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四 雾里看桑
杜衡往反方向狂窜,眼前所见皆是横七竖八的各种分叉路。
走了一段时间,他觉得有点不对劲,便停下脚步来。
“阿桑?阿桑!”
杜衡喊道。
……
本来应该紧随其后的夏桑,此时不见了踪影。
杜衡又试着扯起嗓子往回喊,还是静悄悄地,没有人回答他。
是不是跟丢了?还是和女鬼作战去了?
抑或者是,被女鬼给抓住当“压寨夫人”了?
这个时候,杜衡停下来才发现,周围的景物雾茫茫的,像被笼罩上了一层东西,看不清楚。
他只能看清自己脚下的一小段路。
“今晚又不是阴夜,何解会碰上这些东西。”杜衡努力镇定自己的心神。
杜衡想起宋显允曾经提到过,关府住宅的风水特别聚阴。
然而,晚上不应该出现这些东西才对的。因为先有“雷震子”田宇川,檀青宗的人在此,后又加入了鹿衔谷的谷主宋显允。
几个都是玄界鼎鼎有名的人物,按理说有这些人坐镇,邪门歪道,魔祟妖魅恐怕避之不及,又怎么会出来得更加猖狂?
“难道,今晚来了更加不得了的阴邪之物?!”杜衡左思右想,越想心里越没谱。
眼前出现的雾气越来越浓重。
如果不是碰到特殊的情况,宋显允他们一定会察觉到不妥,继而赶过来救自己,以及夏桑。
前面出现了一座亭子,亭子里面空荡荡,只有一排石椅。
除了亭子,周围两边都是水塘。
不用想了,只有一条路可走。
杜衡走进去,石椅上放着一块镜子。镜子的正面朝下,而背面雕饰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黑猫猫头。
黑猫的瞳孔反着光,仿佛是真的眼珠子。
“怎么无端端会有这个镜子?”杜衡想伸手碰一下,但是又怕生出事端,最终怂战胜了好奇心。
杜衡缩回自己的手,抬腿打算继续往前走。
“阿衡?阿衡?”有人在后面叫他。
声音好像是夏桑。
“哎!”杜衡应了一句。
这一声答应过后,杜衡的后背突然刺寒。
这种刺寒的感觉,太熟悉了。
“阿衡?阿衡?”
又有两声在呼唤他,不过距离上一次,这两声的音源很明显就在杜衡的背后不远处。
寒毛竖起。
蓦地,无声无息中,一只手,搭在了杜衡的肩膀上。
“阿衡?你怎么不理我?”
这一次的声音,在他的身后想起。
杜衡脖子处的皮肤还能感受到来人在说话时吹过来的气。
太像夏桑的声音了。
杜衡犹豫着要不要回头,或者是转身。
可是他曾听过民间有这样一种说法:人的身上有三把火。一把在额头,而另外的两把分别在人的左右肩上。
象征着人的精,气,神。
如果有人是天生阳气不足,或者那人的身体刚好处于虚弱的时候,那么他身上的三把火则烧得不旺。
如果在这个时候,突然被人在背后叫名字,千万不能回头。
因为一回头,很可能把自己肩上的两把火给吹灭了。
一时僵持。
“阿衡,你到底怎么啦?是不是被吓到啦?”
后面的人一边说,一边绕过杜衡,来到杜衡的前面。
杜衡定睛一看,是夏桑。
夏桑的头发微微散乱,看来也是跑得挺急。
杜衡终于往身后转过头望去,空空如也,除了雾色。
“你刚才怎么不在我身后跟着,我还以为你丢了。”杜衡松了一口气,问道。
“我本来是一直跟着你的,但是转了几个弯,前面突然起了好大的雾,我一下没留神就不见你了。”夏桑答道,似乎很疲惫,“幸亏那女的不见了,我们总算能歇一下。”
说完,夏桑往石椅上坐去。
恰巧的是,夏桑要坐上去的位置处,上面正放着那把猫头镜子。
杜衡连忙制止,“小心!别坐上去,那有一个镜子。”
夏桑的屁股坐到一半,悬在半空。他愕然道,“镜子?”往座位上扫了几眼,“哪有什么镜子?你眼花了吧。”
话毕,他就径直坐了下去。
杜衡眼疾手快,在夏桑的屁股快压在镜子上时,他上手就给抽了出来。
镜子很轻,一点儿都不重。
把镜子反过来,镜面立马照住杜衡。
——镜子里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连杜衡的轮廓都没有映照出来。
“哎?”
杜衡奇怪,把镜子靠近自己一点。
依旧如此。
“你在干什么。”夏桑问,带着严肃的语气。
杜衡:“……我在照镜子啊,你真的没有看到我手上的镜子?”
夏桑笑了笑,带着勉强。“哦,我看到了。”
夏桑伸出手来,说:“这镜子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里的,很危险的,你快把它给我,我可以降伏住。”
杜衡没有动。
夏桑说他看到了镜子,可是,从夏桑望过来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的是散的,没有焦点。
说明,他根本就没有看到镜子!
