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七十九章
妺皇回来了。
苏若七连忙抓着玉颖秋追问：“阿颖，此话当真？”她的眼里一片湿润。
“千真万确。”
玉颖求紧紧握着葫芦和灯笼，大抵还在害怕，但话还算说得利索：“殿下同我提过，两千年前你想要献祭出自己的神魂来替族老招魂，但最后，却被那位凤族来的世子殿下捷足先登。”
说到这里，苏若七垂了垂眸，这也是当初她赶廪枫走的原因。
为已故神祇招魂，就必须以神魂为祭，相当于以命换命。
师祖养育她长大，满足她所有的需求，只要他在一日，就保她神女之位无虞一日。这许多的恩情，早就不是一条命就能还清的，是以她在做这个以命换命的决定之时，是完完全全心甘情愿的。
所有的一切她都可以放下，因为没有师祖，根本就没有她的这一切。但唯独还有一样牵挂，她放不下。
她和廪枫的神兽契约。
神兽契约一旦立下，从此神兽与主人同生共死。而廪枫从前一直用这个契约将她护在他的羽翼之下。
她不想他死。
他那么好的一个人，她不该连累他一同赴死。
于是为了斩断生死契约，她故意与他疏远，旁敲侧击了许多次都无果，到后来为了逼他解开契约，她随便找了个由头，就将他贬下了凡间。
她就是要逼他恨她。
廪枫是自己飞升的神祇，外族封神可谓是千年都难得一遇，如此奇才，哪怕外表再怎么温柔，骨子里是天生就带着佼佼者的桀骜与自信的，而她一神族神女之名剥夺了他的神位，无疑是亲手将他从云端按进泥地里。
但他还是对她那么好。
神位于他而言似乎无足轻重，他仍旧打心底相信她，甚至猜到她有事瞒着他。
直到，她拿剑刺进了他的胸口。
那是在招魂失败后。廪枫不知是如何得知她要为师祖换命的心思，竟先她一步，献祭出了自己大半的神魂，为妺皇招魂。
“族老对我不薄，由我为他招魂，也无可厚非。”
即使神魂虚弱，他仍旧在笑，好像任何事情，都不会改变他那温柔的眉眼。沾了血的月亮散发着他的光，她要做什么，他义无反顾地帮她实现。
她送他回南禺山养伤，在那条“漂亮河”前，她下定了最后的决心，她不要他再为她牺牲任何东西。
她用灵魂换生术，要将命还给他。
她和他不会有将来。
一个神魂残缺的将死之人为了斩断她认为不该有的情缘，在佯装愤怒要杀自己的爱人的时候，又将长剑刺进了自己的胸口。
她当着他的面，用着两人血，解开了生死契约。
“从今往后，你我再无瓜葛。”
她咬牙忍住了所有的泪水，一直告诉自己，不能哭，哭了，他就看出来她的不忍心了。
可是到底是哭了，在廪枫昏过去的时候，在她转身离去的时候。
“我杀过他，连同他深爱的女子。”
她将自己杀死在“漂亮河”前，连同他所有的情意，都葬入千年的分别之中。
“那位凤族的世子没有白白牺牲，他召回了族老还残留在这世间最后的一缕魂魄，只是那会的族老还十分虚弱，无法吸收他的神魂，只能跟着一起去了南禺山，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凤族的梧桐树下修养。”
玉颖秋说完，抬头见苏若七已经满脸的血痕了。
“殿……”
“姐姐。”
无妄赶紧为她的眼睛疗伤。
苏若七先他一步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血泪流在手上，她带着哭腔说：“找到了吗？”
“没有。”
早就在这二人相见之时，无妄就自顾自拦在了那些仙官跟前，代替苏若七逼他们说出廪枫的下落，但实际上除了玉晅，根本没有哪一个仙官知道廪枫就在这九重天上，更何况是他如今的下落呢？
阴司来的那帮人也不知所踪，无妄觉得，这里头有猫腻。
他去找闻阮，就是廪枫给他出的主意，而后，还不让他告诉苏若七。如今不知所踪，他可不信是真的被那个所谓的天君给抓了去的。从苏若七再次魔化开始，他就料到，这一切都是廪枫故意安排的，他在背后策划着一切，瞒着所有人。
“姐姐，你不相信他吗？”
他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就在她的身后，用着弟弟的身份，劝道：“你觉得，姐夫会被人轻易摆弄吗？”
苏若七的手微微下移，妖异的眼瞳上下闭合又张开，忽然变得清明了许多。
她被气糊涂了，倒是忘了，她的夫君并非常人。
她说他的温润不适合当一个君王，但他的谋略与才华，比起玉晅是有过之而不及的。
