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十七章须臾（四）
跟着女人从容不迫的脚步，落脚于这宫中的偏僻之所，此刻天色渐渐暗沉了下来，皎月徐徐钻入了密布的阴云之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眼前火光围照，人头攒动的情景，女孩似乎明白了此刻宫中应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随着蓉烟的脚步走入了层层围观的宫人之中，殿门前入眼的一切却是让她惊愕地立在了原地……
…
“贤弟……如今可是还要为了此等女子求情？”
此刻立于人群之中的两个男人，一人无奈着神色垂目忍叹，而他的话道尽，眼前行着揖礼、俯着面庞的另一人却是迟迟地不愿抬起头…
男人的面容不为周围人议论纷纷的谴责而有丝毫动容，他凝着眉头，修长的垂目透过火光，写满了平静的肃穆……
“元俨…”
这是若颜第一次看见所爱之人放下了平日的傲然仪态，作出了如此谨小慎微的模样，她的心中诧异不解…于是将疑惑的目光移去男人身后的脚下，却是火色摇曳的清澈瞳中，映出了那双双跪地，垂泪伏地的男女身影…
“庄…庄雅姐姐？！”
女孩睁圆了双眼，不可置信地呆立在了原地。
“为…为何…”
她凝着眉头看去伏地的男子的身上，这熟悉清秀面容正中了她心中的猜测，心中为那知已默默守候的秘密此刻如同洪流一般彻底地决堤了……
瞬间，若颜明白了眼前一幕大致的前因后果，只是在她隐痛的心中，她甚是不解，为何这聪慧透彻的女人依然与男人情愫难断，更择了这般不合时宜的时机冒险见面…
众多疑惑徘徊在女孩的胸口，让她难抑眼里的湿润，更有些苦闷得难以透气…她深缓过一口气，将目光无助地环顾去真宗身边那昔日好友的身影上，此刻妙元满目黯然，泪痕斑驳的面容入目，那摇摆不定的心中，此刻仿佛又深深地陷入了愧疚的深渊…
她隐忍着泪目，交错着矛盾的争斗，却是心中的不忍与痛心占据了大半的脑海，此刻的脚步似已不受自己所控，为了那仅有数月情谊的女人，若颜不惜一切地穿过两旁的宫人，战战兢兢地走上了前去…
她在元俨的身边停下脚步，向着眼前那九五之尊的男人缓缓地跪了下来……
“皇上…”
“臣妾与庄雅姐姐同为亲王侧妃，入府虽先后有别，但同侍夫君左右，已情同姐妹，义比金兰…”
女孩的话语铮铮有力，垂目更是坚定不移。
“姐姐是何样的人，不仅臣妾，这王府中的所有人，想必大家都再清楚不过……”
“此事…”
“此事定是另有隐情…”
她轻缓着那紧张起伏的心跳，咽了口气，又继续鼓足了勇气说了下去…
“狄若颜？”
元俨的垂目侧了过来，他紧紧蹙着眉头，对女孩唐突的求情露出了一脸意外和无奈。
“此事…与你无关。”
他低沉着脸色，暗暗厉声斥道。
“回去。”
却是男人关切的斥责并未听进若颜的耳中，她微微镇定了神色，又将坚韧的目光稍稍向真宗抬了起来。
“当年的巫蛊一事，留下的疑点颇多……”
“皇上，皇后娘娘，若是再一次下令彻查，兴许…”
“兴许能发现破绽，兴许…”
“可以证明侧妃的清白……”
她不确定地微微回过余光，此刻身后的女人满面诧异地微抬起头，对自己的勇气和信任投来了诧异又动容的目光，两人时隔许久的相视竟是在如此场景下，而相视中更是透出了淡淡的苦涩…庄雅的目光渐渐盈润，她未曾想到，在自己多次婉言相拒下，这女孩依旧不屈不挠，此般不堪情形下，依旧替自己竭力辩驳……
万般愧疚滂沱于胸口，渐渐淹没了自己那颗斑驳不堪的心…她含泪环顾四周，微炙的风拂着干涸的脸庞，她看见了自己年迈的父亲在一旁跪地的身影，看见了父亲身边的知鹤低着头忍着抽泣，紧紧地攥着父亲的衣袖…
