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对面隔窗的酒楼上，季恒看着从月饼摊前大摇大摆离开的秦用三人。
“少爷，目前看那秦用不过是个没脑子的地痞无赖，还要继续查？”丁一恭敬地立在一旁。
“继续盯着。”季恒的脸转眼间附上了一层寒霜，这人就是个幌子，不过又不如何，就是障眼法，他也要挖出东西来。隆庆坊、秦用、秦用之姐秦氏、荣久常……还真有点意思。
书院已经开始建了，以自家祖父的人脉和声望，季家势必将重新回到众人的视野之中。呵，那些人是当他和祖父都是傻蛋对于过去一点疑虑都没有，仍旧安得住，还是忍不住跳出来？
他可真是好奇至极啊！
他这些年暗暗发展势力，从兴东府渡口沿着河道开铺子，让手下的人小心打探。
当年那伙人就是在这兴东府犯下的罪恶，便泥牛入海般消失了个无踪，他就不信没个蛛丝马迹。
皇天不负有心人，前儿听到兴东府这边的掌柜来报，说有个和他给的画像中的人特征都对得上的男人乘船从码头上了岸。他带着丁一亲自去追踪，证实了此人正是“柴六”那伙凶徒之一，那稀疏杂乱眉毛下的一双三角眼，就是化成灰，他都认得！
可惜，追踪到几百里之外的淮南府，人就跟丢了，而那人消失的地方附近就有个隆庆坊，你说巧不巧？
暴烈的情绪让人疯狂，他就想不管不顾地冲进去把那人抓出来千刀万剐，可最后的理智告诉他，即便他有武艺傍身，但强龙不压地头蛇，自己在淮南府没有根基，就是送死，即便是进去探听消息，但只要进去，自己这张和父亲相像的脸，也极有可能打草惊蛇。
他用平生仅有的克制力，让丁一去探查了隆庆坊，可惜……那人再没有踪迹，什么都没查到。
心如烈火焦灼，季恒闭了闭眼。
再睁眼时，眼里已经只剩下如深潭般的平静，他看向对面那个已经从容地开始招呼客人，仿佛那伙无赖不曾来过的小姑娘，这么点的丫头，尚且能审时度势、沉着如斯，他心怀血海深仇，怎么能自乱阵脚？
虽然损失了几包月饼，但摊上的月饼卖得好，不到申时就已经卖得所剩无几。小树和保信叔的脸色才好看些。
佟秋秋拿着她预留下的月饼，用纸包仔细包好，分别递给了周边的几个摊贩，笑的和气：“晚辈初来乍到，一点月饼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叔叔伯伯们请笑纳。”
这几个摊贩接过来，扯开纸包的一角一看，是上好的月饼，那颜色好看的哟，比正经点心铺子卖的也不差，不是卖不出去给他们剩下的歪瓜裂枣。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即便对佟家摊子生意好有几分嫉妒的，这会儿也心里舒坦了不少。
如此，这些摊贩心里高兴，就提点道：“那秦用要点好处，总比你做不成生意要强，且看你卖月饼也就这两日，犯不着跟他硬来。”
说着挤眉弄眼地悄声道：“那也不是啥富贵人，他那姐姐不过是那荣大人养在外头的小的，就在柳叶胡同养着呢，通判不爱家里的爱偷腥，还瞒着家里的母老虎。不然能叫秦用这个腹中空空的草包横行于市。”
“不过这秦用也不敢太放肆，就爱逞凶欺压外来的小买卖人，你看他敢不敢上店铺去？”又有小贩道。
边上就有附和的，对佟秋秋道：“瞧你们眼生头一天来吧，倒是机灵。先前就有摊贩硬顶着，结果摊子叫砸了，还不是求告无门。”
其实也不全是求告无门，而是他们这些升斗小民不敢去沾惹通判的“亲戚”，息事宁人罢了。
