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人魔殊途，但是狁戒想，他若换个身份呢。
他的魔人真身不可变，但是他可以打造以人作为躯壳的傀儡。
狁戒选中了玄翎府的府主之子左旻。
是的，那时左旻尚不是府主，修为并不及他，所以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抽空了左旻，然后顶替了他。
再后来，他“左旻”当上了府主。
离自己的愿望更近一步了。
当左旻是傀儡这件事暴露的时候，仙门修士以为那是魔人的什么诡计，以为魔人潜伏在玄翎府，为的是对人界下手。
但他们这些修士，谁也没想到，玄翎府府主左旻被抽空成傀儡，与魔族想屠杀人界，并无任何瓜葛。
不是魔族的诡计。
一切全是他自己的个人动机。
狁戒用左旻的躯壳一直维持一个很正直的形象，为自己——“左旻”赢取良好声誉。
他以左旻身份找到纳真阁阁主，提出与纳真阁联姻之事。
原本万事俱备，他挑了正月十五这个日子，寓意团圆美好。
他觉得最美满的一日。
届时他会在合卺大典上等待大红花轿。
会以左旻的身份与付君成亲。
左旻只是个傀儡壳子，为了确保壳子不被他的魔气侵蚀，他需要长期给壳子补充灵气。
魔生魔气，若要得到灵气，则需从修士身上汲取。
但是当他要捉修士的时候，他想到了付君。
狁戒想，医者仁心，是不会喜欢他这样残忍的行径的。
一个魔人，第一次意识里出现了残忍二字。
于是赶在正月十五之前，他以左旻护法的身份去到金銮宫。
金銮宫因地理优势，紧挨极北之巅，有着源源不断的灵气资源。
他去到金銮宫，向宫主南宫乾索要灵气。
可惜未能如愿。
反倒给自己再次带来杀身之祸。
正月十五这日，他在合卺大典上等待大红花轿。
他想，左旻的傀儡之躯，他一定要维持好。
可是他站在玄翎府的大门前，周围张灯结彩红灯笼高照，迟迟不见花轿进入视野。
他身边来了个下人，战兢道，花轿里的小君不见了。
……
而当狁戒得到魔君让他杀死付君指令的时候，他心下滞怔。
他去到小坞山，去到付君的窗外，他连窗户都未能来得及打开，猝不及防，被金銮宫的影子给索去了性命。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的场景下丧命。
但好在，他有所备患。
影子离开后，狁戒使用了舫主的傀儡壳子，再次回到了付君窗外。
付君熟睡了，狁戒翻进窗内，去到付君床榻边，凝望她。
魔君让他杀付君。
但他怎么可能去杀呢。
人们说魔人野蛮性恶，或许他们没错，因为魔人的确嗜血好杀戮。
但并非魔人无情。
狁戒在付君床榻边静守了一夜，天明前离去了。
……
此刻的狁戒，在被魔君扼住脖颈，他像是魔君手里的玩物，挣扎不得，反抗不得，魔君的魔爪像是在玩弄似的慢慢刺入他的血肉里，他就快断气。
他想，魔君现对付君已无杀念，那他也能放心了。
这是他丧命前最后在脑海里闪过的念想。
但是，狁戒根本不知当年被付君所救的真相。
实际那只是个连付君本人都不知的意外。
付君那时在树林里入定修炼，因她体内沉苓芝的效用，她入定后散发出的灵气具有修复愈合的疗效。
付君入定，故她未察觉远处的林间闯入了重伤的魔人。
狁戒就是这样被救下的，他醒来睁开眼后，看到的就是付君离开树林的背影。
但他不知，实则付君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有他这么一个魔人的存在。
付君不知道他是谁，更不知道自己曾经救了一个魔。
……
狁戒就要丧失意识……
他不想死。
这时，狁戒的脑海突然闪过灵光——
狁戒原本翻白的眼底遽然垂死挣扎地瞪大！
睁大瞪向魔君！！
魔君顿了顿，他打量狁戒。
魔君稍微松手：“要说什么。”
狁戒艰难开口，瞪大着眼睛：“属下嗬……属下知道一个有关金銮宫宫主的秘密！”
“喔？”
魔君扬起眉：“南宫廷的胞弟。”
魔君敛眉思忖：“叫……南宫什么来着……”
狁戒：“南宫乾！”
魔君来了兴趣，只要和南宫廷有半点儿关系的，他都十分感兴趣：“且说来听听。”
狁戒把他和南宫乾的交易——南宫乾让他做的那件事，告诉了魔君。
南宫乾曾给他下了语禁咒，这语禁咒让他无法说出他们之间的交易内容。
但是这道语禁咒打在的是他的真身。
狁戒心里窃喜，南宫乾一定想不到，他的真身虽然死了，但现在他寄生在舫主这傀儡壳子里。
真身说不出的秘密，傀儡壳子能说出。
……
狁戒滤掉自己和南宫乾交易的部分，只把南宫乾的这件事，实打实告知给魔君。
魔君沉默，在思索。
过了许久。
魔君看上去好像突然想通，咧嘴笑了起来……笑声听了让人直起鸡皮疙瘩。毛骨悚然的笑声。