为什么要撒谎?
“阿桑不久前还说自己仅学了一点皮毛的玄术,这里怎地又如此自信。”
杜衡嗅出一点不寻常。
“给我,你快点给我,不然就来不及啦。”夏桑催促。
看他的神情,要是杜衡再不给,他就过来抢了。
“好!你别着急,我现在就给你,接着哈。”杜衡顺从道。
夏桑略显狰狞的神情放松了下来,皮笑肉不笑道,“也不是非得要它,我是怕这东西有古怪,会伤害到你。”
杜衡举起镜子,把镜子的正面向着夏桑。
镜子里的白雾刹时褪去,变得无比清晰起来。
杜衡仔细瞧去,镜子里面有一个人,一身血色红衣,耷拉着脑袋,粘稠的头发成条形状披下来,皮肤呈暗青色。
——正向着镜子的方向伸出枯瘦如柴的手臂。
是红衣女鬼!
杜衡拿着镜子的手不觉抖得越发厉害。
“阿衡,扔过来就行了。”对面的夏桑阴飕飕地笑。
而镜子里面同步映出来的是,女人那没有下巴的嘴一张一合,股股黑气从喉间冲了出来。
“避无可避,那就无需再避!”
杜衡畏极生怒,表面上看着好像他是在给“夏桑”递去镜子。
实际上,“破釜沉舟!老子今日就与你拼过鱼死网破!”
杜衡大喊一声,把镜子用力地砸到“夏桑”的脑袋上去。
“噗——”
夏桑的脑袋异常的软,砸上去跟砸到豆花上一样。
“夏桑”的脑壳子破了一个大洞,里面“白的”,“红的”从口子处股股流了出来。
其中,一颗眼珠子从“夏桑”的眼眶里凸落出来,掉落在地上,滚开来。
杜衡恶心至极,躲避着退开。
“滋——”的声音响起。
低头,那颗眼珠子已然被杜衡的脚给踩爆浆了。
随着那颗眼珠子爆开,“夏桑”的眼,耳,口,鼻,四肢百骸溶化,烂成一大滩浓水。
“呕。”
杜衡实在是忍不住,干呕起来。
还没等他呕了几口,那一大滩脓水滚烫起来,冒着无数个泡泡。
不一会儿,所在的地面竟被它生生腐蚀出一个大大的深洞。
不仅如此,这脓水还向着杜衡移动而去。
大概是它铁定了心要杜衡的小命,速度非常之快。
它不再是贴着地面,而是整一摊脓水从地面上脱开,直立起来,冲着杜衡的身体就是泼了过去……
眼看着今日,杜衡就要被淋得融融烂烂。
“咻咻”。
一把长剑破空而来,精准无比,牢牢钉住脓水块。
长剑的剑柄处刻有腾蛇饰纹,柄底有一个“桑”字。
“吱”,脓水扭曲成一团,重重地摔落到地面上。
“阿衡!”,是一个少年的声音,带着慌张与焦急。
杜衡抬起头,见是夏桑!
如假包换的夏桑!
夏桑人随剑到,他一来到,就把杜衡圈在怀里,严严实实地将杜衡与脓水块隔开。
由于夏桑抱得紧,杜衡有点透不过气来。
杜衡涨红着脸:“阿桑,你稍微松点,我都快被你勒死了。”
经杜衡这一提醒,夏桑方才稍稍松开。
“此地不可久留,我们快走。”夏桑不多废话,拉起杜衡的手就往前面的路飞奔。
“呵。进来了,最少得留下一个。”一个妩媚的声音幽幽地响起。
声音很空灵,不知道从哪里发出来的。
“阿衡你……”夏桑刚说第一个字,杜衡就打住他,“你不走的话,我就不走。别废话了,咱俩一块冲!怕他个哏儿!”
两个人拔腿就往前跑,白雾愈加地浓重,脚下的一小段路都看不清楚了。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都这般付与残壁断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院谁家院……”
歌声再度阴恻恻地响起。
在杜衡和夏桑二脸一时找不到路蒙圈之时,一条红绫当空飞来,好像有生命似的,紧紧箍住了夏桑的脖子,把夏桑整个人提了起来,扯着他而急急拖走。
杜衡大惊失色,凌空一抱,只来得及抱住夏桑的脚。
两个人跟一串蚱蜢似的被扯了起来。
那条红绫缠住夏桑之后,突然化开了,又变回了那一摊散发着腥臭的脓水。
浓水块从夏桑的脖子处上下蔓延开来,很快就裹住了夏桑的头,以及肚子。
杜衡要是再不放开,也会一起遭殃。
夏桑呜呜叫着,发不出声音。他咬牙,双腿用力蹬向杜衡。
杜衡吃痛,脱手,掉落下来。
“哗——”
溅起一大片水花,杜衡随即沉入塘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