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5章 诈尸还魂
肃顺这一宿没有安睡，烦事燎上心头，如何也镇静不下。
到了第二日凌晨五点，只喝了一碗热奶，便起轿去了圆明园。
等朝圣完毕回到府里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
他从容地走下轿来，迎面走来一个老道，也没理会，径人引着进府。
进到府里，换了便装，刚到手的茶还没来得及喝，边听外头一阵嚷闹。
“我要睡了，外头让他们都安静安静。”
“喳，奴才这就去！”
不一时，那奴仆回来报曰:“回中堂，是金二爷和乌兰泰在府外和一个道士打了一起，奴才不敢拦着，所以回来报您知道。”
“什么道士，为什么打！”肃顺有些动了怒。
“金二爷说那道士骗了他一万文钱，道士不承认，故厮打在一起。”
肃顺忽然想起昨晚梦里谢池碧说的那个三眼道士，忙起身令其带路。
主仆二人快步来到府外，委实见乌兰泰和一个穿杏黄道袍的道士扭打在一起，二人忽上忽下，大开大合，显然对打成了平手。
“——金小楼！你过来！”
观战正兴的金小楼被肃顺这么一叫兴致全无。
来到他的面前，低下头去，就像小孩做错了事在道歉，“对不起中堂……我又惹事了……不过是这个臭道士骗我在先！”
“他怎么骗你”
“我不是过两天上任天津嘛，所以想找个算命的给我算算前程，在大街上就瞎转呗，合巧遇到这道士，他说能算我的前世和未来，我瞧着挺神奇，便与他几钱让他给我算算。”
“你的前世是什么”
金小楼道:“我前世是个美女的，秦淮名妓，皇上下朝来找我。”
肃顺险些没笑出声来，“哪个皇帝口味这么重，——那你的来世是什么”
“这厮说我的来世是个皇帝，王朝会葬送在我手里。”
“你信了他的话”
“刚开始的时候我也不信，我说你拿出凭证来，他说凭证就在阴间薄上写的，还能有假我说你当我三岁小孩还阴间薄，难不成你有法术能上天入地他说上天难，入地却容易。我当然不信，说你让我见识见识，他说可以，让我先交两万钱，我差那个钱给了他一百两银子，让他告诉我去阴间的方法。结果他给了我一包药，命名‘离魂汤’，让我服下后，半夜子时到东直门外的左家庄化人厂门口的一颗老柳树下，说那里会有到阴间的结界。”
肃顺听得出奇，因为昨晚自己也做了这个怪异的梦，与他所说的倒颇为符合，所以忙问道:“结果呢？你去了阴间看到了谁快说！我命令你快说！”
这一波三连问，倒把金小楼给问呆了，肃顺也搞迷信了
“说呀！”
“去个屁啊！”金小楼终于反应过来，大骂道:“化人厂里面一具女尸没烧死，身上带着火跑了出来，见我在树下，拼了命似的就往我这奔……”
“啊！诈尸了”
“可不是！”
“之后呢？”
“之后我就四处闪躲，那女尸跑得疾快，我累得要死，蹲坐在了树下，只见她两个爪子朝我插来，我一闪，她那长指甲竟然插进了树里！之后便再动也不动……”
“人呢？不，尸体呢？”
“还在那伫着呢！”
肃顺听得冷汗直流，总算是有惊无险，也不知最近怎地，撞到了什么脏东西，怎总有这些灵异事件发生在自己身边呢。
此时见乌兰泰占了下风，有些打不过那道士，肃顺为了息事宁人，亲自到檐下与他拱手道:“道长且住！何不下来喝上两杯，也好论道！”
“——哼，你们几个煞气太重，我不与你们同坐！”
肃顺瞧这也不是回事，堂堂的一品大员府邸，弄两个江湖人士上蹿下跳地打仗也不成体统，忙叫董海川来收拾局面。
只见董海川从空中而来，飞到房顶与乌兰泰并肩捉他。
那个道士功夫不怎么样，却像是练就了一身铜头铁骨，董海川千斤力道的八卦掌打在他的身上却毫无一点反应。
乌兰泰的剑刺进也被折断。
活生生的人硬是打不死。
“奶奶的我来！”
