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八章
保护好自己么？
妺皇的话一字一句回响在耳旁，仿佛等了许久的那个魂魄，从来就没有从她身边离开过。
“小白，你回来了！”
桂花树下，一抹温润的身影悄然而至。
苏若七兴奋地从灰褐色的枝干上跳下去，一双白鞋卷起斑驳的阳光，将年少的意气尽数描摹的在记忆的画轴之上。
“慢点。”廪枫被她抱了个满怀，银铃声不断，苏若七循着这银铃声，下意识就要把她的小凤凰抱得更紧一些，一抬头，温润的胸膛却也染上了一层白霜，不一会儿又化作了片片红花，模糊了她的双眼。
“愚蠢。”
寒冰一样的声音刺破了回忆与现实的边界，让沉浸在美梦中的人儿，再次回到偌大的痛苦之中。
“神族的神女殿下，竟是这般懦弱。”
这恶鬼倒是有兴致跟她说话，只是不知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这也只怪寒灵大人气运不好，遇上我这么个懦弱的神女。”苏若七将记忆尘封起来，不让外人窥探。
“半死不活的鬼，何谈什么气运。”
“你不打算找回自己的原身么？”
血染黄泉忘川，又能吞噬她的神力、冰封她的仙体、窥探她的神识。苏若七可不觉得，世间能有如此神通广大的恶鬼。
等不到回应，苏若七还是继续说：“我想我们以前，是见过的。”
心魔。
苏若七觉得，寒灵应该是她认识的某位上古神祇遗留在人世间的心魔，带着滔天的执念，不甘放下，才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这个境地。
“你不愿说，就算了……”
“见没见过，你以后就知道了。”
也许是心理作用，苏若七一瞬间觉得这个冰冷的声音格外地熟悉。
究竟是哪位神祇呢？
有了别的念想，绝望带来的无力感都削弱了许多，她调整好气息，不再言语的寒灵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把寒气给收了。
真是个古怪的家伙。
只是他虽收了寒气，凝结得厚厚的寒冰一时半会也消不下去，若不是顾玥以前就见过苏若七寒毒发作的模样，她真的也会被眼前这幅景象给吓到。她打发走了裴云，跑到苏若七的身边，将自己的仙气灌输给她。
然而寒灵似乎对仙家的术法十分的、厌恶，顾玥刚灌输进来一点修为，就被她尽数打了出去。
“让她滚。”
苏若七从寒灵的声音中听出了怒意，但她被顾玥点了哑穴，说不出话，而且他在打掉顾玥的修为的时候，也不管不顾地波及到了她的五脏六腑，痛得她就要昏厥过去，哪里还管得了他下的什么命令。
顾玥受了挫，但不肯放弃救人，还是硬着头皮与寒灵作斗争，而两相较量，自然是实力差的最先败下阵来。顾玥本就是文官出身，近年来在修炼之事上也颇为懈怠，斗起法来自然斗不过让澄澈千年的忘川河都变成血河的寒灵，但她贵有毅力，微薄的法力落在厚重的冰块上，竟在一瞬间，让封印在里头的鲜红看起来更加真切。顾玥看见那血，顿时心中一悸，手堪堪停下，双腿不自觉跪下去，像是有人牵引着一样，她的头猛然向苏若七身上一磕，冷热交加于她的额头之上，脊骨却像是被撕裂了一样，藏在左边身体里的灵魂像一阵黑烟消散于空中，仿佛要将这茫茫苍穹遮蔽起来。
顾玥吐了一大口血。
“阿玥！”苏若七冲破了哑穴，在冰霜融化之际伸手抓住顾玥，却被失重的身体带得脚下一个踉跄，五脏六腑就像要爆裂开了一样。
怎么会……
她瞪大了双眸，不可置信地盯着顾玥身上横穿而过的……
青玉长剑。
“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辨别出来者的身份，苏若七咬着牙就要站起来。
“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一样的爱逞强啊。”
明明是很好的关心人的话，可是由这个人说出，却是满腔的挑衅。
苏若七恶狠狠地回了一句：“多年过去，闻阮大人不也还是喜欢找死。”
敢伤她的人！
若此时裴云的人折回来，就能看到两个身穿红衣的人儿在对峙：一个站在一片狼藉之中，紧握着一把玉面折扇；一个浮在半空，大半张脸都藏在赤色的虎纹面具之中，手里还玩弄着一缕黑影。
苏若七觉得自己也是有够晦气的，竟然跟他穿了同一个色调的衣裳。不过她口中的“闻阮大人”的衣裳颜色明显比她的更深，跟血一样。
