佟秋秋摸了摸她的头，“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要是我还一无所有，我是不是只能去巴结去讨好这个我一面都没见过的亲爹？”佟香香说话带了些许鼻音。
她想着，她若是还在大伯母家过活，不，可能她现在已经嫁到哪户人家也不一定，过着不如意的生活，然后也不管什么颜面和尊严，就拼命拉着这‘天降’亲爹当救命稻草摇尾乞怜了。
“现在不一样了啊，你自己有房有铺，就是不求人，自己也有饭吃，所以咱不是去受气的。”佟秋秋顺了顺她的背，“我刚才说的是气话，说不定是有什么苦衷，咱先别自己气自己，就听你爹怎么说？咱不听外人胡言乱语，你自己听了事情始末再做决定。”
佟香香哭着点了点头。
佟秋秋把帕子递给她，“这头一次见面，咱穿的漂漂亮亮，底气足足的。”世上多的是先看衣裳后看人的，那带回来的女人不知是什么身份，若真做了香香的继母，没有坏心思就罢了，若是有，看香香穿的普通，心里首先就要嘲笑香香是个村姑了，将香香看低了去。
佟秋秋给香香配完衣裳，挽了头发，修了眉毛，化了个淡淡的裸妆，看了又看，没有过于隆重，搞得好像香香是为了见这亲爹特意准备的一样，但整体看又十分适宜，香香一张圆脸，自带粉颊效果，弯弯的眉毛和大大的眼睛，这就是那种老少看了都喜欢的面相。
待佟秋秋和佟香香两姑娘收拾好出来，金巧娘和佟保良已经换了衣裳在院子外等着了。金巧娘道：“刚才你们大富堂哥来递信，让我们去大房那边去见面，我打发他先回去了。”
一家人出发，路上又遇到许多关心实则是打探消息的人，金巧娘都一一应付了过去。
刚到大房的宅子前，就见佟大富在门外等着了，见来人，才松了口气，笑道：“二叔二婶，香香你们可算来了。”
他回来后，他爹当着三叔的面把他骂了一顿，说他不会办事，不会等香香一起来啊。
他心里还叫屈呢，就是香香还在家住的那会儿，他和香香也就是能说上两句话，从香香去二叔家以后，平日里就没怎么和这堂妹打过交道。况且，之前又听了爹娘跟三叔说的那些话，他是知道自己娘曾经怎么对香香的，就是他，虽说没欺负过她，但也没怎么关心过，他心里也怪别扭的，总觉得面对香香有些不自在。
佟保良点了点头，就跟着大富一起进了大门。
佟秋秋扫了前面的铺子一眼，她是知道大伯家前头和自家一样是建的铺子，比自家还多两间，一共五间，如今都在出租。记得之前大伯娘留了一间吃食店做面营生，后头不知怎地就关了，可能是经营不善吧。
她跟在爹娘后头，和香香一道进了院子，院子的格局和她家的相差不大，只院子更大些，房间也更多些。
才到了院子，就听见了厅堂那头传来的哭声。
佟保良眼睛里染上了泪意，他已经看到了三弟，三弟在厅堂里拉着三叔的手泪流不止。
老了许多，多了许多风霜，佟保良看着这个三弟，终究是心里发疼的，三弟小小年纪就去从军，贴补家里，比他这做哥哥的不知多受了多少苦。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佟保成看见二哥走来，快走两步，就抱住二哥，“二哥，我回来了！”
佟保良看到他脸上的疤，流下泪来，狠狠拍了他的背两下。
佟秋秋眼睛扫过厅内众人，很快发现了站在大伯娘身旁的陌生女子，确实长得不错，此时一双眼睛就盯着她和香香瞧，那眼神里的估量，似在揣摩什么，不过，很快就把眼神闪开了。佟秋秋就觉得这不是个善茬。
佟秋秋在观察柳青娥，柳青娥也飞快地扫视了院子里的俩姑娘，这和自己想的又不一样！她在心里安慰自己，不过是个没了娘的丫头而已，不必太当回事。
佟保成放开二哥，眼睛早已看向对面的两姑娘，然而不需区分，他就知道这个圆脸的小姑娘是他的女儿。