小贩说着就有了几分优越感，他虽然家里没几个钱，但也是这城里土生土长的人，什么小道消息都能提一嘴。
佟秋秋再次谢过这些摊贩，才收拾摊子，和小树、保信叔去渡船。
回到梅家渡，大旦他们还在做买卖，一看到佟秋秋几人忙挥手，“你们回来得早啊，这么快就卖完了，那边果然富得流油。”
“别提了，生意好是好，可也迎来了恶霸，好嚣张的气焰，白吃白拿不给钱。”佟保信憋了一路的话，这会儿能敞开说了。
季子旦和栓子、香香几个听得义愤填膺：“还有这样无耻之徒！”
大旦娘虽然脾气火爆不好惹，但也没见识过这等县里的无赖，不由地担心道：“就你们俩孩子和保信，成不成？要不我明儿跟着去。”
佟秋秋婉拒了大旦娘，今儿也就罢了，要是明儿那伙人再来，她心里冷笑一声，且等着，那才真是好日子过久了。
不过考虑到今儿叫保信叔受了惊，佟秋秋道：“那保信叔你要是想留在梅县这边也行，我再找找人。”
“那哪成。”佟保信赶忙摇头，答应的事儿没道理半道毁约，况且秋秋应付得很好，根本就没他事儿，他也就是干着急和气愤罢了。
佟秋秋转头看向小树，还不待她说话，小树就眼神执着地看着她，“我明儿也是要去的。”
佟秋秋考虑了下，那伙人还没那么大胆大庭广众之下出手伤人，若是真要动手，也就那大嘴需要对付，其他两人都是弱鸡，她应该没问题，但保险起见，她还得准备点防身工具。
这样想着，佟秋秋点了点头，小树这孩子早熟，有些事不是躲着就没有的，除非自家一辈子就窝在一亩三分地不动弹。
她对众人道：“明儿就是中秋了，咱自己做月饼的，不能过中秋自个却寒酸了，今晚做好的，每家分一些，过个好节！”
“好嘞！”大伙一扫之前的阴郁又高兴起来。
佟秋秋把鸡公车推到后头去，就看见等在一边的季慷，“慷叔，您还等我们呢？”
“家里也没什么事儿，也不放心你们这些孩子，索性就在这等着了。”季慷听话听了全程，心里对这女娃越发高看了几分。
佟秋秋道了谢，包了一份月饼递给季慷，又坚持给了车资。
季慷看了看手中的月饼，因着这女娃大方讲究的行事，他哑然失笑。
佟秋秋坐在牛车上歇脚，就看到几个眼熟的客人在摊前买月饼。
“哎呦，你们还在，我老娘吃了都说好，明儿就中秋了，今儿再买些家里过节，明儿还能送礼去。”
除了回头客，还有昨儿买过觉得好介绍来的客人，虽然不是大宗买卖，但散卖小包的卖着，也传出了口碑。
有人钟爱酥皮，有人爱冰皮，觉得香软颜色好，有人还是觉得老面皮的味道正……
这里客流量虽然和对面不能比，但迎来送往的香火情却不少，都是亲戚朋友一介绍，口口相传，就来了。
又是一天的收获，尽管有了点波折，但几人的脸上都高兴，忙忙碌碌但赚到的都是实打实的钱。
当天回去，佟秋秋把各色的月饼用她定制的篮子装篮，分给大家带回去，佟秋秋想着就是自家人过节或是送礼都是无碍的。
姥爷家、姨母家的月饼，就交给了她娘，明儿早早送去，三叔公、大伯家不算保信叔和香香分的，也都送了一篮，这些额外用的就在她的账上扣。
金巧娘看着她女儿给她分的几篮叫她送娘家和小妹家的月饼，又是好笑又是高兴，“这几天家里忙，我叫你宗治叔捎回去。”她这几天就在家里坐镇，还要看顾工地上的情况，得把一切都安排妥帖。
第二天去兴东府，佟秋秋还是昨儿一身的装扮，只在头顶的发髻上多插了根竹簪。她特意挑了另一个方向的街道上摆摊，当然，她也清楚那无赖非要来也是避不开的，但给他们增加点难度还是可以的，万一那帮家伙眼瘸呢？
果然，佟秋秋卖着月饼就看见那三人摇摇摆摆经过，眼睛到处瞄着，就当佟秋秋以为他们要过来时，他们……错身过去了。
