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孤家寡人
一直横亘在慕容洛心中的，对慕容檀的那层藩篱，似将要被冲破。
她强行止住要冲破的念头，将与他的关系定位为“兄妹之情”。
告诉自己，如今她不过只是想要将一个身在迷途之中的亲人拉回来。
虽然她没有自信，能够把他成功拉回来。
“檀哥哥，我相信，你不是故意要害死我娘的。你有什么苦衷，可以告诉我，我们一起分担不好吗？”
慕容洛更加坚信，年幼护她长大，教她成人的檀哥哥，绝对不会与魔道为伍，这其中，必有蹊跷。
刚一开始知道那天，她确实有恨，一时捏碎道心，是她激动之下所为。
可现在冷静下来，再见到他本人，想起往日种种的好来，她便下意识地为他辩驳。
这也是在为她自己辩驳，如此深信的一个人，怎会如此。
何况，慕容檀反差得实在太不正常了。
“如果你是因为捏碎道心怨恨我，我便将我的道心拿出来，你捏碎便是！一报还一报。”
言毕，慕容洛欲要施法，慕容檀捏住她的手，视线下移，盯着她的嘴唇。
他不想看慕容洛漂亮的眸子里闪耀的真挚的眼神。
“慕容洛，你有没有脑子？我都说了道心是假的。何需你来还？”他又气又急，还带着三分讥讽的笑意，“我既已从肉灵地缚脱身，慕容家必大难来临，难道你连慕容家也不管不顾了吗？”
“为什么……”慕容洛盈着泪，“檀哥哥，你非要离我而去，与我为敌吗？”
“失去你，我真的就是……孤家寡人了。”
慕容洛一字一顿，犹如珠落木板，字字敲在慕容檀的心上。
蚀骨焚心之痛，骤然猛烈，疼得他快要呼吸不得。
体内似有一道烈火灼烧，炙着他的五脏六腑。
慕容檀缓缓抬起视线。
慕容洛看到，映着她的漆黑瞳孔里，泄出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阴鸷。
他手渐渐滑落，掐住她雪白的脖颈。
“慕容洛，你再纠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正道坦坦，我离经叛道，你心存良善，我无情无义，你可以对曾经伤害过你的慕容家人还留有感恩之心，我却非要对他们赶尽杀绝有仇报仇！”
慕容洛的眼泪盈在眼眶，从眼角处倾泻而下。
“你说的慕容家人，也包括我么？”
慕容檀闭了闭眸子，冷笑。
“不然？”
慕容洛心魂俱碎，只觉得口中一腥，双手不禁抓住慕容檀的手腕，往前呕血。
“洛儿！”
她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慕容檀扶住她，掌心显出灵力，在试探出她体内的灵力之后，蹙眉。
怪不得，原来是用神莲做了一具新的身体，可惜身体太脆弱，一下受不了刺激，血脉倒行反噬。
慕容檀有些懊悔，方才的话是不是说太过了？
可若不让她恨他，日后她如何杀他呢。
“主子，我看这姑娘对你有情有义，不若就收了她，一起带回魔界吧。”
辟神憨憨的，也确实看慕容洛可怜，才不过脑子这么一说，司斩可不同，瞧出来慕容檀对慕容洛也不一般，俩人之间估计有什么不能说的，所以紧紧闭上嘴巴不说话。
“闭嘴。”
辟神的话好巧不巧踩在慕容檀的雷点之上，他的愿望是慕容洛成仙得道，若带慕容洛入魔界，让她以上古血脉坠入魔道，岂不是彻底与他的愿望相反？
辟神见他神色，立刻闭嘴。
“我将她送回去，你们两个继续查找伏羲剑的线索。”
“是。”
慕容檀抱着慕容洛，化为一个光点飞向天空。
一个光点，落入昆仑忘忧峰。
慕容檀落在一根巨大石柱后头，他现身出来，听到脚步声，迅速躲起来。
“哎，派我们几个守着慕容师妹的肉身，也太无聊了。我们也想要进试炼塔里修炼啊！前几日大师兄从里头出来，功力大增，羡慕死我了都。”
“嘘，你小点声，要是被禹玄师伯知道，那可就不好了。”
“有人护着真是好！哼。”
慕容檀悄无声息走出来，跟在此二人后头。
二人进了一个大殿，殿内空空荡荡，唯有一只青铜鼎立在中央，白色的纱幔悬挂，还垂落下来忘忧草纹络的布帛。
“据说里头那位是个短命的，上面的人死命保住她到底有什么好处呢？”
“前儿我听了一嘴，说是与青玄真人早年欠下的一笔债有关……”
两个人说着说着，一缕轻微的香烟飘入鼻内，眼睛变成了斗鸡眼互看对方一眼，眼皮皆耷拉下来，两个人齐齐昏迷倒落在地上。
慕容檀抱着慕容洛，轻轻一跃，跳过他二人，进入殿内。