金小楼拔出别在裤裆的鸟铳，“当当当”三枪，把那道士的道袍打烂了，人却依然无事。
这下可把肃顺给吓着了，莫非此人是谢池碧口中所说的“三眼道士”
这时，唢呐声响起，一支白花花的送葬队伍正巧打这里经过，哭喊声响彻天地。
肃顺府前一时间成了满北京最热闹的之地。
他真怕这样再闹下去传到皇上耳朵里会被提出质疑，所以想立即制止这场闹剧。
遂叫管家去取来带有咸丰皇帝朱砂敕令的旨意。
就按照梦里谢池碧所说的办法，叫董海川伺机贴在他的头上。
那个道士光凭邪术所以才刀枪不入，其实功夫很普通，董海川一个转身摆臂便将旨意牢牢地贴在了他的面门之上。
顿时，犹如时间静止，那个道士居然一动不动地立在了原地。
金小楼见那厮居然不动弹了，以为他是装的，举着鸟铳亦步亦趋地上去查看，果然是被定住了。
赶快趁着机会去搜自己的银子，好在一百两银票还在他的身上，重新装到了自己的口袋。
此时那个送葬的队伍吹打正烈，突然死者的那口棺材“轰”地一下爆烈！——
全场的人都震惊了！
八个扛棺材的力士被震得滚倒在地，全场人仰马翻，哭声遍野。
府内涌出了大量的家丁护院，将肃顺围个里三层外三层。
董海川生怕道士“复活”，死死地守在一旁。
金小楼则是藏入了人群当中，为了藏躲，四处钻人裤裆。
炸棺之处，尸体居然站了起来！
还是具女尸！
煞白的面容，紫色的嘴唇，一身长裙寿衣白鞋白袜。
起身便说要找金小楼。
光天化日之下，吓得众人四处逃窜，合府的人都吓呆了，简直是毕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怪事！
金小楼听了女人诈尸头一件事就是来找自己，吓得血都凉了，膝盖像是安装了马达，在地上爬来爬起，好想找一个洞钻进去永远不出来。
终于，在人仰马翻之下，找到了一个圆簸箕，刚把头钻了进去，谁聊想那个女尸也钻了进来，吓得金小楼大哭道:“哎呦我去！我滴妈呀，别跟着我……求你了我求求你了——哎呦谁开救我！”
众人见那女尸并不伤人，只认准金小楼，他走哪便跟哪，像要附在他的身体上似的。
金小楼看那女尸，一脸冻僵模样，伸出手来抓自己，跟左家庄化人厂那晚的情形简直是一模一样！
肃顺觉得此事可疑，忙令手下数十人拿着绳子将女尸绑好，有人提议就地火化，以免引起舆论。
肃顺拿不准这是真诈尸还是复活，就地处理恐怕有些草率了，还是要再看看。
亏得女尸家里人百般恳求，才将尸体归还回去。
“海川，你跟上去看看出殡的是什么人家，还有那个女尸，到底是怎么回事！”
“喳！——回中堂，那个道士怎么处理”
肃顺仔细打量那个被敕令封住的道士，只见他额间有一块两寸大小的胎记，正挂中央，方才醒悟，这不就是阴间谢池碧所说的“三眼道士”么！
“看来那个梦是真的……”
肃顺令道:“这个道士诡异得很，送到刑部处理吧，切记，别揭开他脑门上的符咒！”
“喳！”
总算一天云彩散，肃顺府门前的一场闹剧总算草草收场。
可怜的是金小楼，和董海川学了一身武艺傍身，关键时刻依旧胆小如鼠。
其实肃顺也挺担心他这个样子能否到军前效力，但也得磨炼一番，总这个样子早晚得给自己捅出篓子来。
“你都安排好了吗？什么时候启程”肃顺问。
金小楼刚缓过神来，发现肃顺在问自己话，忙不迭地答道:“回中堂，家里刚雇了两个老妈来伺候，江雪体质也还好，已经能下炕抱孩子了，我打算明日就奔天津。”
肃顺从书桌上拿来一封信交给他，“把这个拿去大沽口军营，让他们给你安排个职事来做，不要以为你上头有我撑腰子就敢肆意妄为，军中不比外头，一切都要遵纪守法，按照军归来做，知道了吗。”
“知道了……”
“做得好一年回来给你重新调任，做不好就甭回来了，你自觉些。”
“喳……”
“不要有所顾忌，家中没问题的，你放开手脚全力以赴为公不为私就算出了岔子也能够保住脑袋，不要畏畏缩缩，练练你那胆子！——乌兰泰也去！”
