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七十八章
她一针见血，看似很淡定，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内心有多么慌乱。
“这算什么，用我的神剑来杀我？”
她越过无妄，朝始作俑者喊着。
当初幻虚神剑铸成的最后一道工序就是由神女完成的，是以幻虚神剑虽是妺魂铸造的，但多少也沾上了她的气息，神剑通灵，他知道自己的主人是谁，既然妺魂死了，那下一任主人就是苏若七。
而闻阮每一次控制幻虚神剑，都是在消耗自身的实力，这也是后来神族能将其打败的重要原因。
他自己本来就是在求死，早或晚，都要死。
她反手拔出柱中的长剑，云层之外却没有再传回那令人厌恶的声音。仿佛这个地方，只剩下他们姐弟二人。
苏若七知道闻阮是不可能轻易放过她的。
“无妄，过来。”她对少年发号施令。
无妄没有动。
苏若七嘲笑他：“怎么，不执行你的任务？还是说，你觉得杀我，根本就不需要靠近？”
她不管无妄现在听进去了多少，一味地说：“让我猜猜，是你去找他了吧？”
“你担心阿魂？”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无妄抬起了头。
果然如此。
苏若七拿出魂扇，这没有扇魂的神器，扇面已然消退。
“你见到阿魂了？”
无妄空洞的眼神看向了她，她知道他听进去了。
“看来是见着了。”
他不走近，苏若七便主动走近。
“只可惜，我可怜的弟弟，还是被骗了。”
她离无妄只有一步之遥，到底还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在赌。
她的身形之外，骤然飞出了一缕影影绰绰的魂魄，是个小女孩，她揉着眼睛，在无妄的眼皮子底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阿魂早就回到了我的神识之中，你见到的那个，不是阿魂。”
“闻阮迷惑了你。”
在漫长的沉寂之后，无妄终于说了一句话。
“姐姐，我知道。”
廪枫拿着玉箫，将血蛊从神柱中取了出来。
闻阮的真身顷刻间就到了他面前来，虽然同样是心魔，但他与寒灵可不一样，他吞噬了妺魂的本体，取而代之，身上的魔气尤甚，脸早就溃烂，完全看不出原貌。
“你找死。”
闻阮看到被取出来的血蛊，怒不可遏。
廪枫就是猜到，血蛊会在锁妖塔中。
他这几个月都在用神识探查血蛊的下落。当初二十七位神官祭司倾尽毕生修为，将血蛊封印于开天神柱之中。
而九重天上有众多神柱，但能压住魔神的，也只有曾布下过冥皇阵的锁妖塔。
他对这个囚了他百年光阴的地方，有着极其敏锐的感知。
而他故意将闻阮引回来，就是为了亲手了结他。
“是谁找死，还说不定呢。”
玉箫在指尖流转出异样的光彩，火光与寒光交错，照彻昏暗寂静的锁妖塔。
新仇旧恨，也该一起算算了。
从前妺魂做的种种，他都有所耳闻，但他一向跟苏若七是一个态度，对那可有可无的师父敬而远之。
只要这个师父，不伤害徒弟。
神族大长老妺皇希望自己捡来的徒弟和友人的女儿能够友好相处，就强行为他们绑上师徒的身份，以为有了这样一层身份，他们就能化解一切隔阂，但妺皇到底还是不了解自己的徒弟，一个对自己师父有着不可明说的执念的少年，多年来一直看着自己的师父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其他人也就算了，最后还要塞一个女娃娃进来，偏生这个女娃娃，还跟妺皇极为亲近，在妺魂看来，师父所有的偏爱，都转移到了女娃娃的身上。
“呵，所有人都在偏心一个废物。”
苏若七瞪大了眼眸，耳边流进的低语让她紧攥着的手松了下来。
无妄那骤然变得明朗的脸上朝她一笑：“姐姐，我没那么傻。”
喜欢板着脸的少年笑了，像一个做了好事求夸奖的小孩。
苏若七将魂扇换到了左手，右手抬起来，揪起了少年的耳朵。
“臭小子，学会吓唬你姐是吧？！”
无妄被粗暴地制裁着，顿时就懵了：“姐，我不是故意的！”
苏若七松手时还瞪了他一眼，表示回去再找他算账。
“到底是怎么回……”苏若七说着，忽然转身将魂扇飞了出去，这把上古神器在半空中扇面大开，并且不断放大，将身后那痴缠的锁链尽数拦了回去。
“保护大祭司！”
已经没有闻阮的气息了，要杀她的，是另外一帮人。
那些被苏若七丢出去的仙官再次杀了回来，看样子，是被彻底迷惑了。