殿门关闭。
半柱香后。
禹玄定时来查，可见两个守门弟子昏倒在殿前，脸色骤变，推开门，便看到慕容檀盘腿而坐，双手施法，两道长长的紫色灵力延伸出去，无为鼎上，两个“慕容洛”头对头挨着。
他辨认出来，这是还魂大法，遂喝道：“住手！”
慕容檀发丝扬起，他微侧脸，禹玄便感觉到一股不可抵挡的灵力将他击退往后。
“我在救人。”
“她原身血脉将断，你救什么人？！”
“你闭嘴。”
慕容檀的语气冰冷，禹玄头一回被人怼住，瘪了瘪嘴。
“你若是想救她，便将门关上，不要把别的人引过来。”
禹玄听慕容檀语气里含着笃定，目光扫到，他两道灵力之中，夹着一块圆形的石头，眸色随之一变。
“女娲石？！”
禹玄当下明白他的想法，殿门砰的关上，还加了一层结界。
“她若有事，我定饶不了你！”
禹玄凝剑而出，慕容檀感觉到冰冷的剑气，笑道：“放心。何况，你不是我的对手。”
“……”
约莫又半柱香之后。
一个“慕容洛”渐渐消失，剩下的慕容洛缓缓落下，慕容檀收回女娲石，飞身上去，抱着慕容洛，裙诀飞起，盘旋而下。
禹玄伸手探了探，慕容洛已经回魂，心脉也修复好了。
“你是何人？”
禹玄终于问出压在心中许久的问题。
这个人身上藏着两股相反的灵力，非仙非魔，亦正亦邪，倒是浑身阴郁的气质让人感觉并非善类。
“与你无关。”
“哼。”
禹玄伸出手：“把女娲石交出来。”
慕容檀睥他一眼。
“阁下，你当是有借有还吗？女娲石是我拿到的东西，你这么堂而皇之地问，不好吧？”
“女娲石怎能由你这样的人拿着？”
“我这样的人？”
慕容檀轻笑一声。
“那作为人与修罗混血而生的你，又是什么人？”
禹玄一愣。
他如何得知？
禹玄难得露出慌乱神色，将袖子一挥，剑飞向慕容檀的鼻尖，但在即将触碰到慕容檀之时，登时化为碎片散落。
这个人的灵力深不可测。
禹玄不爱做无望之斗，遂松开捻诀的手。
“阁下请放心，阁下身世背景之事，我不会说出去的。修仙界无人会知，魔界更无人得知。”慕容檀对禹玄笑道，“不过，还请阁下替我保密，我救慕容洛之事，千万不要说出去。”
“救人性命，却要保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世菩萨。”
“哈哈，”慕容檀捏着扇柄，轻轻打了打慕容洛的小脸，“我对她是，对别人可不是。”
“阁下也知道，隐藏身上流着魔族之血，却来正道求仙，会是什么后果吧？”
“好，我不说便是。”
禹玄颔首。
慕容檀莞尔一笑，随后低下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慕容洛。
慕容洛睁开眸子，发觉自己体内暖意回流，与之前那具身体截然不同。
“我……这是……”
“你醒了。”
禹玄走进来，手上还端着一碗药汤。
“这具身体……”
“有一个人用女娲石救了你。你现在已经还魂归位，血脉恢复了。”
“这个人是谁？”
禹玄顿了顿。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不过是他将你带回来的。”
！
是檀哥哥！
她记得自己便是在慕容檀面前昏倒，不是他将自己带回来的，还能是谁？
所以他是有苦衷的对不对？
他并非真的想杀死自己。
他还是她这世界上，唯一可依靠的亲人。
禹玄见她神色如此，道:“你可是知道这人是谁了？”
他嘴角挂上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保守秘密可不是他的作风。
何况，那人那么碍眼……
慕容洛颔首:“是我的哥哥，他误入歧途，自坠魔道……那日我告别你之后，拿着你给的罗盘便寻到了女娲石之所在，正巧碰到了他。他与我说话说得狠绝，说想要杀了我，我偏不信，但是后面一口血涌上来，我便晕倒了。除了他带我回来，不可能还有别人。在场的另外两个人都是魔界之人，他们定不会对我有如此良心。”
禹玄心下纳罕，那罗盘虽然是件难得的法器，也不至于短短时间内便能寻到女娲石的踪迹。
看来青玄说得对，能解开死劫的只有慕容洛自己，估计是她身上有些女娲血脉在，使用罗盘搜寻女娲石，自然会有一道机缘牵引。
“前辈，我要去找我的哥哥。”
慕容洛掀开被子，却被禹玄按住肩膀。
“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