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雨天
早上七点多，望敏手捧一杯热腾腾的黑咖啡，背着蓝灰色的小提琴盒，漫步在宽广寂静的校园内。不久后，她走进琴房，拿出包里的几本乐谱后将其架在琴架上后，坐进琴椅，开始了以往的练习。
在练完几部钢琴专业课交代的作品后，望敏拿起了贝多芬的《第五小提琴协奏曲》。
她久久注视着乐谱的封面——
今天过后，不知自己何时会再次接触这部作品……
她双手摸上琴键，脑海里自动流淌起小提琴的旋律。她结合上次课上被提出的几条建议，将第一到第四乐章内的几个细节再次复习了一遍。然而随着乐曲越临近结尾，望敏脸上的表情似乎越是有些单一。
室外的光线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明亮，手机闹钟在这时突然响了。
望敏从琴椅上坐起，手机显示八点十五，她望向窗外晴朗的天空，有些不舍地合上琴盖，收拾好东西，扭头一看自己蓝灰色的小提琴盒，突然意识到自己还得在上课前将它存放。
望敏背上琴盒，拿上东西匆匆走出了琴房。
楼道内比之前亮堂了不少，她来到一楼门口，在表上匆匆写下了自己离开琴房的时间。
身后这时纷纷路过几个同学。
“望敏？”
她一听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惊奇地扭过头。
而扭过头的一瞬间，望敏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她愣在原地，反倒是面前椋宇很自然地上前：
“刚练习完？”他看着望敏手边的琴房使用记录。
她僵硬地“嗯”了一声，放下笔，半晌后，“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周一第一节课是必修钢琴课”，他边说边微笑打量着望敏肩上的小提琴盒。
望敏被他盯着有些不自在，回想起上周末，她带着有些尴尬的表情，“这样。”
“今天下午”，他打断她的思绪，“最后一次钢琴伴奏……”，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嗯……”
他此刻脸上露着浅浅的微笑，“拜托你了。”
温和的语气让望敏有些心绪恍惚，她点了下头，“好。”
下午十二点半，图书馆内的学生寥寥无几。二楼，夏蝶一人占用着一张五米宽左右的书桌，右手边耸立着几本厚厚的字典。她取上其中的一本，前后翻了几页后，将书上的内容记到了笔记本上。
学习法语对于夏蝶并不简单，她却也乐在其中。又过了半小时后，她停下笔，合上书本，转了转头放松肩膀。确认好时间后，她收起东西，捧起厚重的词典，起身走向一楼。
图书馆这时变得有些繁忙。一楼的柜台前排起了借书的长队。几处为阅读所设的沙发椅上也坐满了人。夏蝶小心翼翼地走下楼梯后，来到语言板块，她拿起怀中的一本法语词典，放回书架。紧接着又朝前走了几步，将另一本语法书归还原处。
正当夏蝶沉迷于阅读一排排书籍的名字时，一旁突然出现脚步声。
夏蝶扭头，看到有人徘徊在对面的书架。而当她再仔细一看，发现是瑛满和成宫。
“……有了！《杜登》！”
“哪个版本？”
“我看看……”
……
夏蝶走近几步，对面的两人也发现是熟人，不约而同地打起招呼。几句寒暄过后夏蝶离开，将最后一本词典放回原处后，走向图书馆门口。
而在门口又碰上了熟人。
夏蝶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若不是佑祎张口跟她打招呼两人估计就这么擦肩而过了。
但也难怪夏蝶没认出来。佑祎鼻梁上的眼镜让他看上去仿佛像是另外一个人。
“今天怎么……”，她有些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
佑祎见她盯着自己的脸，意识到自己鼻梁上的眼镜，“噢”，他有些惊慌地伸手抓住一边的眼镜顺手将其摘下。
“平时不看你戴眼镜”，夏蝶轻声说道。
佑祎将眼镜放入眼镜盒，“平时戴的是隐形眼镜……”
“这样……”，夏蝶打量着他，视线随后落到佑祎另一只手里的两本书，“现在去图书馆？”
“嗯”,他点了点头，“你呢？”
“接下来去练习”，她笑道。
佑祎注视她手里的文件夹内的五线谱，“新作业？”
“对”，她下意识抬起手，看着谱子的标题。
佑祎欣慰地点点头。
没过一会儿，夏蝶的视线重新回到佑祎，发现他一直看着自己笑而不语。夏蝶的右手稍稍攥紧文件夹，半晌，她从喉咙里咳出一句话，“那……下次再见。”
“好……”，佑祎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脸上。