女人的目光缓缓流转，落入了父亲身后，此刻跪地垂目的妹妹身上…女孩的双手紧紧置于膝上，而脸上淡漠坚毅的神情却完全不像这般年纪的孩子…庄雅讽刺苦笑，却是在她收回目光的一瞬，一行清泪顺着女孩的脸颊缓缓而下，生生映入了女人的余光…
“茶茶…”
她唤着她的小名，凝滞着目光…对这一手带大的至亲她虽有过怨恨有过难解，但在这人生最后的关头，她终是明白，自己对她，终究还是放不下血缘的羁绊，心中的纠葛在这一刻竟渐渐消退殆尽，女人苦笑着垂下了头，檀色启去一声叹息，未练尽去的目光又渐去了前方…
眼前夫君的衣裾在模糊的视野中随风微微晃动着，以一己之力驳回着周围百官亲眷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的话语讽刺地徘徊在耳边，女人的目光消退了几分黯然，清瘦的面容渐浮上了丝丝羞愧难当的决绝…
“狄侧妃，当年…那件事发生时，你并未在场，所以…”
“应是有所不知。”
“此事，朕早已下令令人一一排查…”
“只可惜，并无任何结果……”
看着有孕在身的女孩不惜一切地替王庄雅求情，元侃的目光划过那裙下微微隆起的小腹，按耐着心中对她深藏多年的爱怜，带过了几分妒色浅浅道…
“王庄雅虽身为士女…”
“所行却有悖其恭顺厚德的身份。”
“巫蛊一事，朕念及她诚意悔过，又身怀宗嗣，所以对她网开了一面…”
“却不曾想，她不知收敛，不仅未有反思，更变本加厉，私通朝臣，秽乱宫闱，犯下如此不知廉耻之事…”
“若不是…今日妙元偶然撞见，怕是朕，与皇后…都还要被她继续蒙在鼓里……”
真宗与若颜耐心的解释虽极尽了和颜悦色，却是字字戳心。
“但是…但是皇上！”
见自己微薄的力量无法扭转眼前事态，若颜顿焦急了神色。她急忙跪行上前，伸手紧紧拽上了真宗的衣裾……
女孩湿润的仰目让元侃痛意顿生，却是众目睽睽下，自己身为一国之君，律法纲规下无法通融更多的私心，他微微瞥过目光，闭目摇了摇头，摆出了一副无可奈何的神色……
若颜见他不愿再与自己争辩，又含泪转向了一旁的妙元和刘娥…
“公主殿下，皇后娘娘…”
“今日之事甚为蹊跷…
“可否…可否…”
却还未等自己慌乱无措的话言尽，那与自己情同姐妹、亲密无间的女孩圆睁了瞳色，将一袭不可思议的目光投向了自己…这目光满含怨悔与讽刺，刺目地让自己瞬间清醒了几分，渐渐缄默了口中的话语…
此时刘娥打量着两个女孩的反应，似有看出些微妙的端倪，她扬起意味深长的嘴角，悠悠叹道：
“狄侧妃…此事，并非本宫与皇上不愿帮你。”
“只是妙元这孩子…本宫早已将她视为己出…”
“这桩婚事，本宫当初本就极力反对，只可惜……”
“这孩子固执己见，一意孤行。”
“如今及时止损，倒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
“至于王、周二人之间的纠葛，公主一年前…就已知会本宫，本宫也遣人至临安府彻查，他们早年间的关系，确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只是公主是心软之人，想着他们虽有那般过去，但若往后，他们若能认清现实，断了来往，公主亦可以放下一切，既往不咎…”
“不过…”
“可惜呐……”
皇后的话语让包括若颜在内的众人愣怔了神色，大家未想到妙元竟然于一年前就知晓了此事。老丞相惶恐地抬起头，看向这神色坚毅的女人，见她凌厉神色，只自知几分理亏地低下了头。而若颜回忆起一年前元日入宫赴宴之日，妙元向自己旁敲侧击起府中之事，如今想来，竟也是有心为之…
瞧见若颜沉默苦笑的模样入了那君后讽刺的眉眼中，元俨既痛心又无奈，抄着手走上了前…
“皇上，皇后娘娘…”
他严严实实地护去了若颜身前，向帝后两人致以恭敬一礼…
