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八十章
是被人维护的感觉。
无论外人对她有怎样的误解，有一点说的却是对的，很多人都在维护她。
小的时候有师祖、有小白、花鹤师叔和其他许多神官，长大后有无妄、有阿魂，还有顾玥、落春秋、卿云等人。她的亲人朋友总是无条件地信任她、偏爱她，有时候她也在想，她真的当得起这么多的宠爱么？
没有答案。好的感情本就充满偏爱与信任。
“谢谢阿魂。”她揉着阿魂的头，在神力的帮扶之下，小女孩显然又长大了一些。
裴云听到小女孩的声音之时，面色一凝，似乎勾起了他什么不好的回忆。
“你胡说什么！”
明明是要和小女孩对峙的语气，他却连连往后退，直到苏若七唤他：“你跑什么？心虚了？”
玉颖秋看着眼前的修罗场，走也不是，留下也不是，她鼓起勇气伏在苏若七耳边低语：“殿下，这是怎么了？”
因为就坐在苏若七的肩上，阿魂很清楚地听到了她的问题，直接就替苏若七回答而来这个问题：“他是个坏人，到处造谣我娘亲，总说西海的水患是我娘亲引起的。”
听到这里，玉颖秋总算听出点眉目来，她咦了一声，说道：“怎么还有人在说这件事情啊，上古时族老专门派神官记史澄清了啊，西海的水患是花族的莲花妖引起的，跟小七有什么关系！”
“你们这些家伙，不会表面上说着敬仰神族，却连神族留下的记史都不看吧？”玉颖秋对玉晅管理的这个九重天又有了新的失望。
但这回她是真的误会他们了，仙官们一声也不敢吭，只有苏若七咳嗽了一声，道：“不怪他们，那些记史，被我拿走了……”
玉颖秋：“……”
苏若七硬着头皮说：“也不是全都拿走了，就是不想让他们研究我的家事……”
“也是，换我也不想，”玉颖秋感叹了一声，“谁知道会被后世解读成什么样子。”
说罢，她将苏若七护在身后，先是跟仙官们道了个歉：“那不好意思，错怪你们了。”
然后再继续怼裴云：“至于你，给我听好了，西海千年的水患，是由花族的一个莲花妖引起的，她与小七长得颇为相似，仅此而以。”
她说得底气十足，因为事实的真相就是如此，但话落入他人的耳中，就变成了另一番意味。
“你是她的人，你当然会为她辩解。”
说了实话却被质疑，玉颖秋的脾气噌的一下就上来了。
“你怎么就不信呢！”
苏若七拉着她，安抚道：“算了。”
不信你的人，把心挖出来给他看都没用。
“那就任他这样诋毁你吗？”
玉颖秋顿时很能明白阿魂的感受了。
苏若七一笑：“他说归他说去吧，道不同，说多了也无用。”
“况且，有些话也不完全是诋毁，我如今也的确——”
苏若七淡淡说着，眼神立即变得犀利了起来。
“不是什么好神仙。”
在玉颖秋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瞬移至裴云身前，血水流到祥云之上。
裴云倒在祥云之上，仙官们的脸都狰狞了。
她竟生生挖了一个上仙的心！
“这个，就当是你还阿玥的。”
她说罢，转身离去。
玉颖秋没有动，因为苏若七特意走到她的身边说了一句：“等我回来。”
黑气逸散出来，苏若七落于锁妖塔前，千年前她被结界拦在此处，千年后，这里依旧有个防止闲杂人等闯进去的结界，但这回她大手一挥，结界就碎开来了。
她知道故人也要进去。
“师祖，小七只能帮你到这了。”
锁妖塔中关押的妖怪四处游荡，想来都是追随闻阮的人，苏若七自然不会让他们跑出锁妖塔去遗祸人间，直接划开了食指，滴在了神剑之上，然后毫不犹豫地划入云层之间。
整个锁妖塔迅速九天断裂开来，谁也走不掉。
阻断了妖怪们的出路之后，苏若七随手抓了一个妖怪踹翻在地，来了一出杀鸡儆猴。
“都给我老实待着。”
她斩下袖中的一片飞袖，将所有的妖怪都捆在一起。
透着寒光的剑气起到了绝对的威慑作用，苏若七还往飞袖上加固了几层封印，才安心进入楼阁之中。
每走近一步，耳边的箫声就越发清晰。
小白，果真在此处。
倏忽，箫声与争斗声停了下来，她知道，师祖到了。
迎接他们的，会是怎样的风暴？苏若七想不到，因为故人的躯壳之中，早就变了一副模样。
“师祖。”
她紧跟在妺皇身后，打断了片刻的宁静。
廪枫抬头看她，一点也不惊讶，因为早就知道她会找到这里来的。
反倒是闻阮怔怔地立在了原地，没有一块全肉的脸大幅仰起，想也知道他有多么痛苦。
