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南宫炏和付君在忘雪轩的庭院里坐等，庭院里的地面上有许多零落的红梅花瓣。
待到黄昏之时，忘雪轩的屋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南宫炏连忙起身，他想问仙尊他哥怎样了，没想到从屋里走出来的是南宫微宸。
付君瞧见宸微的状态已恢复如常，她不知道仙尊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但是付君有些担心仙尊的身体。
在虚弱的情况下消耗大量灵力瞬移和为宸微治疗，纵然仙尊有超高的修为，身体也不可能扛得住这么大的负荷。
付君担忧问南宫微宸：“仙尊身体怎么样了。”
南宫微宸：“这几天需要休息。”
南宫微宸带付君和南宫炏分别安排住处。
这几日就在云门派稍加歇息和调养，另外对之后的行程进行规划。
凌霄峰里没有别人，僻静幽美，风篁疏影。
南宫微宸把付君带到一处立于清湖边的屋子安顿下，随后去安置南宫炏。
南宫炏：“能睡你那不？”
南宫微宸觑了眼南宫炏，拒绝的意思。
南宫炏勾上南宫微宸的肩，带南宫微宸原路返回。
南宫微宸：“……”
他们走在幽篁小径里。
南宫炏想到先前俱灭树里的状况，他问道：“你们在俱灭树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说来话长，南宫微宸思忖不知从何说起。
“被牵进了幻境，见证了千年前夕落城的屠杀。”
“！？”
南宫炏：“那你们见到魔君了？”
“见到了。”
南宫微宸静默片刻，他的眉间有些紧道：“魔君未死。”
南宫炏一愣。
“什么意思。”
南宫微宸：“字面上的意思。”
南宫炏惊愕：“……魔君还活着？”
南宫微宸点头，他不禁想起孤岳秘境里的魔气和被魔化的灵兽。
秘境里的修士被食金丹，现在看来，那极有可能就是魔君为自己补元气所布下的。
南宫炏：“六百年前南宫廷不是和他同归于尽了吗！？”
南宫微宸沉道：“如果我没分析错的话，魔君的肉身的确是被南宫……”
他忽而停顿下来。
南宫炏等着后半句：“魔君被南宫廷……？”
南宫微宸抬起眼皮看向南宫炏。
他倏尔问了句风牛马不相及的话：“人若是灰飞烟灭，还能进入投胎转世的轮回么。”
南宫炏：“？”
这不是人人皆知的常识性问题吗。
……
见南宫微宸不说话，南宫炏打量南宫微宸……他哥总是这样，只道三分，自己掖着七分。
南宫炏只好试图从南宫微宸的眼里采取出些许思虑：“……你是想问，南宫廷是否可能转世？”
南宫微宸点了下头。
“不能啊，神魂都散没了怎么转世？你明知故问。”
“……”
他们走到了一片树林里，这里全是红梅树，但红梅的盛绽之期已过，花瓣开始逐片零落。
南宫微宸折下一枝红梅，看似在想什么。
俱灭树里，他和顾廷还陷入了六百年前极北之巅大战的幻境。
“人能死而复生吗。”
南宫微宸拨弄枝头红梅花瓣，状似不经意问道。
南宫炏不解眨了下眼。“修仙之人最讲究顺应天道，即便掌握灵力法术，也不可亦无法做出违背天道之事。”
“人死不可复生，若是死而复生，那岂不悖逆天道？”
“……”
南宫炏：“哥你为何这么问？是与魔君有关？”
南宫微宸很浅摇了下头，没再多说。
南宫微宸这人就是闷，分明就是有思虑的样子，心里想什么事却总不说出来，委实让听的人干着急。
干着急的人乱猜：“与南宫廷有关？”
南宫微宸看了眼南宫炏，收回视线：“到落霜斋了。”
南宫微宸朝床榻抬下巴：“你先休息吧，我去顾廷那里。”
南宫炏愣了下。
“哦。”
南宫微宸回到忘雪轩，敲响顾廷的屋门。
此刻顾廷身体不太舒服，他卧在床榻上，头有些晕，因而没听到南宫微宸的敲门声。
先前南宫微宸在这里的时候，顾廷让南宫微宸去给南宫炏和付君安置住处，说自己先歇下，让南宫微宸安顿完他们后也尽早回去休息。
当时南宫微宸目光扫视了顾廷一眼，没说什么，很快应下了。
南宫微宸离开后不久，顾廷的狐耳就冒出来了，但这次体内紊乱比较严重，他甚至连狐尾都冒了出来。
顾廷试图收回狐尾，但狐尾收不回去。
顾廷便不管了，他躺在床上闭眼休息。
顾廷因伤后损耗太多灵力，又运转妖丹去抑制反噬，他不知自己现在的状态其实看上去很差。
南宫微宸敲响门后没听到屋里的回应。他又敲了几次，屋里却始终安静如斯。
南宫微宸蹙眉，他推开门进到顾廷屋内，视线投向顾廷。
顾廷蜷在床榻上，面朝墙后背对向外面，白狐尾垂落在床榻外，头上的狐耳颓靡不振。