“侧妃…”
男人若有所思的侧目微微流转而下，落入了女孩的眼中，他边说边似有思虑着什么，接而又向前方回转了目光。
“如今身怀有孕，近来甚有多思忧虑之兆。”
“所言不慎之处…”
“还未皇上皇后娘娘见谅……”
男人虽第一时间就匆匆赶来，竭尽全力维护过自己府中人，更是想保全过这才华横溢的昔日状元郎，却是今夜这两人的私会曝露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别说身为臣下的自己，眼前的一国之君显然也无法再偏颇私心下去…
“元俨！”
单纯的女孩不明白眼前人的难处，只是将杏圆的眼睛悲悯地望上了这背影，更环顾起了周围冷眼旁观，冷嘲热讽的众人…一瞬间，这周遭的一切让她幡然感觉，这宫城中的尔虞我诈，人云亦云是如此可怕，可怕地令人深陷绝望……
就在女孩垂泪愣怔之时，真宗见在场众人已无再多异议，只无奈叹气道：
“来人，将这两人先带下去。”
“各脊杖十五，其余…”
“改日交至审刑院再行发落……”
…
“皇上…”
“皇上！”
听见这裁决的结果，若颜顿心生惶恐了起来。她抓紧了真宗的衣裾，泪如雨下。
“皇上，王侧妃她诞下郡主，刚刚出月…”
“此般行刑，她如何受得起，只怕，只怕是会要去了她的半条命…皇上…”
“皇上…”
女孩泣不成声、梨花带雨的模样让真宗不忍，但是爱女所受的伤害更让自己心痛不已，他不得不给众人以交代，此刻只是一味回避着若颜的目光，按耐着心中的矛盾……
见他不言不语，难收成命，若颜只是转过身，又转身扯上了身边夫君的袖裾。
“王爷，庄雅姐姐入府十年有余，她过得如何，受过多少委屈，您应比任何人都清楚…”
“王爷，念在允珠郡主的份上，妾身求您…妾身只求您可否让皇上免去了这杖责？”
“王爷…”
“王爷……”
“王…”
女孩说罢，抓着他的手，额头抵靠在男人的手背上，簌簌而下的泪水已打湿了男人的衣衫，而他知这事态已无可逆的希望，只是忍着眼中湿润一言不发，缓缓伸出另一只手，安抚上了女孩的脑后……
此时，禁卫匆匆而至的脚步声传入耳中，若颜惶恐地回过头，转眼间那黑压压的来人已左右围住了那对男女…
若颜惶恐地睁大了眼睛，她顾不得再多，愤愤地挣脱了元俨的手，匆匆回头爬去了庄雅身边。
“你们放开她…”
“你们，你们放开她…”
女孩拉住了庄雅的手，满目含泪地用身体紧紧护住了女人。
“娘娘，您还有孕在身，怎可如此……”
一旁跪地的春蛮痛心疾首地恳求着若颜放手，却是自己如何拉扯，如何乞求，女孩依旧不依不饶，用尽了所有力气拽住了这冤屈难诉的女人的衣衫…
耳边的吵杂声渐渐平静下来，此刻惘然着泪目，任由着人牵拽的庄雅仿佛渐渐地回过了神来，模糊的视野中，所有人皆冷眼旁观，只有眼前的女孩紧紧护着自己，更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体…一行清泪渐渐划下憔悴的面庞，她缓缓伸出手，抚上了若颜的脸庞…
“我会跟你们走，你们放手…”
背对着身后人，女人说话的语气坚定而有力，看着眼前的泪人儿，目光里却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只是，在此之前…”
“容我与侧妃说几句话。”
女人的请求让一旁的禁卫军们面面相觑，见不远处那男人并未反对，几人放下了动作，暂且退去了一边…
庄雅仔细抚摸着女孩光洁圆润的脸蛋，抹去她脸颊上的泪水，动容打量的目光里浮出了几分欣慰的浅笑…
“若颜…”
“这一年…”
“我心中郁结，不愿见人…”
“让你吃了那么多回闭门羹……”
“是我对不住你…”
女人的话语充斥着玩笑的意味，而这玩笑却让女孩难以自抑、泣不成声。