妺魂的执念仍牵系在他的身上，或者说，他本就是妺魂的一股执念。
一股对自己师父，有着不被世人所接纳的欲望的执念。
千年前姻缘石销毁，竟是埋下了这么大的一个祸根。
苏若七一直觉得情|爱之事，彼此心意相通已属不易，还要被世俗羁绊，情路更加坎坷。
她的呼吸凝重，做了许多心理建设，才让自己不至于哭出来。
师祖回来了，但她知道，他很快又得走了。
“小七恭候师祖多时。”
话音未落，闻阮那边彻底发起疯来。
“他在哪，他在哪！”
廪枫默不作声地走到苏若七的身边，他早已换了身衣裳，两人如血的衣袂连在一起，眼神又是那样阴郁，十足十的地狱鬼煞。
伏在苏若七肩上的阿魂屏息凝神，不由得想，这个地方，没有一个正常人。
她的父君和娘亲，也不太正常。
算了，她自己也不是什么正常的东西。
阿魂也做完了心理建设。
来吧！爆发吧！让这场藕断丝连了几千年的恩怨情仇，爆发得更猛烈一下吧！
早一刻爆发，便早一刻风平浪静。
“阿魂。”
男子低哑破碎的声音在三人外带一个小女孩的耳中。
阿魂愣怔了一下，却没有出声回应，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一声“阿魂”，不是唤她的。
“不是叫你。”苏若七低声同她解释道。
她就知道。
“是在叫娘亲的师父，对吗？”
她记得，娘亲的师父名字中也有个“魂”字。
魂扇乃先师所赠，这个先师，就是妺魂。
虽然是用苏若七的心魔去锻造的神器，但妺皇一开始是没有打算将扇子给苏若七的。
心魔本就是个极危险的魔物，稍有不慎，就能重新勾起原主人心中残留的魔气，是以妺皇一开始是将神器交给了自己的徒弟，还以他的名字命名。
但妺魂不喜欢扇子。
他觉得扇子太过花里胡哨，不如刀剑斩妖除魔来的方便利落，起初打算将其融了重新铸剑，后来又不知抽了哪门子风，有将其作为生辰贺礼，送给了苏若七。
因为沉香阁一事，苏若七感觉她和妺魂之间虽然还是不甚亲近，但至少妺魂看她时没有从前那样的恶意了，也不似从前那般催促师祖早日将她嫁出去了，反而还帮着她劝说妺皇缩短百年思过的期限，将廪枫提前放出来。
尽管很大程度上，是出于私心。
在廪枫的识海之中，苏若七透过铃铛储存的记忆，看到自己当年飞升之前，看到妺魂出现在那桩莲花妖的姻缘案中。
从一开始就是他在催促苏若七下凡渡劫，身为神官却对神女在飞升之时受了魔气侵染滞留人间七十年一事无动于衷，说他没有在背后谋划些什么，谁信？
“可是，他变成这个样子，妺皇师祖还能认出来吗……”阿魂瞥了一眼那团清气，忐忑地问道。
苏若七连忙掩住阿魂的嘴，闻阮顿时便疯魔起来，不再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团清气，而是不断向后退去。
“我不是。”
他说出了能够令那团清气散开的话：“我不是妺魂。”
一字一句，都像是从牙缝中蹦出来的。
“我不是他的徒弟。”
这就是苏若七最恨闻阮的地方。他疯癫成魔，他杀人无数，却从不肯承认，他就是妺魂的心魂。他将自己与妺魂永远隔绝开来，相信只要咬死不承认，昔日神族大长老座下的妺魂大祭司，就仍是个仙风道骨的神官。
妺魂是干净的，而他只是闻阮。
“我不是。”
没有脸的身躯抽搐着，再也没有单独血蛊毁掉的心思，而是直接向四周进行狂轰乱炸。
苏若七眼疾手快，将阿魂丢到那团清气的附近，同时幻虚神剑在手上颤了颤，劈开了闻阮全部的进攻。
廪枫玉箫也吹了起来，这箫声平常听来极悦耳动听，但在对抗敌人之时，就有了蚀骨锥心之效。
而神剑与笙箫结合在一起，将闻阮逼向了死路，但他们的攻势越猛，闻阮便越疯魔。
狭长的楼阁之中，唯有一块狭小天地被多方势力安然护着。
“小七。”
低沉的箫声之中，苏若七听到一声悲痛的呼唤。
她就要劈下去的神剑堪堪停了下来，在闻阮的胸前划开了一道口子，然后就在廪枫的掩护之下躲过了无数杀招。
但闻阮忽然不敢动了。
他呆立在原地，看着那团拦在他与苏若七之间的清气。
清气化开来，众人的眼中，就赫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等待了千年。
“师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