“小七还是这么不乖啊，”闻阮阴狠地俯视着苏若七脚上的捆仙索，“看来是吃的苦头还不够多啊。”
捆仙索缠在脚上，她但凡动一下，就要遭受刺骨的疼痛。但苏若七认出他手中的黑影是阿魂，心下一急，便完全顾不得自己，当即飞上九天，与闻阮处在同一水平线上。
“你放开她。”苏若七的脸白得吓人。
闻阮可是最喜欢看她浑身是伤的落魄模样了，面具中的眉眼肆意上挑，抓着黑影继续挑衅：“本座也是好心，想帮你除了这心魔，这样普天之下，不就谁也诟病不得，神族最后一位神女，竟也生过心魔，堕入过魔道……”
苏若七根本不与他浪费时间，神力一发，劈头盖脸地打到闻阮身上，他却是躲也不躲，伸手一挡，嘴上也不饶人：“原来小七是想要自己动手……”
苏若七早就料到了他会做这种缺德事，手中的扇子一个翻转，扇起阵阵大风，大风将他们二人围在中间，结成一个法阵，苏若七打出去的攻击在法阵的指引下绕了个弯，从闻阮的身后再次打了过去，而闻阮似乎也将她的心思都看透了，手中的黑影赫然化成了一把长剑的模样，他将她的软肋化作了杀人的利器。
“本座给过你机会的。”闻阮说罢，身体迅速反应，将她的攻击斩于黑影剑下，大风结的法阵也在顷刻间膨胀起来，随即像玻璃一样破碎开来，魂扇烫手得从她手中脱落，那要断手的痛好像是要将她死气沉沉的身体都给治愈了一样，然而她自己却丝毫没有无力坠落的迹象。
没有人来救她，黑影剑抹了她的脖子，闻阮却让她继续浮在半空。
她的血像流不尽的一样，不断地往外流着，从脖子到肩膀，再到脚上的捆仙索，最后是地上。捆仙索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兴奋过，哐啷哐啷往上爬着，渴望进一步得到神血的滋养。
一滴，两滴……她痛到数不清了。
“真想让那些老东西看看，他们呵护备自的神女殿下，是有多么不堪一击。”
“只可惜，他们早就没有这个福分了。”
一字一句，都是对苏若七巨大的精神折磨。她死不了。身体在不断失血，神魂却被闻阮养着，他在不让她死的前提下，疯狂折磨着她。
他口中的老东西，苏若七不用想也知道是早就在神魔之战羽化了的众多神族长老。
闻阮的话已经不止是在侮辱她了，而是在侮辱整个神族。苏若七是块硬骨头，欺辱她可以，但欺辱她的朋友、她的族人，她忍不了。
“不过，还有一个家伙，有这福分。”
虎纹面具下的危险发言，令人毛骨悚然。
还有谁呢？
上古神祇中，与她有关的、还存活于世的，不就只有廪枫了么……
打主意打到小白身上，苏若七觉得可笑，这家伙竟也越活越回去了。
她的小白是他能够算计的么？
但算计到小白身上……无论能不能，她完全容忍不了。不过——她转念一想——小白为了她也身负重伤……
她放在他身上的一魂三魄，真的能救他么……
苏若七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
小白一定会没事的。神识之中，苏若七在身心折磨之下，仍选择宽慰自己，同时她还不得不向灵魂深处那个魂魄求助。
“你能帮一帮我吗？”
寒灵是她现下唯一能够求助的。
“你不是想死么？”
寒灵刺人的口吻让简直雪上加霜，苏若七都快要疯了，还是只能忍着情绪回应：“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而寒灵却好像故意跟她过不去一样：“上古神女给我殉葬，倒也不亏。”
“……”
苏若七这会可以肯定，她一定认识这家伙的原身，而且，估计还是有血海深仇的那种认识。
“我跟你没有血海深仇，”寒灵的声音在她的脑子里打转，“但你确实欠我一样东西。”
苏若七想也没想，就回应：“只要你帮我渡过这一关，我欠你什么都还你。”
良久，寒灵都没有回过一声。
苏若七彻底死心了，果然还是靠不住。
昆仑也许，已经在下血雨了吧……等这位祖宗回应，她大概已经成了干尸了。
巨大的恐惧萦绕在心头，苏若七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无能过，她保护不了朋友，保护不了爱人，就连当初在桂花树上，师祖让她保护好自己，她也办不到……
寒灵说得对，她很懦弱，懦弱到被区区捆仙索束缚，懦弱到任由仇人践踏。
难怪，师祖他不愿意回来……
“师祖，小七让你失望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