他事事通透，怎会轻易被一个无法飞升的后辈摆弄？
她抹去了眼中的血痕，问无妄：“闻阮刚刚突然离去，去了哪里？”
仇人在前却无动于衷，肯定是被更大的事情被羁绊住了，那么唯一能牵制这位魔神的，便是她那二十七位师叔制造出来的血蛊了。
而血蛊在哪……
“那边那座宫殿。”无妄指向了西北方向的仙宫，他不常上九重天，在他看来九重天上的宫殿都长一个模样，让他独自一人在这个地方转，他转八百年都分不清哪里跟哪里。
他只能分辨苏若七的曦月宫，还有一个很特殊的地方——
“锁妖塔。”
他对血腥味和妖魔之气很是敏感。
云巅之上仙气缭绕，却始终有这么一个地方，掩盖着神仙所厌倦的一切。
苏若七镇定下来，她看着西北方向的锁妖塔，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它旧时的名字。
沉香阁。
他们一同沉在过里头。
“阿颖，师祖到九重天上了，是不是？”
苏若七还记着玉颖秋方才着急的模样。
师祖回来之后只能依仗灵泉水为生，倘若他像往常一样修养，玉颖秋一定不会这样着急。
听到苏若七唤她，玉颖秋愣了下神，连忙回道：“是。族老看到了血雨，十分担心你的安危，就要求我带他上九重天。可是如今，他却不知去了何处。”
“都怪我，不该将他从南禺山带出来的。”
“不是你的错。”
苏若七知道妺皇的脾性，他们爷孙俩其实都是一个犟脾气，认定的事情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更改，他坚持要到九重天上来，想必不止是担心她。
姻缘石可以轻易毁去，但早已深种的情根，却是千百年也无法割舍的。
“我知道他去哪了，交给我吧。”
师门三代的爱恨情仇，终归还是要他们三人自己解决的。
“无妄，将所有的仙官都遣回各宫。”
她的声音不大，但特意说到让那群还打着寒颤的仙官都能听到。
她气糊涂时将这些仙官都好生吓了一跳，他们虽对“魔女”不满，但要知道幻虚神剑虽然沉寂了千年，但其能弑神的威名早就传得沸沸扬扬的了，神祇都能杀，何况他们？好不容易修得仙骨在这九重天上混出了一番明堂，再如何大义凛然，谁也不愿成为那剑下的亡魂。
“等一下。”
仙官之中忽然站出来一名男子。
苏若七抬头望向这个男子，很是漠然。
“殿下既然要找人，不妨帮裴某也一同找一找。”
苏若七冷冷道：“裴云上仙想要找的，莫不是顾玥姑娘？”
九重天上谁都知道，裴云上仙的妻子消失了好一段时间了。
这件事情起初还有好心的仙官过问，但后来因为天君婚事的筹备，慢慢的也就没有谁有闲暇去管一个飞升不过几百年的仙官的死活了。
加上，裴云上仙似乎也不在意。
他近来频繁进出凌霄宝殿，却从没有向天君请愿派人去找自己的妻子，仿佛不知所踪的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正是。”他很有脸说出这两个字。
“是吗，那裴云上仙为何先前不找？”她对这个家伙没有半分的同情，能够冷嘲热讽已经是发了慈悲心肠了。
“为了自己的仕途，不惜将自己的妻子推出去当牺牲品。如今又在这假惺惺，裴云上仙想要恶心本殿下，大可换一种方式。”
被这样骂着，裴云那边是丝毫不恼。
“如何也没有殿下有本事，诓骗得龙凤两族的世子为殿下付出一切，还有一个所谓的‘弟弟’出头。纵使坏事做尽，也没有人可以说半个不字。以神女之名自居，背地里却吞噬他人生魂，搅乱西海秩序，连女子也不放过，破坏他人姻缘……”
“你有完没完，都说了娘亲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了！”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尖锐的小女孩的声音给打断了。
无妄看着苏若七肩头冒出来的人儿，因为裴云的污蔑而露出愠色的脸莫名其妙地红了起来。
苏若七按了按还只有她拳头大小的小女孩的头，哄道：“乖，没事的，你先回扇子离去……”
小女孩却是任性地抓住她的手指
“不行，坏人在骂娘亲！”
身体虽然缩小了，但她还像从前那样天真浪漫。
“谁也不能欺负我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