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七十七章嫌疑
“二宝,你干啥去了?拿这么多饭盒?”
林二宝是个伙头兵,身材不高但很敦实,他憨笑着说:“大帐传话,阎将军,周将军,白大人要在都督大人那里商议军情,饭菜一并送过去,我刚刚就是去送饭的。”
“你看到都督大人了么?长啥样啊?”有好事者问到。
林二宝笑道:“我哪能啊,都督大人那里围着的都是拿刀的,看着就腿软,我就在外面递东西,根本连大门都黏不到,我也不敢抬头,腿都软了。”
“不过啊,我看到了阎将军,那幅派头特别威武,就是长得挺凶的。”林二宝想起闫峰那张带着煞气的脸忍不住说,“怪不得别人都叫他阎罗。”
林二宝从入伍开始就当的是伙头兵,从没拿过刀子上过战场,也没见过行军排列,所以他并没有觉察出大帐周围那股不同寻常的紧张压抑。
闫峰此刻心中那根紧绷的琴弦已经快要断掉了,他又一次把握剑的手松开,在身上胡乱擦了一下沁出的汗水。
除了军中有限的亲信,绝大多数普通士兵和将领们并不知道,都督大人出事了。
最开始发现这件事的人是邓怀戚身边的亲兵,昨天晚上他给邓怀戚送洗脸水的时候发现邓怀戚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他立刻报告给周二虎。
周二虎当机立断,调配人手加强戒备,同时封锁消息,并通知了陈军医和他们几人入账商议。
可是……一夜过去了,都督大人依旧依旧没有醒过来。
闫峰踏入帐中,忍不住低声朝床边的陈军医吼道:“都督大人为什么还没醒,你倒是想想办法!眼看着马上就要决战了,如果都督大人出什么事被外头知道,会出大乱!”
陈军医折腾了一夜也是满脸的疲惫,“阎大人,你对我发火也无济于事啊。”
一直坐在旁边的白守微出声说:“阎将军,你冷静一点,我们现在该做的是想对策。”
闫峰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强压下满身的躁郁之气,恨恨地转过身去。
大帐顿时陷入了沉默,每个人的心头都被无边的黑暗压得沉沉的。
这时,陈军医犹豫着开口了,“各位大人,我怀疑大人并不是生病。”
其余三人立刻目光灼灼盯着他,“什么意思,快说。”
“我怀疑大人是……中毒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盯住了他。
中毒这个可能太过可怖,主将在营中被人投毒的性质与生病完全不同,如果真的是中毒,意味着可能敌人已经在磨刀霍霍了。
白守微率先起身,他急忙走近几步问到:“中的是什么毒?怎么中的?解药是什么?”
陈军医满脸羞愧,“我实在是不知道啊,所以之前也一直不敢确定,但我观大人的脉象和体征,实在不像是生病,之前用的药半分不见起色。”他补充道:“不过也不敢很确定,只是猜测罢了。”
“猜测?”周二虎有些按耐不住了,“你是大夫,你猜测,那大人怎么办?”
陈军医说:“小人祖传专治刀枪棍棒外伤,确实有心无力。”
他也很委屈,他是在军营里干活的,断胳膊断腿,他敢打包票天底下没几个人比他接得又快又漂亮的,可是其他方面嘛,他确实和乡下铃医没多大分别,他自家孩子感冒他夫人都另找大夫的。
白守微问周二虎:“都督大人的日常都是你在负责,你仔细回忆,这几日可有可疑的人接近都督大人?”