“原来是这样……”
魔君看向狁戒，兴奋扬嘴：“原来是这样……”
狁戒附和魔君的笑，也跟着嘴角挂起笑来。
魔君将嵌在狁戒血肉里的魔爪抽出来。
黏腻的血肉拉扯声，伴随狁戒疼痛的嗬声。
魔君五指拍拍狁戒的脸，血肉渣子被拍到了狁戒的脸上，笑道：“你是本君的好属下，留下吧。”
狁戒下跪，一副视死如归的样貌：“属下定全力协助君上，复兴魔族，血洗人界！”
“那是必然的。”魔君无趣地摆摆头，他低头摩挲着自己沾满血渍的手指头：“不过……本君而今更感兴趣的是南宫廷。”
魔君缓缓露出笑靥。
“南宫廷……”
他当下的目的是跟在南宫廷和珍稀宝贝身边。
付君已经离开，再把付君做成傀儡便再无任何意义。
但是……
“南宫廷，我怎么能就这样放过你呢……”
魔君自言自语，道：“你害我跟你一起灰飞烟灭，若非俱灭树，我又怎能得以死灰复燃。”
魔君弄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指头，撇嘴思忖：“总得想办法折磨一下你。”
魔君咧笑舔起手指上的血渍：“顺便……把咱们珍稀宝贝的妖丹也给取出来。”
他张扬着笑嘴：“知道了如此重要的大秘密……”
“南宫廷，你说我该想个什么法子折磨你好呢……”
魔君手指上的血渍被舔得一干二净。
魔君兴奋离开，他的身影消失在漆黑之中……
不知所踪。
—
忘雪轩外的天空晴明，庭院幽静，屋门紧闭。
付焕来到凌霄峰，准备和顾廷讲一下过几日仙门百家的布施安排。
他去到忘雪轩，但庭院空荡不见有人。
付焕猜想顾廷应当是在屋内，于是他朝庭院里走。
就见顾廷的屋门是关闭的。
倘若换做平时，忘雪轩外出现任何动静，顾廷都能立马察觉到。
但是现下，他的双手抵在南宫微宸的肩。
头脑甚至眼前都是昏的。
他背后的屋门忽然被敲响。
顾廷蓦地一颤。
南宫微宸也顿了下。
他停下来。
顾廷的后背正紧紧贴在门板上，而门板外头，是付焕的气息。
顾廷先是愣了半晌。
待顾廷缓过神来时，他抵在南宫微宸肩头上的手掐了下，示意南宫微宸。
南宫微宸见顾廷流露在眼底的仓皇……
他心里忽而生出使坏的念头。
在顾廷再次催促他的时刻。
他突然低头咬上顾廷的下唇，神识紧贴着顾廷神识猛地擦过去——
“！”
顾廷顿时闷哼一声。
顾廷眼睛都红了，就在他要狠瞪向南宫微宸的时候，南宫微宸又陡然把神识抽收回去。
顾廷识海一空——
南宫微宸抬指帮顾廷眼角的泪抹去，用神识传讯道：“师尊该开门了。”
“……”
顾廷磨牙在心里记上南宫微宸一笔。
他收回南宫微宸肩上的手，垂眸整理衣襟。
眼尾洇红未散，怕是被气的。
顾廷打开门。
付焕在门外，“师弟你……”
方才他敲门时，仿佛听到了一声什么。
顾廷把付焕带进屋里，九寒仙尊的表面永远是那样清冷淡定。
“掌门师兄前来，是布施的安排定下来了？”顾廷道。
付焕的视线在顾廷的唇瓣上扫过。
顾廷的嘴唇本是淡粉色。
今晨在理事堂时，顾廷的嘴唇也是淡粉色的。
可是现在，顾廷的唇是鲜红的。
像是被齿咬过的那种红。
付焕的视线，转向顾廷身后的南宫微宸。
顾廷和他在坐榻上坐下来，付焕收回远处的目光，看向顾廷。
须臾。
付焕应了一声，回道：“地点定下来了，布施范围以临溪城为中心，及其周围城镇。”
临溪城很大，有十四万人口，加上周围大大小小城镇五万人，共计十九万城民。
大部分的仙门都会参与，布施加论道，总共为期五日。
顾廷道：“掌门师兄此番去吗。”
因为门派需要有人坐镇。
付焕道：“此番布施我会去，门派便让五师弟暂管。”
除了小师弟顾廷，露清源便是他最信任的人。
后来小师弟成了仙尊，他成了掌门。露清源作为混元峰主，能力和信服度也仅次于他们。
故而只要每次付焕有离开门派或者闭关等情况，都会由露清源替他打理门派。
他们前后又谈了一阵布施的安排，讲完后差不多该离去，但付焕坐在坐榻上，目光直直落在顾廷的唇上。
付焕的视线变得和平时都不一样，顾廷顿了下，他被对方的视线盯得不自在。
顾廷刚要出声打破气氛，付焕却先于他开口道：“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付焕从坐榻上起身瞥了一眼南宫微宸。
他没再多说任何话，随后转身离去。
南宫微宸淡望付焕消失在忘雪轩前的背影。
他的脑海里回放付焕瞥他的眼神。
忘雪轩的屋子里一阵岑寂。
顾廷不禁转眸看向南宫微宸。
南宫微宸盯视屋外的远处，没有注意到顾廷投过去的视线。
顾廷收回目光，微敛了下眉心，觉得就在刚刚，南宫微宸和掌门师兄变得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