是神还是魔，于苏若七而言早就没有什么所谓了，只是最后还是无法对她成长的家园完全弃之不顾。
无妄也反应过来，在苏若七丢出魂扇的那一刻，就化回了原身——
幻虚神剑！
神剑落回手中，苏若七感到手上一沉。
多年没有使用过幻虚神剑，苏若七感受着指尖流转的剑光，骨子里尘封多年的热血便沸腾了起来。
“擒拿魔女，保护大祭司！”
无数仙器砸了过来，苏若七丝毫不惧，红裙翻飞，踏过云间清风，将各路仙官引以为豪的把式斩落云巅，再趁着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间隙，将幻虚长剑架在了玉晅的脖子上。
“他在哪？”
她的小白在哪。
玉晅抿唇，苍白的脸上满是不甘。
“我说了，殿下不妨猜猜看。”
“我给过你离开的机会。”
苏若七再也遏制不住杀心，脸上的红花绽放，邪魔之气自体内逸散而出，一向明朗的苍穹之间，再次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血染红了天。
两千年前，曾有一神祇因为自己心爱之人仙逝，在自刎之前被心魔吞噬，沦为毁天灭地的恶魔。
两千年后，又有一神祇即将重蹈覆辙。
苏若七清楚地知道，若是师祖回来看到她变成这副模样，定然会伤心。但所幸，他看不到了。
雷鸣不断，不多会，人间下起了血雨。
玉颖秋躲在山洞之中，看着天上飘下来的雨在地上流成了血河，眉头直接拧成川字。
天还亮着，但她却已经拿着红灯笼了，那红灯笼小小一个，两个手掌就能完全覆盖，灯花跳跃，似乎下一刻就会熄灭。
“长老，你说这怎么办啊！”
血与落地，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因为神魔大战就有过这样的景象，血雨所过之处，尸骨成山。
“上九天。”
红灯笼之中骤然化出了一团清气，玉颖秋赶紧伸手护着这团清气，面色十分为难：“长老，不可。”
这团清气是原主人留在世间的最后一缕魂魄，若是他能化成|人形，此刻就是一个龙钟老者。
“阿颖，让我去看一看吧。”
老者沙哑的声音早已敲响了油尽灯枯的警钟，这让玉颖秋很是为难。
“我想去见见小七。还有——”
“我的徒弟。”
老者的话轻轻落在山洞间，这山洞早已废弃，像这个老者一样被人们遗忘，只有有心之人才知道，这里曾经是神族二十七位神官祭司之一的花鹤神官的府邸。
故土沦为遗址，故人想要相见，却隔着神魔殊途与万丈生死。
玉颖秋无法拒绝一个她此生最敬重的人的要求，小心将红灯笼笼进衣袖间，带着故人回到九重天去。
今天的灵泉水早就在让许栾烟送去了九重天，但玉颖秋不确定事情是否顺利，还是备了一点在身上，而她不知道的是，那位故人在她的袖间，打开了葫芦。
“长老，我们先去找小七吧。”
玉颖秋说着，忽然感到袖中一片湿润，她赶忙将葫芦和灯笼都拿了出来，却发现那灯笼的灯芯早已熄灭，葫芦也干涸了。
“长老，长……族老！”
她料想他走不远，踩着祥云四处找寻，情急之下，甚至喊了那个多年不曾喊的称呼。
“族老，你不要冲动！”
九天早就不是从前的模样了，若是他出了什么事情……
玉颖秋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忽然感到一阵大风起，她的身前多了一个人。
“你刚刚喊谁？”
红衣的女子剑上的血还来不及擦，玉颖秋却是直接扑到了她的身上。
“小七你醒啦！”
大喜大悲交织在一起，情绪变化之大，让玉颖秋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她怀中的小七不太对劲。
苏若七眯着眼，问她：“你刚刚喊族老？”
玉颖秋“啊”了一声，才想起来自己暴露了。
“我……”
她对上苏若七的眼睛，发现那双本该澄澈明净的双眸变得殷红，身上的血腥味浓重，脸上有红花盛放，而她的身后有一群仙官跪着，低着头发抖，好像身处的不是一个人间极乐的仙宫，而是充满险恶的十八层地狱。
玉颖秋堪堪后退了几步，手指打颤。
“殿，殿下，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她很久没有唤过她殿下，这一次是被吓的。
“你为什么喊族老？”
低哑的声音落入玉颖秋的耳中，玉颖秋吓得咽了咽口水。
“我……我是因为……”
她咬着牙，反复挣扎了一番，最后还是决定要说出真相：“殿下，族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