“我的无奈之举，想必以你的聪慧，早已看透…”
“不然…你也不会如此坚持…”
…
“若颜…”
庄雅握住若颜的手，又浮上了满面笑意。
“我所做的一切，我自会承担起所有的责任…”
“只可惜…”
“只可惜你替允珠做的那件短衫，我大约是不能亲手替她穿上了…”
“庄…”
“庄雅姐姐…”
若颜从一味的悲泣中回过神来，紧紧地抓过了女人的手，
“您这是在说什么糊涂话，您虽与周大人…”
“您就算要去承受那杖责，也…也一定会平安无事地回来…”
“何况…”
“何况允珠郡主她还在王府等您回去…”
若颜抽泣着安慰着女人，心中却有了一丝莫名的异样。只见女人微微笑着，一边叹息摇头一边从凌乱的发丝间轻抽出了支发簪…长发撒落去肩头，女人的目光渐流转向了一旁所爱之人…
“子沛…”
这一声呼唤让身边泣不成声的男人挪动着膝行上前，在另一边紧紧握住了庄雅执簪的手。
“子沛…”
“这一生我亏欠你太多，只是…”
“只是这些亏欠雅儿…雅儿怕是不能如愿还给你了……”
凝望着这自己当年所赠之物她依然每日佩戴着，男人满目盈泪的神色已是悲不可控…
“人生数十载，短如须臾，我这一生，得父亲教诲，从未负过良心而活，只是…”
“只是虽然如此，我却还是…”
“还是被欲俗所弄，被人心所害，落的如此下场……”
女人闭目缓缓而叹，只觉得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高洁的自尊被人踩在脚下，仿佛早已灰飞烟灭，不复从前…
她苦笑着将那发簪握在手中，抬头仰望去了此刻乌云散去，月色皎白的天空…柔和的月色不知何时开始洋洋洒洒向了自己的瞳色中…
深竹林中，自己仰望过无数次的夜空仿佛又映入了视野中，她微微叹息泪洒衣襟，随即又闭上了双眼……
就着众人悲悯垂泪之际，女人缓缓抬起颤抖的手，就着月色，将那手中的发簪毫不犹豫地猛然刺入了自己的脖颈……
“庄、庄雅？！！”
血流如注，瞬间殷红了女人单薄的衣衫，顺着女人的胸口滴落在了若颜的手上…
“庄雅！！！”
“庄雅姐姐！？”
“庄雅姐姐！！！”
左右人惊觉醒来，撕心裂肺的声音顿时回荡在了火光幽然的宫殿中，这一幕惊动了众人的视线，元俨放下了抄着的手，露出了满面震惊，而真宗紧蹙上了眉头，皇后与妙元却是恐惧地挪后了脚步……
“庄雅！！！”
“长姐？”
“爹，长姐她…长姐她…”
知鹤抛下父亲，慌张地跪行去庄雅的身边，周子沛涨红了眼眶，撕裂着声音唤过了这所爱之人，慌乱中试图按住她源源不断流血的伤口，却是手忙脚乱中只沾染得满手淋漓鲜血、而女人却无分毫起色…
那脸色愈加苍白，女人瞬间陷入了奄奄一息……男人痛苦地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将她满是鲜血的双手贴上血泪斑驳的脸颊，闭目号泣，已不成人形…
“雅儿…”
“你可还记得十年前那一年寒冬，我们共游西湖，那日西湖雪景如画，你对我说，死生契阔，与子成悦，执”
…
“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还未等他说完，庄雅在他怀里，用尽最后一丝气息微弱地念出了那曾经的约定……她脸色惨白，痛楚中却努力挤出了一丝温暖的笑意…
“自别后”
“忆相逢”
她低呤着，泪水划过双双脸颊，两人的温暖的神色轻缓过了方才的痛楚…
“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红烧”
…
“犹恐…”
“相逢…”
“是梦中”
男人接过了她的叹念，断断续续地念完这些年，彼此深藏心底的痛楚牵挂，女人满足地惘然了神色，似乎为自己再不用刻意隐藏这份心意而彻底松了一口气……
