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清醒的人从来不问为什么
主人公发了话,都是成年人,大家也都识趣,纷纷见好就收,回到各自座位上继续天南海北地聊。
热闹,点到即止。聚会,总离不开脸面二字。
个人私事,多有不便。
几个字回荡在耳边,时念咂么着滋味儿,说不出来什么感觉。
她记忆中的易宿,不管心里怎么想的,永远妥帖温和,顾全大局,不会轻易搏了别人的面子。
别人开他的玩笑,他不想接最多会笑笑搪塞过去,如此堂而皇之地当着众多人面拒绝,还真是第一次。
到底是将那人宝贝到了骨子里,才会如此贴心护着,不忍心她被人开玩笑,有一分一毫的过分探究。
场面的感情永远高调,只有真心爱护的,才会小心翼翼,妥帖珍藏。
时念闭着眼,沉住气,听着周围的喧闹,觉得自己颇为不合时宜。
今天她或许就不该来。
旁边的椅子有人落了座,面前的酒杯被拿走,换了杯白水,时念扬起眸子,发现是杨蕊。
“喏,醒醒酒。”杨蕊笑着叹了口气,“两三杯下肚,脸就红成了这样,你要是上酒桌,不得被那帮老油条宰得一干二净?可不要看你周围那些知识分子,架个眼镜框,斯斯文文的,说不定肚子里憋着什么坏水呢。以后可得注意点。”
“谢谢。”时念歪头瞧着她,努力挤起个笑容,“不过呢,我以后应该也遇不到这些。我准备辞职了。”
“行了,笑不出来就别笑了,比哭还难看。”杨蕊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太惊讶,只是静了一瞬,“这么好的工作,你竟然要辞职?阿姨能同意?”
时念和杨蕊,大学关系不错,经常在一起互相约饭吐槽,只是毕业一年来渐渐少了联系。但是时念和肖芬芳的关系,她们这几个玩的好的还是了解几分的。
“我干得不开心,为什么不能辞?谁不同意都没用。”
“小时念,变叛逆了啊。”杨蕊向她挑挑眉,竖起个大拇指,“你这是乖娃娃崛起,要为自己的个人自由事业而斗争么?”
时念笑着,眸子染上了几分迷离,“我这叛逆期是不是来得太迟了些?”
“不迟不迟,人生难得荒唐,此时不荒唐更待何时?我就是以为,你这么清醒理智的人,会永远审时度势,做出最安全妥帖的决定。”
“你错了,清醒的人才从来不勉强自己。”时念低着头,声音弱了些,“我从前就是太不清醒了,想着要讨好周围每个人,才会错过那么多,一点也不开心。”
清醒的人最荒唐,却也最快乐。
二十三岁的时念想要为自己活一把,拥抱最纯粹的快乐。
“错过了什么?”杨蕊后知后觉地问道。
回答她的,只有面前姑娘轻微的呼吸声。
时念睡着了,准确的说,是喝醉睡着了。
她知道自己的酒量,却还是照杯下肚,实在是有些放肆。
好在时念的醉相很好,不哭不闹,安安静静的,睡着了像个白净乖巧的瓷娃娃。
杨蕊无奈地摇了摇头,把时念的脑袋轻轻往沙发背上一靠,搭上了自己的大衣。
包厢里暖气充足,周围淡淡的聊天声,气氛惬意且悠闲,的确是一个很适合小憩的地方。
易宿正低头和他人互留联系方式,周围叽叽喳喳的,他俊颜一侧,余光探到角落里那个熟睡的纤细身影,嘴角竟似有似无地晕开了个笑。
-
时念意识再次清醒的时候,时钟已经快走向十一点。
她睁开惺忪的眸子,包厢里的人已经走的三三两两,没剩几个人了。
抬头一看,自己的这一片灯光仿佛被人调成了夜灯模式,暗到了极致,怎么都不会被亮醒的那种。
“你终于醒了。”杨蕊走了过来递给她杯水,“我还想着你要是再不想,我就和班长一起把你送回去。”
时念润了口水,感觉喉咙中那片火辣辣的不适感顿时消下去了不少,“不用,我反正也醒了,正好出去醒醒酒再回去。不然我这么一身酒气回去,我妈准保骂我。”
“那怎么行,你一个女孩儿,现在大半夜的,我怎么放心?”陈天不知啥时候也听声过来了,眉头拧着一脸严肃地望着她。
时念笑笑,手指在手机上点了几下,举起来递到他们面前,“现在放心了吧?我约了车,过几分钟就到,我保证一定会把自己安全送到家。”
两个人面面相觑,终究是点点头,无奈地妥协了。
时念站在餐厅门口,望着老同学的背影,生动的眉眼逐渐沉静下来,她拿出手机,默默地取消了行程。
从这里到她家少说也要半天的工资,她哪儿有那么多钱来挥霍?