夏蝶硬把视线掰向前方，紧紧攥着文件夹走起来。
佑祎看她有些生硬的步伐，眼光好奇地跟着她身影。
当夏蝶走过佑祎后，她轻轻吸了口气，步子紧接着越来越快，仿佛有些心神不宁，眼珠子飘忽不定。她这时抬头不经意看见身旁玻璃窗的倒影，发现自己板着个脸，不禁有些苦恼地吐了口气——
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办？
“我觉得佑祎挺好的。”
一个小时过后，琴房内，望敏边从包里拿出乐谱，边调侃。
夏蝶练习完后坐在角落里回忆着这几个星期发生的种种，没有细听望敏的话。
望敏这时架好乐谱，坐上琴椅，扭头问，“你怎么想的？”
一旁的夏蝶似乎还在发呆，她缓缓看向望敏，久久过后才说出一句，“不知道。”
望敏翻开乐谱，想起前一阵子在餐厅遇上佑祎一行人，她这时试问，“你认识的人里面有没有吹单簧管的？”
夏蝶不知她什么意思，“我认识的会吹单簧管的人多了去了。”
“也是”，望敏心想自己的确问了个愚蠢的问题，“我指女生”，她这时回头，“佑祎也认识。应该说也熟悉。”
夏蝶想到瑛满，“有……怎么了？”
望敏笑笑，“没什么”，她顿了顿，转过身，仿佛在自言自语，“最好别走太近……”
夏蝶这时走到她身旁，示意让她往旁边挪一挪，同时开口问道，“为什么？”
望敏往左挪了两下，夏蝶坐在琴椅的右边。
见望敏迟迟不肯解释，夏蝶越发好奇，“怎么了，不能告诉我？”
一旁的望敏正琢磨着该怎么跟迟钝的夏蝶解释，“也可能是我想多了……”，片刻过后她随口一句，“别在意。”
夏蝶本身也就没有在意，“长笛和其他管乐之间的合作很多，关系一般都会很好。”
望敏听后则是笑嘻嘻地抿抿嘴，点点头，“说的也是。”
——希望今后能一直如此。
两人不久后换了话题，演奏起钢琴，夏蝶弹着几个星期来练的巴赫钢琴曲，望敏则坐在一旁开心地听着，边听边回忆以前弹这一曲子的情景。事后又换望敏弹几首认识的巴洛克乐曲。时间就这样过去。
在快到两点时，夏蝶整理好东西前往另一间琴房，临走之际，“最后一次，好好加油啊。”
望敏点点头，“明天见。”
在夏蝶关上门后，琴房内顿时变得很安静，翻阅谱子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室内。望敏打开窗户，吸着稍微有些潮湿的空气，将目光投向窗外平淡的风景。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两声清脆的“咚咚”打破了室内漫长的寂静。
望敏看向门口，停顿两秒，不知是在犹豫还是什么：
“请进。”
“没问题了”。
老师抬眼满意地看向椋宇，“上星期给你的新作业感觉如何？”
望敏坐在一旁边看着窗外天空的乌云，边竖耳听着两人的一字一句。
“还可以”，椋宇答道。
老师一听安心地点点头，看了眼表后，“我过会儿需要开会，今天没有时间讨论了，下个星期再说。”
椋宇示意明白，他放下小提琴，整理起东西。
老师跟望敏打过招呼后便离开了。房间内留下望敏和椋宇两人。
望敏这时将琴架上的乐谱取下，与此同时听到不远处的椋宇说了一句谢谢。
她扭过头，一开始怀疑自己听错了，但一看椋宇面朝自己，意识到那句“谢谢”的确是对自己说的。
望敏顿了顿，表情有些拘束，“不用谢……”。
——谢什么，实际上是他在陪自己练习，应该谢他才对。
“我之后还有一节课”，椋宇将小提琴放进琴盒，“你呢？”
望敏摇摇头，“没有了……”
“这样”，他看着安静的望敏，思考片刻后，突然张口，“……发生什么事了吗？”
望敏停下手，向他望去，“为什么这么问？”
“前几次见你还挺精力充沛的，怎么今天”，他停了一拍，“还有上个星期五，话变少了。”
敏敏一听脸上泛起红晕，她对自己的反常并没有自觉，“有吗？”
椋宇点头。
敏敏停在半空中的右手重新恢复知觉，她将乐谱整理好后，盖上琴盖。脸上忽然露出笑容，“什么事都没有！”
椋宇稍有些困惑地看着面前的望敏，“没事就好……”
被关心了一句情绪就高涨起来的敏敏，看到椋宇此刻准备离去的样子又有些失望，“接下来上什么课？”
“和声课。”
“在教室sr17？”
他惊讶，“你怎么知道？”
“朋友也选了那节课……”
随后不久，两人走出教学楼，而如望敏所料，外面下起了雨。
敏敏仰头望着灰暗的天空，她转头看向一旁的椋宇，想起了上一次的雨天。她将手伸进包，摸上雨伞。
到了十字路口，“那，今后再见”，望敏停下脚步，语气平静。
椋宇静静注视着望敏，“嗯。”
望敏避开他深邃的目光，转身离去。而与此同时：
“今天有好好带伞啊……”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望敏停下脚步，诧异地扭过头。