他紧紧盯着香香。她和她娘有些像，但眉宇间又有他的影子。
佟香香拽着秋秋姐的手，就停在了几步之外。
佟秋秋看着这个三叔，心里吁了口气，看这样子倒不像是个狠心寡性的人，她捏了捏香香有些颤抖的手，让她不要害怕。
佟保成向前了两步，便道：“香香，我的女儿，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
佟香香扭过脸去，眼泪就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佟保成见女儿哭了，手足无措，急得不得了，不知如何是好，看向旁边的姑娘，是秋秋侄女吧，把眼神给她，让她帮忙劝劝。
有些话，香香不好说出口，佟秋秋便道：“恕侄女无礼，有几句话要对三叔说，不知可否？”
“侄女你说。”佟保成道。
“那侄女就直说了，无礼之处三叔您见谅。”佟秋秋欠了欠身，道：“不管三叔您不归家有什么缘故，现在已然归家来，我想即便之前有什么不可说，现在对香香也能说。您不要把香香当个不懂事的孩子，有什么内情，为何如此做，都跟她一一说明白，你跟她把话说清楚，就算是结一时解不了，我相信也不会因为误会，而产生不必要的隔阂。三叔您说呢？”
佟保成看向香香点头，“是，就现在吧，香香随我去个空房，我们好好说话。”
佟秋秋拍了拍香香的背，“去吧，与其从别人的嘴里了解内情，不如自己亲耳听个明白。”至于听了后，如何做，也该是她自己的判断自己的选择。
何况……佟秋秋扫了屋内一眼，这要传话的人，要是里头那位和大伯母联手起来，在里头搞点风雨，最后不好受的还不是香香。
曾大燕恨不得把秋秋这死丫头叉出去，强忍住笑着劝道：“都是一家人，有啥不能当着三叔他老人家说的，还非得单独去说。”
三叔公用大儿子保仁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泪，便道：“这有什么不成的，香香可是他亲生的女儿。”
拿三叔做筏子没成，曾大燕在心里骂了句老不死的，只能笑着点头了。
佟保忠忍住不悦，三弟的身份现在到底不同了，他便大方指了大富，让儿子领了他三叔和香香去一间厢房说话。
佟贞贞看向离开的三叔和香香，垂下眼睑，暗暗咬了咬唇。
至于其余人，就坐厅堂里说话了，让杜婆子上了茶水来，这杜婆子是曾大燕聘的一个灶上的婆子，专门做些做饭端茶送水洒扫的活计。
曾大燕这几年好吃好喝养着，又发福了许多，拿出当家女主人的模样来，拉了柳氏的手给众人介绍道：“刚才没来得及认识，这是老三的偏房柳姨娘，大伙见一见。”
柳青娥恭恭敬敬地给众人见礼，姿态摆的很低，一副老实羞涩小媳妇的样儿。
佟保良和金巧娘心里略好受了些，原来是个妾，看来三弟不是把死去的三弟妹完全不放在眼里的。
佟秋秋心里却警戒起来，这柳氏看来还是个能屈能伸挺能来事的主儿。
见佟秋秋看她，柳青娥还对着她轻轻点头笑了笑，佟秋秋扯起嘴角回以一笑。
柳青娥转过身去，面上平静，内心煎熬，对这个叫秋秋的小丫头恨及！一个丫头片子也太精了些！
这两丫头一进来，她就知道这和她预想中的好拿捏的村姑相去甚远，还以为那叫香香的小丫头无父无母，没有依仗，是个可怜虫，只需要略关怀些，给些许好处，就能笼络好。
没想到竟然穿戴得还不错，看那样子也不像是吃过苦头的，还有二房的这个叫秋秋的丫头，性子更强，竟然对素未谋面的三叔也不怵，一照面就让她三叔把事情向他女儿交代清楚。
这不知要说出多少事情来，这要是说出些不该说的话来，那她还怎么在这家里站住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