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心魔（二）
慕容楚的目光久久盘桓在慕容洛发带之上。
“你看什么？”慕容洛防备性地后退一步。
后面跟上来的慕容家人，业已围绕上来，月光洒落在青石板上，四下寂静无声。
慕容楚道：“四妹妹，你莫不是心虚了？是不是与慕容檀那个废物，有了逾矩之举？”
慕容楼走上来，与他对峙：“慕容楚，你是还嫌慕容府现在不够乱吗？”
慕容檀非慕容家亲生之子，这件事仅有几个知晓当年真相的人清楚。
慕容楚这话一出来了得，不知情的几位，宛如晴天霹雳，神色俱变。
大夫人急步过去，拉下慕容楚：”楚儿啊，话可不能乱说，这话传出去，可是要让我们慕容府蒙羞的。”
慕容洛毕竟是二房的人，二夫人脸色极难看，把慕容洛从慕容楼身后拽了出来：“你这丫头……你做什么呢？你说话呀！你大哥哥说的可是真的？”
慕容楚冷哼一声，走到慕容洛身边，将她的发带拿起来，举在月光之下，红色发着幽幽的光。
“这红色发带，慕容檀也有一条，如果没有私情，做这些暧昧举动做什么？”
二夫人恨不得将慕容楚的嘴巴撕烂：“大公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他俩是兄妹，关系比其他男女亲近，不也是正常的？”
“好了，你们不要再争了。”
慕容洛沉默良久，才开口说话，一把将慕容楚手里的红色发带夺了回去。
“大哥哥，请慎言，我与檀哥哥并无私情。密道妖鬼杀人还有奶奶的事，我都会亲自去问檀哥哥。如果真的是他，我绝对会严惩，不会包庇。”她说完，给慕容楼说，“楼哥哥，还请你先照顾奶奶，稳住她的心脉。”
慕容楼欲言又止，定定看着她，颔首。
慕容府一众人浩浩荡荡来到净寰苑前。
慕容洛走到最前头，来到净寰苑大门，看着金色门把手，始终不敢抬起手打开。
“四妹妹，你是不敢吗？”
慕容楚砰的一声，一脚踹开大门。
慕容檀房内的烛火悦动，他披着披风坐在床上，放下手中的一卷书。
终于，还是来了。
原本寂静的院子，变得吵吵嚷嚷，一个个人影投射在门上。
慕容楚刚想将慕容檀的房门踢开，房门竟然自动打开，他踢了空，一个大叉步走了进去，慕容洛神色凝重地跟在后面，其余人站在门口，门里有结界，凡人进不得。
“慕容檀，你做的好事！”
“大哥，这么晚了还不睡，来我这里兴师问罪？”
“奶奶现在躺在床上，半死不活，你还在这里装什么模做什么样？”
慕容檀淡淡一笑。
他的目光瞥向慕容楚身后，慕容洛身上。
“洛儿，你以为呢？”
慕容洛缓缓抬起眸子。
“你说什么，我都信你。”
“慕容洛！你疯了！”
慕容楚气得踢了一脚慕容檀的床脚，反倒被床上的封印弹了回去，痛得他直嘶叫。
慕容檀勾起嘴唇，摇动手中的玄扇，他的目光与慕容洛交汇。
“妖鬼杀人，张氏中魔，都是我做的。”
他的声音很轻，说得好似与自己无关，其实他才是罪魁祸首。
慕容楚还以为慕容檀会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狡辩几番，毕竟当年引魔气入城伤人，他也是死咬着不承认，这次竟然那么爽快承认了？
“为什么，”慕容洛抖着声音，“我从小在你身边，你一直与我说要善待众生，你为什么要滥杀无辜？还是说，那些话都是你的违心话？”
慕容檀轻笑一声。
“洛儿，你方才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我恨慕容家的每一个人，他们都该死。”
他加重了“该死”两个字，眸子泄出仇恨与杀意，咬牙切齿，恨不得即刻用手将慕容家的每一个人都碾成齑粉。
“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游离在慕容府中心之外，所以对我的事情知之甚少。如今你当上家主，清楚了慕容家光辉荣耀的背后藏着的污垢肮脏，见识了慕容家源源不断的灵力下面镇压着一千个无辜而死的人，洛儿，你该明白，我们才是真真正正的道不同，不相为谋。”
“换作你在我的位置，你不会比我少恨这个污脏的慕容家。”
“慕容檀，你少在这里为自己辩白，说得你多么无辜似的，”慕容楚摸着自己脚疼痛的地方，另一只手指着慕容檀道，“灭你全族的是我爹，他已经死了，你应该找他算账，而不应该把这笔账，算在慕容家的每个人身上！”
“哼，慕容家有今天，还不是因为有我在？没有我，北昭慕容家，已经族灭！”
“你！”
一道刺眼的光闪过，慕容洛与慕容楚站在光中，看到一片片浮光掠影。
这是一个村庄，地面上，布满了人的尸首。
