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如长如父
禹玄拦住慕容洛。
“他临走之前，特意嘱咐我，不要告知你是他救你。他已坠入魔道，而你为正道，你们道已不同。即便曾有亲情羁绊，可显然，他不想与你有任何瓜葛。即便他仍对你心有牵挂，可也存了断绝之心。你再去纠缠，恐怕，依然得不到什么好的结果。”
“但是，他是我的哥哥啊……”
慕容洛哽咽道。
“我幼年不幸，好不容易回到家中，但身为庶女，又有多少好眼色？母亲早亡，父亲缘薄，在偌大的慕容府里，生如一株杂草，饿死在房中，说不定也无人发觉。是檀哥哥给了我最温暖的回忆，他教我读书写字，告诉我做人要永远存有‘良善’之心。檀哥哥予我来说，如长如父，是亲是友，我如何能接受，眼睁睁地看着对我来说如此重要的他，走入歧途呢？”
禹玄摇摇头，神情严肃。
“听你所说，他以前应是个极正派的人，但我与他见面，却觉他身上气质阴鸷，并非正派。慕容洛，我说过，如果你非要与魔道为伍，忘忧派便会将你剔除根骨，逐出师门！何况，你身为青玄徒儿，理应知道他最恨魔道！你是要背弃师门吗？”
“我……”
“修炼魔道之人，必定要靠取无辜苍生之命维系心魔，所以才遭世人唾弃，称为‘邪魔外道’，乃正道之死敌，为天道之不容！你好好想想吧。既然他非要走魔道，非要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又能奈他何？！这世间，亲人反目、拔剑相向的事情可还少见？”
亲人反目、拔剑相向……
终有一天，她也会和檀哥哥拔剑相向吗？
“你先好好休息。”
禹玄顿了顿，看慕容洛神色忧伤，话在口中而不说，退出门去，轻轻合上门。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可是慕容洛，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与慕容檀分离，甚至，与他反目成仇。
她闭上眸子，脑海里，地下雪城血腥的场景浮现出来。
一具具还残留着惊恐神色尸体，一个个无辜而死的百姓……
还有，娘亲……
“洛儿，吾今日收你为徒，便是看在你有一颗至真至善之心。吾教你仙术道法，并非求你能成大道，除为让你延长寿命之外，还在于让你手中有剑，匡扶正道。吾派虽修无为道，但为师认为，无为并非无情，对天下苍生永存良善，才是修道之初心。”
青玄的声音回荡在慕容洛的耳边。
“若有一日，你与魔道为伍，吾与你的师徒之情，便从此断绝，吾会剔除你的根骨，亲手将你杀死，就当从来没有救过你，从来没有过你这样的徒儿！”
慕容洛猛然睁开眼眸。
眼前，竟然出现一片水天相接之境。
慕容洛露出惊讶的神色，用脚尖点了点水面。
水面泛起一层层的波纹。
顺着波纹过去，一抹白色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你是谁？”
慕容洛的声音一下下地在这个空荡荡的空间里回响。
那人转过身来，容貌惊艳，长长的白色头发，垂落在水面之上。
“吾乃仙界雪神。”
“雪神……”
慕容洛连忙作揖。
“拜见雪神尊上！”
“吾残留半魄于女娲石之中，便是等待这一刻，见到你，我很高兴。”
“高兴？”
“不错。”雪神突然靠近过来，精致如雕的五官看得更加清晰，慕容洛忍不住在心中惊叹，这是何等绝色女子。
“吾与你皆乃瑶光后裔，因万年前犯下滔天大罪，故而承受天谴之责。吾出生凡尘，机缘巧合之下，修仙问道，才飞升仙界。可惜，吾与你已错过，吾已回归仙界，只剩下这半魄在女娲石之中。今日，吾便将这修仙之法传授给你，若你能参悟，便是你之幸，若你不能参悟，则是你之命，此外，慕容檀帮你还魂之时，吾已借女娲石打通你体内部分女娲血脉，你的灵力，已今时不同往日了。”
“多谢雪神尊上！”
慕容洛感激涕零，激动得双手都不知道如何放置，但听雪神话锋一转，
“在境界未突破之前，你寿命还剩下短短几年，成仙得道，恐怕是件难于上青天之事。仙界轮年之际，杀魔尊者，立地成仙，此法你也不可放弃。”
她目光深深，顿了顿，“吾真的希望，能多有一个瑶光人，重回仙界，重返瑶境，重铸瑶华之光……”
“尊上！”
慕容洛听不懂她后面所说“瑶境”，却见雪神的身体在逐渐消失。
“慕容洛，如今已有两件神器在慕容檀手中，若是集齐，魔界与人界必定开战。身上流淌着女娲血脉，你该清楚，既然身在凡间，守护苍生，乃是你的责任。”
言毕，雪神的脑袋也消失不见，水天之境，只剩下慕容洛与她的倒影。
慕容洛的双腿一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是躺在床上。
