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二十九章
在她的身体里待了近两年，寒灵见过苏若七许许多多落魄的模样，她不止一次地想过死，但最近几次，他能感觉到，她是动真格了。
万念俱灰，因为高估了自己，她以为自己能够保护至亲至爱之人。
寒灵收回自己的灵识，不再去理一个黯淡的灵魂。
她的死活与他有什么关系，他有的是办法逃离这个躯体，去寻找下一个居所，只要她在魂飞魄散之前把欠他的东西还清了就好……
他的灵识忍不住又向她看去。
她同样残缺的神魂蜷缩成一团，浑身是血，有黑气罩在四周，养着她的灵魂的同时，也在肆意侮辱着她。
他不知为何，刹那间就动起手来。
闻阮被他杀了个措手不及，一时反应不过来，苏若七的身体就再度立在了他的对面，血肉模糊的手一挥，不知从哪里将摔落的魂扇给召了回来，而且这回魂扇在她的手中，似乎更加有力量。闻阮见状将黑影剑挡在身前，无声警告着类似“回光返照”的苏若七，但苏若七却像是将身上那悲天悯人的血给流尽了一样，丝毫不顾他的胁迫，目光深沉，全身杀气凛然，她手起扇落，生生将捆仙索划断，随即收拢在掌间扔向闻阮，闻阮见她不怕死，自然也不甘示弱，用黑影剑，却不施任何法术，只让阿魂拿自己的魂魄去抵，可在刚丢出去，闻阮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伸手将它捞了回来，满是戾气的眸子一转，可怜捆仙索这个四分五裂的仙家必备兵器，就这么被扔到空中爆裂成齑粉。
粉末洋洋洒洒，给时当仲夏的昆仑带去一场荒唐雪景，到此时，苏若七的脸上才出现了一丝错愕与迟疑，但很快，她的神情又冷漠下来，拿着上古神器，却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红衣厉鬼，伸手就将头上一片灰蒙蒙的天空撕开一个口子。
原来眼前的天地不过是闻阮制造的一个幻境，寒灵很早就看出了这一点，本来是想看看这个戴虎纹面具的家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他现在，是一点耐心也没有了，拖着近乎残废的身体，原主人的心死了，一切都由他这个入侵者操控。他将苏若七体内所有的神力全都爆发出来，是以幻境一被撕裂，外头的人儿就迅速感受到了强大的气压。
闻阮适才看清了苏若七身体里，原来不止一个灵魂，他冷哼一声，没有阻拦，任幻境完全消散，落于云间苍穹。
而此时的云间，正好飞出了一个黑衣的少年。
闻阮看见少年，骤然大笑起来：“原来凤族殿下，也沦落到如此境地了。”
笑声有些瘆人，寒灵充耳不闻，从云间飞出的黑衣少年也朝他这边大喊：“快走！”
少年是在跟苏若七说话，寒灵自然是知道的。他二话不说就拖着苏若七的身体飞入茫茫云海间，怎料苏若七在此时回了神，喊了一句：“凤族……小白……”
“小白！”
“你在哪？！”
苏若七发疯一样大喊，喉间不断涌出红色的液体，落在祥云之上，寒灵从来没见过这么傻的人，这个时候不走，真得死在这里！
不过境况并没有寒灵想的那么糟糕，苏若七破败的身体根本无法同时接受两个强大的灵魂的控制，她才发了不到一会疯，整个身体就罢了工，他迅速施了一个魂咒，缠绕在苏若七的神魂之上，随即就接管过整个身体，逃之夭夭。
虽然不是他自己的身体，但几千年来他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
他恨得想杀人！
满身的戾气无处可撒，寒灵便回了头，预备给那方还在恶斗的一黑一红的两个身影送去一份大礼。
然而到这个时候了，戴虎纹面具的家伙还是不肯放弃，身后有人紧紧追着，还要纠缠上来，要不是考虑到苏若七快没命了，寒灵真的很想拿这身体内的神力狠狠呼一巴掌过去！
看看面具下究竟长着一张怎样丑恶的嘴脸！
什么狗东西，敢欺负他的寄主！
但这会他只能继续跑。
一边跑，还一边在心里暗骂。
那少年也太弱了吧！什么上古幻虚神剑，连只蠢笨的老狗都拦不住！