自从知道邓怀戚可能是中毒之后,周二虎又怒又恐,他是亲卫队长,却在眼皮子底下让都督大人被人暗算了。
他想了一圈后摇摇头说:“并无,凡是大人外出的时候我都跟在左右,并没发现异常,而大帐周围的都是最可靠的亲兵,你们都经历过也是知道的,进出大帐的所有人都要两个以上的护卫搜身以防夹带,所有食物和酒水也是查验试吃后才会送进来。”
周二虎沉声说:“我实在是不知,要如何才能对大人下毒。”
白守微捂着额头,思索片刻后说,“你再去问问大人身边贴身伺候的那几个亲卫,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周二虎点点头,“我这就去。”他面上露出些踌躇,“不过眼下该怎么办?如果都督大人一直不醒……”
闫峰也附和:“是啊,一天两天还好,可以瞒过去,如果消息漏出去,我怕人心不稳。”
白守微捂着额头,青筋隐隐可见,他低声说:“让我想想……至少现在必须稳住……”
良久,似是下定决心一般,他猛然起身来回踱步,边走边说:“如果有人问起就说大人染了风寒在帐中静养,陈军医你去准备些伤风感冒的药拿过来。大人几天不露面说什么事都没有是骗不过去的,索性大大方方说风寒了,虚虚实实,才让人拿不准。”
“事关重大,还需要李将军,刘将军配合,我等会亲自去一趟与他们说明厉害,让他们加强营地的防守戒备,按平常的时间正常进出大帐装作汇报军情的样子。”
“至于左军和右军那里,就暂时不让吴将军和童将军知道了,控制得越小越好。”
白守微盘算着,如果军中关键的几个人都能配合好,都督大人的事情撑上七八天还是可以办到的。
他先对闫峰说:“你先回去,该干嘛干嘛,正常操练士兵,再派几队斥候做出查探敌情的样子迷惑敌人,让他们误以为我们在谋划进攻。”
又转身吩咐周二虎,“你用最快的速度把都督府中那位名医田原带过来,另外我会写封信给老大人,你派人用最快速度送到老大人手上。”
他声音微顿,“我想请老大人过来,如果都督大人一直不醒,只有老大人亲自坐镇指挥才能稳住局面。”
周二虎一听眉头舒展,“这个主意好,我怎么忘了,还有刺史大人嘛。”
“可是毕竟需要时间。”闫峰说。
白守微目光决绝,“所以我们必须精诚合作,坚决不能出一点差错,而且——要快。”
闫峰看看躺在床上的邓怀戚,咬牙点头:“好,听你的。”
等四人各自散去,帐中只剩下白守微,他重重跌坐在椅子上,他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手掌,收拢放开,又收拢又放开,如此才驱散掉一些躯干的麻木之感。
成或败,在此一举,他绝不会眼睁睁看着都督大人的霸业在这里折损。
……
傍晚,三人又在帐篷聚首,仍是一派沉重。
“大人还没醒。”白守微道,“我先说吧,两位将军那里我已经说过了,他们已经做好了调配,你们那怎么样?”
闫峰说:“听你的,目前一切正常,我派人在营地上下转了转,目前没听到什么风声。”
周二虎说:“信已经送出去了,大概两天就能到,只是——”他明显的露出一些犹豫之色。
“都这个时候了,有什么快说出来。”
周二虎吞吞吐吐地说:“我仔细问了大人身边的亲卫,这几日大人身边唯一没有经别人手检查的东西是公主送来的包裹,但我又觉得应该不太可能。”
“包裹?”白守微说,“你仔细说说看。”
周二虎从旁边捧出个布包,“我带过来了,是四天前从永州送过来的。”他看到白守微立刻开始翻看,忍不住拦了一下,“大人是公主的夫婿,他们感情那样好,应该不至于——”
闫峰说:“二虎,我知道你在公主身边呆过,对她亲近,但当年那事你也是知情人,谁敢说她现在一定没有二心呢?事关都督大人安危,你必须客观。”
周二虎沉默。
包裹里面有两双鞋,两套干净的中衣,看起来都是新做的,两个香囊,还有一罐肉酱,两瓶药丸子,以及半包肉饼和一封信。
面上看东西规规矩矩,挑不出任何毛病。
“这肉饼大人吃过了。”白守微说。
“我之前已经请陈军医看过了,没看出什么问题,也找了条狗掰了一块试试,现在还没有任何症状。”周二虎苦笑着说,“包括其他东西也查验了,没发现任何毒物,药丸子也是滋养温补的,用的都是好药材。”
“也有可能只有大人吃掉的那一块是有毒的。”
闫峰不确定地说:“也许是我们多疑了,都督大人出事她就成寡妇了,她没有理由。”
白守微盯着包裹里的东西,“她有理由,你们忘了现在龙椅上的这个十六皇子和高淑妃了么?那是她养母和弟弟。”
“她是永庆公主,这个封号是庸朝给的,大庸都没了,她就什么都不是了,只能仰赖邓家。”白守微的问题很诛心,“如果是你们,你们能甘心么?”
周二虎说:“据我所知,她和皇宫的关系并不好。”
“有句话叫血浓于水。”阎峰有些不确定了,他沉吟片刻说到,“她若是护着自己母家,也说得通。”
“是与不是,我们说了不算,但该查的不能放过。”白守微对周二虎说,“眼下客观的现实就是,大人可能中毒了,唯一接触的不经防备的东西就是永庆公主送来的,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是我自己,我也会说应该怀疑,必须怀疑!”
他把手伸向那封信,“大人醒来若是怪罪,我愿意一力承担。”
周二虎张张嘴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吞了回去,转而问到:“信上说什么?”
“之前大人一直瞒着她十六皇子的事情,高淑妃偷偷写信给她求救,她已经知道了。”白守微把信摊在桌上,让出位置给二人看,“信中她并无激烈之词,但焉知不是故意示弱迷惑大人?”
这封信是夫妻间的私房话,永庆公主的笔调亲昵,虽有抱怨,但带着一股子亲近信任。
这样的信原不该被他们看到的,但他们此刻不得不一个字不漏地细细推敲过去。
事关都督生死,连周二虎也忍不住暗自猜想,在这一个个漂亮的字的背后,永庆公主到底在想什么呢?
白守微当机立断,“不行,必须立刻再发一封信给老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