房屋里进了人顾廷没觉察到，他的身体没动。
南宫微宸走过去，顾廷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但是顾廷脸色苍白，眉心是锁着的。
他试了下顾廷的额，很烫。
然顾廷的手又是冰冷的。
南宫微宸在床榻边坐下，他握住顾廷的手腕。
—
窗棂外的天空早已黑沉沉，洒了些许星子。
屋内没有点灯，昏暗之中很安静。
顾廷身体细微颤了下，他感觉有热流从他脉搏里进入。
热流有股强劲，却小心轻柔地滋养他体内的稀薄灵气，一点点将散乱亏紊的灵气接补起来。
……
顾廷微微翕动眼睫，睁开眼。
转身看见南宫微宸时，顾廷一怔，他下意识狐尾缩了下。
“感觉好些了吗。”南宫微宸问道。
顾廷在昏暗里出神望着南宫微宸，几息过后，顾廷点了下头。
实际他们两个都还未能从夕落城幻境的那场情绪里走出来，面对屠杀的憎恨和悲恸，面对失去的伤感和惋惜。
面对失而复得。
顾廷当年在幻境里几乎丧生，现在回想起，后来五师兄露清源和他说过，那时整个云门派上下用尽办法抢救他。救回后，他的境界就从元婴巅峰到了化神境。
原来魔界此行，是顾廷突破境界所历的一场劫。
修士每一次突破境界都须历劫，若能成功历劫便境界升华，若历劫失败，则自此丧命。
顾廷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当醒来时，他的历劫就成功了。
只不过，当时因顾廷头部重伤，致使这历劫前后的记忆都失去了。
现在意外重回幻境，经历了当年的经历，让顾廷把那段失去的记忆又找了回来。
百感交集。
顾廷望着坐在他身边的南宫微宸的面庞，情绪很复杂。
南宫微宸和顾廷独处的时候没有易容，是自己的真容。
顾廷在这面庞里看到的是过去的南宫廷，看到的是小南宫，看到的是眼面前的南宫微宸。
明明都是同一个人。
可是此刻，顾廷的心里一下子分不清了。
在幻境里面对小南宫时，他都不会出现现在这种迷茫的感觉。
……
热流仍没有停断。
在帮他修补和调节，热流在他体内的存在感很强。
“可以了。”顾廷道。
虽然顾廷的头还是晕，但南宫微宸在他体内注入的那股热流有在帮他吸走烧滚在头部的烫。
不过尽管如此，他身体的状况不是一下子能平复下去的，须得养几天才能恢复。
“灵力收回去吧。”
顾廷对南宫微宸道：“你早点回去休息，不用给我……”
热流却绕上了他的心口。
顾廷心快跳一下，可他这一跳却撞上了那股热流。
顾廷指尖蜷起，他神色微茫看着南宫微宸。
感觉就像是有温热的掌心裹在他心口。
而他每一次心跳都会被对方的掌心感知到。
心口起伏……
顾廷被这样的感觉弄得脸侧发热。
“……”
顾廷错开自己的目光，他要转过身背对南宫微宸，谁知南宫微宸却俯低吻上他发烫的额头。
顾廷心头猛跳一下。
额头上的吻很轻，顾廷却身体绷起来。
心跳全部撞在了缠绕他心口的热流上。
……
顾廷的狐耳尖染上了一层薄红。
他上拽被子，遮住自己的脸。
顾廷心说奇了怪了，从前在极北之巅的时候对方经常亲吻他额头，他早都已成习惯。
怎么现在却受不住了。
他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能留在忘雪轩吗。”低低的嗓音传入狐耳。
狐耳扫动了一下，觉得额头上方的嗓音有点近，微麻。
南宫微宸坐起身，声音离狐耳远了些。
“师尊不作声，便作是默许了。”
“……”
顾廷从被子探出脸，看了眼窗外，又看向南宫微宸。
他道：“已经是深夜了，你刚遭完反噬应当去歇息，而不是在这里耗心神。”
南宫微宸乌沉的眸子垂望着他：“师尊体内有幻境带出来的伤，本应休养。”
“……”
这话的意思，顾廷自是意会到了。
热流在体内替他悉心修补，没有半点要撤走的意思。
顾廷深吸口气，他看了眼南宫微宸：“随你吧。”
“嗯。”
“………”
还回他嗯。
顾廷不理南宫微宸了，闭眼睡觉。
……
—
顾廷阖目睡不着，脑子被南宫微宸吻他的画面给占了，挥都挥不去。
顾廷悄然睁开一只眼，瞄南宫微宸。
南宫微宸低垂眼睫，始终在握着他的腕帮他运气，没有停断。
纱帷挂在床头，半遮住了南宫微宸的侧容。
不知过了多久，南宫微宸黑睫动了下，眸光转望过来。
顾廷闭眼。
肩膀下方的被子被拉上来盖好，他感觉到南宫微宸在注视他。
片刻后，南宫微宸好像收回了视线。
再之后就没任何动静了。
整个后半夜，只有体内的热流在逐次淌过他的经脉，一点点柔和安抚他身体的亏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