此刻，她似想起来了什么，将目光又静静投向了那与自己阴差阳错结下了姻缘的男人…
“王爷…”
虚弱的呼唤将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向了元俨的身上。男人平复着心中袭来的痛意，迈着沉重的脚步踱步至女人身前，垂目俯视向这清高刚烈的女人，只是止不住满心的痛心疾首…
“王爷…”
女人拼尽了最后的气力，向他颤抖着地伸出了手…元俨犹豫了片刻，还是卸下了这数年对她的怨念…
他放开了衣裾，伏下身，将那双沾染了血色的手紧紧地握在了手里…
“雅儿…”
见男人温柔了神色，女人的嘴角释然了几分苦涩的笑意，眼前的目光模糊而迷离，她感知到空气中阵阵幽香扑鼻而来，而这男人的发带垂去了自己的耳边…她微微扬起头，就着他耳边，断断续续地竭力倾诉了起来：
“王爷…”
“庄雅…”
“庄雅一直…一直有一事在意…”
“如今…雅儿…雅儿只想听您说一句实话……”
话出，那修长的凤眸转而诧异地凝向了自己…
“王爷…”
她含笑抚慰着他隐忍湿润的目光。
“王爷可是…从一开始…就…”
“就知道…允珠那孩子…”
“是…”
女人在意的试探让元俨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他凝视着她几分担忧的目光，只深深叹了一口气，又缓缓开了口：
“你与子沛之事，本王…的确一直知情…”
…
“只是…”
在人生的最期，男人的坦然让奄奄一息的女人甚感讽刺……而他话语的转折又让那瞳色渐渐放大了些许。
“只是允珠的所出，本王并未有所怀疑……”
话出，几分不可置信浮上了女人的面容。
“难道…”
男人意味深长的垂目隐匿在了昏暗的火光里…
“难…难道？”
女人干涸的唇色微微颤动了起来…
“难道…你身为人母…”
“自孩子出世…”
“就想与自己这亲骨肉…”
…
“落得母女分离？”
他低沉无奈的话吟于耳边，俯于眼前的厉色流转而来，使那奄奄一息的女人瞬间泪如雨下…
“王爷…”
人生的最后一刻，她终于明白了这男人对自己的包容和温柔超越了自己的预期，而自己于他，曾经却是如此怨怪和提防…
心中的愧疚倾涌而出，她想与他化解这多年的亏欠，却是自己的身体此时此刻已渐渐无法动弹，痛意席卷着模糊的意识，口中亦再难说出话来…
“王爷…”
她竭力挣扎的神色落入了元俨眼中，他愣了一瞬，顿扶起眼前人，将她抱进了怀中…
“庄雅？”
他凑近她的唇边，却是女人目光涣散，模模糊糊的话语已不能听得清楚。
“元俨…”
“元…”
“庄雅？”
他蹙眉轻摇着她的身体，目光竭力靠近了她惨白的唇边…
“元…”
“庄雅！？”
“王庄雅？”
“王庄雅？！！”
只是男人动容的呼唤已换不回女人的回光返照，瞬间，月色又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密布的阴云里，扬起的晚风更吹灭了城楼上摇摇欲坠的灯火…
“对…”
“对不起…”
这一声歉意亦终是残存在了那念过百遍的心中…
心中的话念尽，只见那双血色模糊的手臂从元俨的肩头重重地垂了下来……
…
“雅儿！！！”
就在元俨压抑着痛楚，蹙眉闭目之时，耳边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划破了夜色，周子沛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毫不犹豫地回过头，二三步上前，一把抽过了身后禁卫的佩剑…
而这举动让抱着庄雅的元俨与一旁的若颜霎时抬起了惊惧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