和妈妈摊牌之后,很大概率会被扫地出门,今后的考研租房哪里不需要钱。她刚工作一年,没攒多少钱,只能一分一分的从手里省了。
未雨绸缪很有必要。
夜风凛冽,醉意顿时褪去不少,时念拢了拢大衣,转身朝地铁的方向走去。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鸣笛声。
时念疑惑地转过身,车窗缓缓而下,里面人的容貌逐渐清晰。
英挺硬朗的五官,轮廓分明,眉眼温润中带着几分清冷。
正是不久之前打过照面的易宿。
“上来吧。”
时念下意识地摇头刚想拒绝,易宿便又添了句,“别想搪塞我,我刚才可是亲眼看着你取消了出租车。”
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握成拳,指节轻轻敲了敲方向盘,眸光带了点意味不明的笑,慢条斯理地揶揄她道:“深更半夜,行人寥寥,难不成你要在这里和我上演你来我往的谦让戏码?”
时念看了他一眼,二话不说,干脆利落地开门进车。
她当然没有坐副驾驶,而是十分有自知之明地选择了后排。
男人的副驾驶永远属于女主人,尤其像他这种英俊多金的抢手男人。
易宿看着她落座,于是探过身去。
男人的清冽气息传入鼻端,时念顿时一僵,身子不自觉地往后靠,眼神有些警惕地望着他,“干什么?”
“安全带。”易宿微微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他抽过身子,大掌一摊,意思让她自己动手。
那眼神,无奈中又带了点受伤。
时念暗暗松了口气,她低头将安全带扣好,便将头偏向一边,假装没有看到易宿的眼神。
她实在是不知怎么面对他才好。
“好久不见。”易宿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几年不见,小念长成大姑娘了。”
“好久不见。”时念看着后视镜里的男人,有些不自在地寒暄着,“你……怎么突然回国了?
“国外的事情彻底处理完了就回来了,以后大概也就留在国内了。
“你在国外发展得不是挺好的么?那么多生意,”
“年纪大了,长辈催。况且落叶归根,的确很有道理,国外到底比不上家里舒服。”
时念垂着眼睛沉默地点点头,没啥话说。
易宿看着她的模样
“小念长大了,话却没以前多了。看这样子,是要和我生疏了么?”易宿嘴边的笑泛起几分苦涩,“就连一声小易叔叔,也懒得再叫了?”
这句话,让时念彻底破防。
她垂着头,有些愧疚地开口,低声道:“小易叔叔……”
说起来到底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一切只是自己单方面的痴心妄想而已。
易宿一直在履行着作为长辈照顾小辈的职责,并无任何逾矩之处。
他并不欠她的。
自己对他莫名地展现如此大的提防,实在有些蛮不讲理。
“没事,慢慢来,不着急。”易宿收了目光。
汽车缓缓驶动。
“我听肖姐说,你去年就回到燕城了?这么多年,竟然一次也没见到你。”
当然不可能见到,一切都是她有意避开。
她绞尽脑汁地避免见到他的机会,怎么可能见到。
世界上永远不可能有那么多凑巧。
一切凑巧,都是蓄谋已久的借口而已。
“嗯。”时念点点头,“在这边找了个学校教高中英语,不过……”
“嗯?”易宿抬起眸子,扬眉看她。
“小易叔叔,”时念迟疑着开口,“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
“你说。”易宿转动着方向盘,爽快开口。
“一件事,不知道要付出的代价有多大,有可能会打破生活现有的所有宁静,你还会去做么?”
“非常渴望的事情么?”
“很想。”时念想了想,“很想去尝试,不做会后悔的那种。”
“那就去做。”
“那代价很大怎么办?别人都不赞成,甚至会说你冲动任性,不识好歹。”
“你这个问题本身就很矛盾。”易宿轻轻笑了下,“这世界上无论做什么事都会付出或大或小的代价。”
“那你的答案呢?”
易宿抿了抿唇,思考着开口,“对于我来说,除了生死,任何代价我都可以接受。况且,我一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
“所以我的答案是,尽管去做。”
时念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半晌,寂静无话。
易宿看着时念一副沉思的模样,眸光微动,笑着打破沉默,“所以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
时念将杨蕊的话原封不动地送了给他,“因为在我心中,你一直是一个很清醒的人,目标明确。”
他目光沉了沉,“小念,清醒的人从来不会问为什么。”
“问了,就是不相信自己,还在犹豫。”
“我任性不起,当然要深思熟虑。”
毕竟我不是你,没有任性的资格。
时念将这句话吞回了肚子里。
易宿看着她,眸色一暗,目光中似乎有些心疼,“小念,你还很年轻,未来有很多可能性,没必要让自己背负这么多,你身边还有很多人,并不是只有你一个,比如秒秒,比如我……”
“我到了。”时念解开安全带,面上换上得体温婉的笑容,“谢谢小易叔叔,我就先走了,注意安全。”
她仿若没听到易宿的话一样,快速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易宿的话戛然而止,他嘴唇半张着,就愣在那里。
半晌,自嘲地摇了摇头。
时念看着汽车逐渐开远,纤细的身影在寒风中摇曳生姿。
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不要再展露任何心疼的情绪,不要再让我产生忍不住接近你的念头。
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