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2
2
到文步习过生日的时候，我们打算吃火锅。
火锅店曲径繁复，光线的幽暗一点点渗入神经，客人在升腾的蒸汽前各诉心事，小小的空间裹住无限人世琐碎与悲欢。
文步习最喜欢吃芝心虾球，每次来必得点上一份。舒莓超臂枕餐台，手托下颌，眉间隐隐一抹忧愁与她极力掩饰的笑容在我看来有些煞风景，但在文步习眼中她的一切皆是风景。
“我有点听不懂奚湉老师讲的课。”舒莓超有些发愁。
“别担心，有些地方有疑问是很正常的，再说你这么聪明，细细琢磨一下也就攻克了。”连奚湉的课都听不懂还学个啥劲儿？文步习这话也不知是真在肯定她还是在安慰。
不过舒莓超是当真的高兴，即便她已经在智商上自以为是，男朋友的赞美也不会显得多余。
“快下吧，我都饿死啦！”段殷已经等不及了。
我把几个虾球下进辣锅里，接着就去调蘸料。回来的时候我用漏勺给习盛了几个胖胖的大虾球。“快吃吧！你最好这口儿了。”
“嗯嗯！谢谢！”他把筷尖插进虾球，迅速吹了几下后，整个放进嘴里。他难得对食物能产生兴趣，看着他享受的表情，想着他终于能体会一下我熟悉的快乐，我真希望他能一直像此时一样幸福。”
“那我也尝尝。”舒莓超也跟着凑热闹，不过是虾球而已，好像我们就点了这一样东西似的。
“你吃我的。”文步习拿起舒莓超的筷子从自己的盘子里夹走一个虾球放在她嘴边。
舒莓超有点儿害羞，不过盛情难却。他俩一起吃虾球的画面还真是太美。
段殷大口大口吃得津津有味，“诶呦呦，这小两口吃得真香啊！”你不是饿吗？吃都堵不住嘴！文步习开始复制起舒莓超娇羞的表情，我被膈应了好一阵儿。
时间仿佛被粘乎乎的东西滞住了。我懒得理会自己的肚子有没有被填饱，幸亏我的气量还没小到无法掩盖真实的情绪，毕竟这是他的生日，而我起码还能在这天和他一起吃饭。
用餐结束的夜晚，灯火通明，街上人流如织，整座城市热闹得刺眼，我心中的废墟荒凉得刺骨。回到寝室以后，文步习意犹未尽地说起初中时候的趣事，我以自己太困为借口打断了他，因为我知道他是不会因此意兴阑珊的。我一头倒在床上，再大的烦恼在身体的疲乏面前也得让步，我沉沉睡去。
人会觉得自己痛苦是因为没触碰到更深的痛，人会在世界覆灭之前为了花叶的凋零哀伤。
一开始我只是觉得文步习心神不宁，可是他隐藏不住的痛苦与日俱增，从前他时常看上去十分忧郁，而现在却是被无尽的焦躁与恐惧包围。屋外的黑夜似有幢幢鬼影伺机而动，而我们的小屋也即将被黑暗吞噬。寒风凛冽，像是与生活的平静结了仇怨，寒意穿过肌肤渗入骨髓，汗毛噤声站立，纷纷投降。
“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已经连续几天都没睡好觉了！他眼下的乌青、头发的凌乱都在像我揭示他的状态，要知道平日里他可是整洁到不行。
“没没…什么，就…就是有点头痛。”
“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还不能告诉我？！”
“都跟你说了没事了！别问了行不行！”他真像个赃物即将被搜出的小偷。
我没法问下去，也不敢细想他异常的原因。我开始憎恶这黑夜、憎恶这寒冷，仿佛我是被他们囚禁的一样。正在我恼火的时候，手机突兀地响了一下，好似沉不住气的宣泄。是舒莓超发来的信息。
“应边，这么晚打扰你实在抱歉！文叔叔给我打电话说他们家的公司面临重大危机，很有可能难逃此劫……”
灾难！这下完了，他该怎么熬过这个灾难…？！我意已决，对！人这辈子有什么大不了？不就是一口气一条命的事儿？！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该来的躲不过，天塌下来我也要陪着他！这一晚注定难熬，我有个坚定的信念，那就是在他面前一定要是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它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二天一大清早，我看到文步习的床位空空的，就在我要穿衣服出去找他的时候，“砰”地一声，寝室门无辜被撞开，他踉踉跄跄，眼睛和脸都红得要命，身上散发浓重的酒气。他朝我的方向，我们之间的距离像是衍生出了一片荒漠。
我赶紧扶稳他，“怎么喝了这么多，一大早上你…”
“我难受…行…不行！我难受！”他终于无所顾忌了一回，却是因为一个我讨厌的原因。“别坐地上，地上凉！”我吃力地要把他下坠的身体拉上来，“你别…拉我！让…让我坐会儿。”他像个孩子闹了好一阵儿，我终于拗不过他，他如愿以偿地沉到地上。时间停滞了几秒钟，我累得还没来得及好好喘口气，他突然开始嚎啕大哭！我惊诧得简直无语，他哭得既可爱又好笑，在这个节骨眼儿让我的罪恶感油然而生。
我蹲下来，左手用力地按着他的肩膀，郑重其事地对他说：“没事儿没事儿，哥会陪你的。”结果他哭得更厉害了。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小空间的安静终于被还回来。我心里想，即便他不豁达，那也是青蝇点玉，无损他的美好。
他沉沉睡去，我终于堂而皇之地坐在他床边静观他的睡颜。他是那么俊美无双，即使醉酒了也不失风雅。这样超尘脱俗的人本就不该沾染上烟火气，即便是暂时身陷困境，那也是应老天爷安排来磨练意志的。总仰望天空找寻答案的人，他的人生是不会一直无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