椋宇镇定自若地走到她肩旁，“路上小心”。
她愣在原地，“嗯……”
雨滴滴答落在伞上。
——……记得那一天的原来不止自己。
夜晚凌晨一点半，佑莱睡意朦胧地从床上爬起来，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水润润嗓子。回来的路上发现佑祎房间的灯光还亮着。她敲了两下门，推门而进：
“这么晚了在干什么？”
佑祎见是她，回过头专研面前的笔记和课本，“没什么……”
佑莱关上门，手里捧着还剩半杯的水，走到佑祎身旁，望着桌上不是英语的外语，“德语作业？”
他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佑莱一个字也看不懂，但看到如此上心的佑祎，“好学吗？”
“还凑合”。
佑莱好久没见弟弟对学业如此上心，“不喜欢还这么用功。”
佑祎没搭理她，反之，“你明天不用早起吗？”
“还说我，你自己呢？”
“准备睡觉了”，佑祎这时合上课本，看着笔记说道。
佑莱记不起自己最后一次看弟弟的字迹是什么时候，她这时凑近佑祎的笔记，忍不住夸道，“你字比以前好很多啊。”
而佑祎则一脸嫌弃地将笔记从她面前移走，合上，“睡你的觉去吧。”
佑莱见他不识好歹，却也没跟他一般见识，“那你继续加油。想吃宵夜冰箱里有。”
“我不饿。”
佑莱一笑，“最近几个星期看你挺忙的。跟刚开学那会儿大不一样。”
佑祎听了不动声色，自顾自收拾着稍微有些凌乱的书桌。
“学校里出什么事了？”
“没有”，他随即否定。
佑莱憋住想要发笑的冲动，结合佑祎这几个星期重视外形打理的行为，她心理大概也有了答案，“早点睡觉吧”，她看着佑祎微微翘起的发梢叮嘱道，“不然早上可没空打理头发。”
周三：
“这已经是第几天了？”
“第三天？从周一就一直在下雨……”
食堂内，望敏听着隔壁桌的对话，眼神不自觉地飘向落地窗外，与此同时脑海里自动回播前两天的下午。渐渐加速的心跳让她的思绪混乱，她忍不住拿起一旁的咖啡，融入口中的苦涩味让她意识稍微清醒了些。望敏重新拿起笔，将剩下几道题做完。
周围人声嘈杂，而这丝毫不影响带着耳机的望敏。
过了不久桌子旁出现人影。
望敏抬头，本以为是夏蝶，却看到是佑祎在跟自己打招呼。她摘下耳机，喜出望外，“少见哪。”
他一脸笑着点点头。
望敏朝他身后看了一眼，“就你一人？”
“之后可能会来两三个人。”
望敏忍不住开口，“夏蝶过会儿来。”
佑祎听后表情窘迫了一秒，但很快恢复平静。
望敏将桌子收拾好后一看周围没有可拼凑的空闲桌子，“楼上的话座位会多一点。”
“不用了，你们就留在这儿吧”，他安慰，“我去其他地方就好。”
正说着，佑祎身旁出现了跟望敏有过一面之缘的女生。瑛满兴致满满地跟她打完招呼后看向望敏，“你好。”
望敏也说了句“你好”，两人之后随便做了番自我介绍。紧接着望敏视线一拐，正巧看见远处人流内东张西望的夏蝶，待夏蝶走近十米左右后，望敏起身，举起手招呼夏蝶过来。
远处的夏蝶看见望敏脸上释然一笑，然而眼珠子再往左一挪，脸上的笑容瞬间凝滞。
……
“我们准备吃饭了，你们呢？”待夏蝶走进后望敏很自然地询问身旁的佑祎和瑛满。
佑祎视线从夏蝶身上离开后在人群中搜寻着成宫的身影。一边的瑛满这时答道，“我们也是，只不过一楼这儿没多少座位了。”
夏蝶看着几个人，“怎么了？”
望敏解释，“桌子太小，不够用。”
夏蝶盯着面前只够容下两个人的桌子，紧接着抬眼向佑祎望去，佑祎安慰她，“没事，其他地方还有空。”
瑛满连连点头。
望敏笑而不语，她过会儿又开口，“四个人以上的话现在去楼上估计还能找到位子。”
几个人随后道别。
夏蝶将行李放下，目光注视远去的佑祎和瑛满，正当心头开始堆积乌云时，望敏笑着提问，“在意吗？”
夏蝶不知她为何意，“你指什么？”
望敏将脑袋往佑祎离去的方向一倒——那俩。
夏蝶则毫不在乎地说，“没有”，她将大衣挂在椅背上，拿上学生卡，“走吧。”
跟在夏蝶身后的望敏撇撇嘴，“下午还去打工？”
“嗯。”
“我六点左右过去行不行？”
夏蝶停下脚步，“今天天气不好，你早点来也没关系。”
“好”。
二楼，佑祎一行人。成宫和另一个同学找到地点后赶了过来。
佑祎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想起跟夏蝶告白的那一天也下着雨，也是像今天这样的星期三。
“现在去排队估计要等好久”，瑛满有些苦恼道，“要不再等等等？”
几个人都持同一意见。唯独佑祎看上去似乎在发呆。
“在想什么？”
瑛满的一个提问将他拉回现实。佑祎笑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