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一 情深而至赋死生
【靖宁避暑山庄】
房外长笑声未停，人已随影先到。
挡在公子靖前面的柳芊芊正想看清楚来者何人，一道寒光闪过，她的身躯猛然地抽搐了一下。
——一把长剑自她的前胸刺入，从后背刺出。
柳芊芊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人，颤着声音，说“居主？！”
而刺穿进柳芊芊身体的剑尖上滴着血珠，有几滴溅在了公子靖净白的衣裳上。
“芊芊！”
公子靖呆愣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徒劳地唤着柳芊芊的名字。
好像他如此叫，柳芊芊若能回应他，那么眼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梦醒了之后柳芊芊还能好好地站在他的面前。
“靖郎，你别怕，有我在，就绝对不会让她伤到你。”柳芊芊强行提着一口气，挣扎着就是不倒。
“呵。”握剑的主人轻蔑地冷哼一声。
她的声音清冷，人亦是长得冷艳凌厉。虽然一身风尘味十足的娇媚华服，珠钗环绕，她的眼神却十分的冷漠，无情。
可偏偏，这人又生的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垂眸抬起间，风情无限。
正如柳芊芊所言，她就是浙川城赫赫有名的醉香居居主，林知兰。
林知兰开口道:“他可是娇贵的很，我可是舍不得伤他。至于你嘛……既然养了一条不听话的狗，自然是留不得！”
“得”字刚落，她手中长剑应声而抽出。
柳芊芊痛苦地闷哼出声，向后摔了下去。
不偏不倚，倒在了公子靖的怀里。
她以前一直费劲地想着各种办法靠近公子靖，没能所愿。
而今，那个一直令她寤寐思服的梦中人，第二次主动地拥抱了她。
也是人生最后的一次。
公子靖的胸膛是那么的厚实可靠，怀抱又是那么的温暖可依，跟她无数次个午夜梦回所想象的一样。
依旧令她深深的依恋，想永远地贴着，死不放开。
柳芊芊稍微情绪激动，身体晃了晃，自剑伤处狂涌而出的鲜血迅速染红了公子靖那雪白无染的素衣。
柳芊芊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无措起来。
她的公子靖是神圣的，一直都是一尘不染的，任何人都不能侵犯，玷污。
包括她自己。
柳芊芊急忙拿起手帕就想替公子靖擦抹去因自己所倒致的“污渍”。
当然，她怎么抹也抹不掉，反而越抹越多，越抹越红。
她自己的身体竟然还比不上公子靖的一件衣服。
公子靖眉头皱紧。
他一把捞住柳芊芊的手握实，“够了，不要这样。”
“啪啪啪——”在旁边看好戏的林知兰拍起了手来，“哟，真的是好一出缠绵痴情的戏码啊。”
林知兰眉眼流转之间杀意渐涌，她继续道:“可就是不知道，柳大姑娘的情深对在一个小丫鬟的身上还能不能有用？！”
听罢，柳芊芊犹如被一个晴空霹雳当头劈中，“居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桃夭呢，你对桃夭怎么了？”
林知兰脸上挂着笑，却依然给人冷如冰霜之感。她并没有回答柳芊芊。
柳芊芊慌了，放低自身姿态。“我求求你，看在我为居里，为您这么多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求你不要伤害她，她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林知兰依然脸上挂着笑，“你慌什么？我知道桃夭这丫头老实又本分，更不会干出背叛我的事来。你也知道你在居里这么多年，我林知兰最喜欢的就是老实丫头，从来不会养不会摇尾巴的白眼狼。”
“不过嘛，”林知兰停顿了一下。
“我今天恰好发现了一个要对我下毒的丫头。都说人有相似，咱们还真不能不信。因为那丫头长得就跟桃夭一样，我看到了她的样子后都吃惊呢。”
林知兰的眼尾上挑，冷意更深。
“下毒？！”柳芊芊嘴里嘟嘟囔囔地念着这两个字。
桃夭，这个傻姑娘……
豆大的眼泪疯狂地从柳芊芊的眼眶内涌出。
“我知道桃夭这丫头老实又本分。”林知兰又重复一遍刚才她所说的话，“所以我断然不会相信桃夭竟然会来置我于死地。”
柳芊芊附和地点着头，有如小鸡啄米。她还在心存侥幸，希望林知兰放桃夭一马，希望桃夭能逃过一劫。