佟秋秋：……难道是我误会他们，他们还有点武德，晓得不能逮着一只羊薅？
就当佟秋秋以为此事了了，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那三人还是找了过来。
佟秋秋挤出一个满分笑容，“哎呀，客官，有何贵干？”
“你们倒是会挑地方，让我们好找。”秦用一脸被人瞧不起的气急败坏，“我可是知道了，你们这有精品包装的月饼礼盒，怎么昨儿不给我。”
他昨日去县衙给他通判姐夫送礼，就是带着那几包点心，可姐夫那桌案上摆的，分明是同一种的月饼，但那包装华贵，一看就不知比他高了几个档次，叫他很没脸。
“怎么，不给咱秦大爷面子？”瘦猴在边上帮腔。
佟秋秋心下厌恶，嘴上道：“没有的事，昨儿那不是那精装的卖完了么，不信，给大爷您看，今儿那木匣装的也早早就卖完了。”
就他们错过的这段时间，最后几盒木匣的月饼也被买走了。她心里暗道：这几个混蛋就没那命消受她的好东西。
三人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瞧了瞧，确实没有，那秦用的脸上才好看了些，“看在你这么上道的份上，就饶了你这次。”
旁边的大嘴眼睛盯着摊前的月饼，咂了砸嘴，“还不给爷几个包上几包！”
佟秋秋心里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脸上笑眯眯，本想着退一步海阔天空，呵呵……
佟秋秋再一次送走了这三个泼皮无赖。
佟保信没有了昨天的义愤填膺，反而道：“还是咱那地界好，索性咱只卖到今日。”
正当中秋，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吆喝声不绝于耳，有人欢喜过家节伴着亲人逛街市，有人为着佳节好生意而奔忙。佟秋秋收敛情绪，不想让几颗老鼠屎坏了心情。
小树今日情绪没多大波动，那三人来时，他就站在姐的身旁，那三人走了，他就帮着姐招呼来往的人。
他一个原本板正的男孩儿，现在也知道见人说话了，不需要佟秋秋多操心就能应付得很好。
所以客人多，他们也能忙而不乱，把最后一天的买卖做好，今日比昨日准备的货多了两倍，但收摊的时间居然也没有延后多少。
收了摊，佟秋秋给自己和小树、保信叔，一人叫了一大碗馄饨，一边吃一边歇歇脚。
鲜美的汤汁中饱满的肉馄饨，吃得人舒爽极了，一身的疲惫都消减了许多。
中午吃了点干粮的佟秋秋，也不由得狼吞虎咽起来，呼噜呼噜就把一碗吃完，抹了抹嘴，就对小树和保信叔道：“你们先在这儿等我，我去买些东西。”
小树立马起身要跟着去，佟秋秋忙冲他摆了摆手，“我在前面的铺子转转，马上回，你们在这等我，别走动，不然我回头找不到人。”说着抬脚就走了。
佟小树一边吃着馄饨，一边时不时抬头朝佟秋秋离开的方向望去。
“担心你姐？”佟保信道，“放心，你姐心里有成算的，待会就回来了。”他现在对秋秋这个侄女无比信任，觉得就算自己丢了，秋秋也不会丢。
佟小树没说话，还是时不时朝那边看一眼，终于看到了个穿着青布衣裳，挎着一个小布兜的少年装扮的人走来，他若无其事的低头，把留在碗底已经凉了的馄饨汤一口喝光。
“呀，秋秋回来了。”佟保信后知后觉看见人，拍了小树的肩膀一下，“来，收拾东西，回家喽。”
“嗯。”佟小树背起背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