寒灵说闻阮是蠢笨的老狗，是有充分的依据的，首先，从先前的对峙中可以看出，他跟苏若七至少认识了两千年，从上古时候活到今天，年龄上说确实可以称得上一个“老”字！至于“蠢笨”二字，则更加好解释，跟自己的仇家说那么多的话，该杀的时候不杀，这样的仇家，能聪明到哪里去？还有闻阮设的幻境并不大，只将苏若七与外界隔绝开，幻境内血一直流着，不知流去哪里，等幻境一破，那些血也消失不见了，但这个幻境可以说是弱到随便抓一个修道的小仙过来，都能轻易撕碎！
而最让寒灵感到无语的，是这茫茫九天之上，竟没一个神仙发现，流光百转的云雾之下，藏着一股涌动的暗流！
这群废物神仙，到底是真的废物，还是另有端倪……
不对！
关他什么事！
他是众人眼中叱咤黄泉的厉鬼，才不会像这个女人一样，丢了几缕魂魄，就变得那么爱胡思乱想！
他只不过是在思考跑进九重天宫靠不靠谱而已！
对，一定是这样！
寒灵反省自己，他并不是永远要寄居在这具残败的身体里的，他迟早要出去，修复好自己残缺的灵魂，找回自己丢失的记忆。
他原本的姓氏，已经不记得了，只有记忆之中模模糊糊有一个人喊过他——
离忧。
“离忧离忧，永世无忧。”
但除了这个，便再没别的记忆与这名字有关。
苏若七问他们是不是认识的时候，他并没有说谎，他的印象之中的确有一个叫苏若七的神族神女，她生来便是仙胎，在神族一直都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而能够认识这样的天之娇女，并且纠缠不清，他这残魂的原身——他想——身份定然也不简单。
凤族殿下？
说的是他么？
云雾翻涌，他小心穿过，心中盘算着，他救她，只是为了她欠他的东西，还有顺便要找个机会，从她口中套出些话来。
盘算完，他仍要继续逃跑，他没有选择跑进天宫里避难，原因有二：其一，老狗不是吃素的，想闯天宫也没有多难；其二，他现在拖着的这幅身体的名声，以前还好说，现在可不太好了，得罪了那个什么昆仑将军，谁知道进去会不会腹背受敌啊！
还是另寻庇护的好。
身后的红影已然消失，寒灵直觉有诈，一回头，闻阮不知何时跑到面前来，虎纹面具上咧开的嘴永远是在嘲笑敌人的落败，看得他火气窜的一下就攻心了，以前只有他让别人害怕的份，今天竟然狼狈到被一只老狗吓唬，他忍无可忍！
他不能用苏若七的神力，但他还就不信了，以他的本事还不能弄死一只老狗？
他停了脚步，给这幅快要入土的躯体施了十几层保护罩，这才又一次正面对上闻阮，千里寒冰在脚下铺路，直直打进闻阮的双腿之间，自下而上，将目标团团包住，同时他再将隔着一把折扇，狠狠丢几个冰球过去，冰球皆是由他的法术幻化而来，杀伤力极大，一时间天地间充斥了污秽的戾气，饶是闻阮，也吃不太消，但这只老狗就像一个神经病一样，竟一点要还手的迹象都没有，就那么站在那里，任寒灵打！打到看着竟有些虚化了！
“……”
寒灵怀疑自己受到了很严重的侮辱。
“到我身后来。”
伴着一声高亢清晰的少年音，寒灵后退了几步，任来人挡在面前，然后……
闻阮就又消失了。
“……”
这老狗！！！
竟然耍他！！！
“是□□。”
寒灵刚刚也意识到了，更气不过了。
好嘛，真的是在耍他，从始至终，还是用□□！！！
“没有气息，已经走了。”
寒灵恨得想现在就冲出去将那个叫闻阮的家伙给千刀万剐了。可……
世事总是残酷的……
行，这仇他记下了！
若此时苏若七清醒着，大概会惊讶于，原来叱咤黄泉多年的寒灵也会有委曲求全的一面，但她终是看不到了，闻阮走后，寒灵就放弃了对她的身体的控制。
“姐姐！”
无妄抱着苏若七，眼睁睁看着她身上的保护罩一层层褪去，面若寒霜，黑色的衣裳上沾染了血迹，却看不出来。
他会经常和她发脾气，但只要是她吩咐的任何事情，他都会去做。可他自出了东厢房，心里便一直觉得不踏实，若仔细回想起来，似乎他每次离开，都会发生不好的事情，尤其是那个时候，她的情绪并不好。
他不该听话的，
等他回来后，就找不到那个坐在地上，眼神近乎绝望的人儿了。
无妄伸手往她体内输了几道功法，难得全都顺利进去了，没有半点反噬。
最后，他一言不发地抱着自己的姐姐，向东南方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