他们的目光随着一个人的背影而动，慕容楚突然叫道：“爹！”
这毕竟是幻象，慕容礼没有回头，而是一直走在乡道之上，跨过一具具人的尸体，推开一道院子的篱笆门。
院子里杂乱肮脏，满地都是散乱的杂草，和家禽的粪便，慕容礼穿过院子，推开了房门。
慕容洛呼吸一滞。
房子里，老夫人倒在地上，死去多时，身边还躺着几个人的尸体，分别是二老爷、三老爷，还有一个年幼的男孩子，眉眼与慕容楼有几分相似。
慕容礼缓缓蹲下来，哭道：“本以为我族衰落至此，沦为庸人，已是最差结局，没想到，一场瘟疫，生生夺去这么多人的性命！怪不了别人。只能怪我自己命不好，投生在这样一个末路家族！”
言毕，他的嘴角渗出血，体内的病发作，胸口绞痛，眼白一翻，直挺挺倒在地上。
光散去。
慕容檀摇着玄扇：“要不是慕容礼抢夺起子，灭人全族，该被灭的，应是慕容！由此逆天行道，让慕容家与檀山姜襄氏交换了命运。”他冷笑道，“不过，他现在应是在阴间地府，做着地狱苦差，连一碗轮回汤都喝不到呢。”
“檀哥哥……”
慕容洛心神俱碎，慕容楚拔剑斥道：“慕容檀，你与魔界为伍，你以为，十八层地狱里，没给你留有位置吗？”
“哈哈哈哈……”慕容檀懒洋洋地靠在床边，“我早已入无间地狱，十八层地狱？那算个什么地方。”
言毕，周身发出淡淡的紫光，漂亮的眸子里，闪出一丝妖冶之色。
他的三白眼此时更为明显，狠戾的眼神令人望而生畏。
“你……！”
慕容洛讶然地看着慕容檀的变化，心下一沉，用手去摸了摸红色发带。
禹玄的话回荡在耳边。
“要是你与魔道为伍，我忘忧便将你剔除根骨，逐出师门！”
“形落阴间，活如鬼魂，我早已生心魔，”慕容檀的手指冒出一缕鬼火，“不过，我不是很想和你们打。你们不敢杀我，打起来没有意思。毕竟，我死了，慕容家的气运就会消散，你们躺在我檀山姜襄氏吸血换来的好日子，也就没了。”
慕容檀说的不错。
慕容楚虽捏着剑，却不敢动，只能怒目圆睁，咬牙切齿。
慕容洛跪在地上，含泪道：“檀哥哥，我去找解脱的方法，你不要再杀人了。”
“晚了，”慕容檀的额间闪现出一道红光，“倒是可以看看我的心情，我心情好了便不杀，我心情不好便杀。这是你们慕容家犯下的罪孽，如今不过是在还债罢了。”
“大公子、家主！”
一个匆匆忙忙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老夫人她……薨逝了。”
“什么？”
“唔，算算时间，也该上路了。”
慕容檀玄扇掩面，轻轻一笑。
慕容洛觉得此时的他，很陌生，就像是另外一个人。
慕容楚抓起慕容洛：“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快去看奶奶。”他回头怒瞪慕容檀，“反正你这废物哪里也去不了，等着我们回来怎么收拾你。”
二人飞奔离去。
慕容檀把门关上，收起笑容。
天花板下，辟神徐徐下落。
“主人……”
慕容檀将玄扇一收。
“我解开你的绳索，可是让你在府内四处乱跑的？”
“但是主人，咱们要找的那个东西，我在您说的那个地方找不到啊！这不才，进了那老太太的房子里，谁知道她身子骨那么弱，魔气一染便毙命。”
“罢了，”慕容檀道，“事已至此，已无挽回的可能……哼，反正，她也该死。不过死得早了些。”
这边，老夫人房内，已经哭成一团。
所有人都是眼睁睁看着老夫人死去，束手无策，于是悲伤更重。
“楼哥哥，这是怎么回事？”
“二弟，不是让你护住奶奶的心脉吗？”
慕容楼还沉浸在悲痛之中，眼眶发红。
“奶奶年纪大了，身子不如以往，而且，就算我勉强护住她的心脉，奶奶的求生欲并不强，或许是大伯父的死，让她悲伤过度。”
“你们怎么样？”他拂去眼角的泪，“慕容檀可承认？”
慕容洛刚想开口，却被慕容楚抢了先。
“自然，这件事不是他做的才是有鬼了。我就是奇了怪了，他怎么会生出心魔来的！”
“心魔？”慕容楼怔住，“他竟然生了心魔……怎会如此？当年大伯父已经加重封印，还在他体内种下驱魔根，就是为了防止他生出心魔。还将他身上的修为废尽，灵力抽干，他应该便是位废人。”
慕容洛全身发冷。
慕容檀这些年在她面前，虽然病弱，可从不隐晦身上的灵力。
“事关重大，”慕容楼把慕容束、慕容林叫过来，“束儿，林儿，你们负责料理祖母的后事。”
“是。”
“那我呢？”
慕容楹也抽泣着，老夫人去世，她亦是难受得不能自已。
“你，我还有大哥，家主，我们四个人去将慕容檀废了！”
慕容洛猛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