“可是呀，她长得实在是太相似了，不带来给你看看我都觉得可惜和遗憾呢。要不你来认认，看是不是？也是个乐子，还能笑一笑。”
柳芊芊僵住。
林知兰把一个包袱扔在了柳芊芊的面前，“打开看看吧，很有惊喜。”
柳芊芊挣扎着，把包袱解开。
里面的东西血红一片，有些地方还连着筋。
这是一张刚刚剥下来不久的完整人皮！
公子靖深深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林知兰觉得火候够了，但她还是想要再添一把火，语调轻松道，“如果是咱们的桃夭，我肯定把她带来，可是她不是啊。我这个人嘛又嫌麻烦，既然不是我的人，那么我就轻装上阵好了。”
柳芊芊的手抖得不成样子，想去触碰那一堆人皮，又不敢。
她怕！怕是桃夭。
尽管，这个人的身份已经不言而喻。
“靖公子，我劝你识时务者为俊杰，哪些东西该断，哪些人该除去，你自己最好掂量掂量。”林知兰对公子靖说。
林知兰轻飘飘地说出最后一句，“范先生还等着你呢。”
就是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却让公子靖犹豫动容起来了。
“来，你过来，把那瓶子也拿过来。我可以考虑给你个将功赎罪。”林知兰轻言软语，哄道。
公子靖的身体动了动，好像要起来。
柳芊芊泪眼朦胧，凄然一笑。
公子靖咬咬牙，想重新回来。柳芊芊却把瓶子交到他的手中，然后一把推开他，自己倒在地上。
地板即时染红了一片。
柳芊芊身形单薄地趴在地上，像一只折翼的红蝴蝶。
公子靖把柳芊芊扶起，柳芊芊抬头看他，虚弱地说：“你不要再理我了，快把瓶子交给她。”
公子靖紧紧地咬着后槽牙，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却没有说出来。
沉默了片刻，公子靖的眼睛发红，“你怎么不恨我？以前，我没有和你在一起却屡屡利用你的喜欢为我办事;现在，我为了自己的自由，我为了保命，还要将你放弃，置你于不顾。你怎么不恨我？应该恨我的！我什么都给不了你，现在你救不了你！……”
“靖郎！”柳芊芊打断公子靖的话，“靖郎，你不要自责，我是愿意的。是我太笨，把事情都搞砸了。如果现在还能挽回，你还能好好的，不会再因为我的失败而受到更重的惩罚，我希望你现在就把我放下去，不要再管我！这是我心里最最想说的话。”
公子靖无声地看着柳芊芊，整个人有点颓然。
柳芊芊把头轻轻地靠在公子靖的胸膛，像是梦呓一样。
“我很愿意，真的。从我迈进醉香居接客的那一刻起，我的心早就已经死了，我以为我会一直堕落下去，永远的黑暗不见天日，我永远是肮脏的。可是在那天晚上，下着雨，我的脚很脏，却愿意把那么干净的手帕给我包扎，主动地问我冷不冷。”
说到这，柳芊芊的脸上扬起少女独有的甜蜜笑意，“我感觉我还能活，因为有你！我觉得自己身处在囚笼中也是可以解脱的。靖郎，你好好的，把我的那份自由自在也活下去吧！”
柳芊芊一下子爬起来，冲着林知兰而去。
她的五指叉开，披头散发，身上的衣服血迹斑斑，俨然像只恶鬼。
柳芊芊大喊着“你杀了桃夭，我要你偿命！”，并从身上摸索着，好像要掏出什么暗器。
林知兰怎么可能会给她这个下手的机会，再次挺剑而去。
“噗——”
这一次，剑直直地插入了她的心脏。
柳芊芊直涌上喉的股股鲜血直喷向林知兰的脸，林知兰手疾眼快，很轻易地便躲开了。
柳芊芊死了，在那堆人皮包袱的旁边。她的眼睛没有合上，发散开没有了生之气的瞳孔看着人皮。
而她的身上除了那条染血的手帕，什么都没有。
她一心求死罢了。
林知兰蹲下来想收集柳芊芊的最后一口气，公子靖摆摆手。
“太傻了，不值得。”公子靖背着手，定定看着柳芊芊的尸体，说了这么一句话。
“也是，从一个千金大小姐沦落为万人可骑的风尘中人，喜欢的人却在最后一刻并没有打算救他，还要抛弃她，都到了这份田地，她还能够无怨无悔，把最后的一口气咽了下去。真的是傻到家。”林知兰接着说。
公子靖修长好看的手指轻轻摇了一下装着至怨至煞之气的瓶子，突然惆怅了起来，脸上满满都是落寞的神情。
“情起不知而此生，情深而至赋死生。我们何尝又不是呢。”
他望着窗外的风景，削瘦的身影甚是惹人垂怜。
“范先生那边，要拿过去吗？”林知兰躬身请示道。
“要，师傅就等着这几口了。”公子靖缓缓道。
“诺。”
林知兰看了看柳芊芊的尸体，公子靖不用她开口问首先就说，“我来处理。”
等到林知兰走后，公子靖喃喃道，“毕竟，她可是真的深深地爱着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