床幔上用银线刺绣的忘忧草纹，在窗外射进来的黄昏之光中流光熠熠。
她的手一碰，好似碰到一本书，低头看，果然，一本古旧的册子，被人放在她的床头。
这本册子没有名字，书页泛黄。
她略微翻了翻，书里只有介绍修炼的法诀，法诀旁边，还细细麻麻标注着一些笔记。
“雪神尊上……”
慕容洛的眸子映着日光，目光灼灼。
雪神期待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她的耳边。
“吾真的希望，能多有一个瑶光人，重回仙界，重返瑶境，重铸瑶华之光……”
“身上流淌着女娲血脉，你该清楚，既然身在凡间，守护苍生，乃是你的责任。”
正道，乃是她不可推卸的责任。
慕容洛目光沉下去，手指紧紧捏着那本册子。
“既然你的身体已经好了，而你师傅闭关一时半会也见不得，那你返回京城，倒是没有什么值得说的，那便去吧。”
青石掌门站在高台之上，背着手，面容和蔼。
青宇道长却臭着脸。
他一贯不认可掌门和青玄过于“有情有义”的作为，坚信“无为道”那便是什么也不管，专心修道便是。
如今为了慕容洛，青玄闭关受伤不知何时出来不说，连无为鼎都用上了，现在自己好了，又想轻飘飘走？没门！
“等下。”
慕容洛抬起手，看到青宇道长鹰似的眼神射过来。
“你方才说是你自己寻到了女娲石，但你又是如何还魂回来的呢？还魂大法，可不是你这种筑基期的弟子能用出来的。”
慕容洛一时语塞。
为了隐瞒慕容檀的事情，她自己编了一些，没想到，还真有道长要较真。
青宇道长，她以前与他交集不多，最多就是见到他，给他点点头打个招呼，真没想到，他竟然在这个时候，临门一脚，刁难自己。
“是我用的。”
禹玄走出来，道。
青宇与禹玄目光交接，犹如电光火石。
“青宇，好了，”掌门摆摆手，示意他退下，旋即对慕容洛说，“魔界近来蠢蠢欲动，人界必然有难。不过现在尚未到修仙界出手的时候，如果实在有困难，便告知我们，我们……”
“掌门！”青宇打断他的话，“我们修的可是无为道，顺其自然，无作无为，才是忘忧派的行事规范，他人界再塌，那也与我们修仙界无关。除非天帝下旨，调动我们，否则……”
“你说够没有？”
禹玄再一次无情地打断他。
“你要非要辩道，我便与你辩一天如何？我派虽修无为道，可也有无为而无不为的解，你道如何呢？”
“你……你不要在这里强词夺理！”
“是你修道不精！”
青宇气得面红耳赤，禹玄亦是不肯退让。
“两位前辈，不要吵了。”
慕容洛赶紧拉开他们。
“晚辈定会自己解决自己的事情，前辈们素日修炼辛苦，晚辈不会麻烦前辈们的。”
这还差不多。
青宇睨了她一眼。
禹玄道：“好，那你就到天下大乱，再来找我们吧。”
“……”
京城，慕容府。
因为丢失神农鼎之事，楚楼二人惶惶不可终日。
此事事关重大，他们又不可能声张，所以只能憋在心里，终日愁眉苦脸。
且因为此事，他们迟迟不出发，没有去料理云洲的事情。
伤亡的海棠盟人，已有些亲属来闹事。
真是多事之秋。
“二弟弟，你说慕容檀也记得那个法术？可是你也看到了，慕容檀已经成为一个废人，在净寰苑里关着呢，他如何窃取神农鼎？”
慕容楼叹了口气。
其实想到慕容檀，不过是心里的阴影在作祟。
不错，慕容檀已经成为一个废人了，他又如何偷神农鼎呢？
这时，一个小厮屁颠屁颠地跑进来，报道：“大公子，二公子，四小姐回来了！”
“啊？！”
楚楼二人大喜，但见慕容洛从门外迎着朝阳踏进来，面色红润，利落地给他二人行礼。
“大哥哥，楼哥哥，妹妹回来了。”
慕容楚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大变活人吧？！
她被禹玄带走之时，躺在床上，奄奄一息，面色惨白，和现在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慕容楼心下更是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笑道：“回来就好。”
慕容楚高兴得五官乱飞，慕容洛回来真是太好了，多一个人，多分担一些压力，何况慕容洛也算是有点实力的。
“四妹妹，我就说你，好人有好报，福气不浅！看看，真是，越来越美了！”
慕容洛噗嗤一笑。
怎么离家一次，慕容楚对自己的态度就好成这样了。
“大哥哥莫取笑我了，”她渐渐收敛笑意，问他们，“方才我在门外便看到两位哥哥神色忧愁，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慕容楚与慕容楼的笑意也消失不见。
“是神农鼎……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