“啊？！中堂，我这人不喜欢拘谨，当兵就算了吧……”乌兰泰张着大口，惊讶的合不拢嘴。
肃顺解释道:“天津海口不比别处，现在太平军占领着南方，与我大军胶着对战，我怕北方海口会让敌人有可乘之机，你功夫好，是块上阵杀敌的好料子，不要推辞，为国效力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呢！所以此次机会，你必须要把握住！——你们俩一样，一年后我要看出成绩来！”
金小楼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谢中堂提拔——兰泰，你还不快谢恩”
“是……谢中堂大人提拔！”
“行了，没什么事就退下去吧，我还要写个折子，适才的事肯定要传入皇上的耳朵，我得想个办法解释才是啊……”
话说董海川暗中尾随那支出殡队伍一直回了帽儿胡同的徐府。
里面是四进的院落，棺材就停在了照壁后面。
家里的下人将棺材打开，合府上下都震惊了！
他们徐家的小姐竟然死而复生，从棺材之中走了出来！
董海川藏在树上亦看得呆了，心想这人之前到底没死，徐府上下的人就这么马虎会将一个活人放进棺材
但看徐府上下那振奋的表情也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我这是在哪小楼呢”
“女儿啊！——”
徐府的主人徐老将军和徐夫人两个五十挂零的老人一下子扑了上去拽住女儿不肯松手。
那死而复生的徐小姐疑惑地看着俩人问道:“你们是谁”
“我是你娘啊！——”徐夫人抚摸着女儿的脸颊，发觉已经有了血色，不再像死的时候那般冰冷僵硬了，一时间激动地哭诉道:“老天爷啊谢谢您能将我的好闺女还给我们啊！我给您磕头了！磕头了！”说着跪地便拜，头头磕在地上，咚咚咚地磕个山响。
众人扶起夫人来好言相劝，只见她已是磕破脑门，血肉模糊。
徐老将军赶紧叫下人把她送下去疗伤，径自牵起女儿的手，有些不敢相信这竟然是真的，女儿奇迹般地复活了！
“惠子！是你吗……”
“不要碰我！”女儿抵触地拨开徐老的手，“我不是你们的女儿！请不要碰我！”
“惠子，我是爹啊！你怎么不认得爹了呢”徐老有些失望，不过这股失望之情转瞬即逝，因为他知道女儿起死回生之后记忆肯定受损，也不在于这一时，也要还好调养将息一段时间才是。
“——我叫谢池碧！是通州知州谢存紵的女儿！”
此言一出，董海川愣得睁大了眼睛，这……这是借尸还魂！——不错！借尸还魂！——世间真有此事还是这个叫徐惠子的女子故意闹剧
但听徐老说道:“可你的身子是我的女儿徐惠子啊！”
“我不管这是谁的身体，我要去找我的小楼！”说着便要逃走。
好在府上人多，又发生在白天，没人再害怕，故一并将其拦下。
“谁叫小楼”徐老问。
“回老爷，金小楼是肃顺肃中堂的门人。”
徐老点了点头，向女儿问道:“你认得金小楼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我和他已经私定了终身！”
“啊？！”徐老问，“你何时与他私定终身，我和你娘怎么不知道”
“我不是你们的孩子，我叫谢池碧，请你们快放我出去，我要找小楼！”
“这……可你毕竟占据着我女儿的身体，虽然思想记忆不同，但这确实是我女儿的容貌，这教我和你娘怎生忘怀呢！唉……”
“不如我认你做女儿如何”徐老殷切地问。
“没有令千斤的身体便没有重生之后的池碧，既如此，请受孩儿一拜！”
说罢，徐惠子跪了下去，拜了三拜，算是“重新”认了父母。
合府上下见主子重新获得爱女，皆大欢喜，别了许久的抑郁之情一扫而尽！
徐老大排筵席招待各路亲戚，不在话下。
此事原封不动地传入了金小楼的耳朵里，为了证实陈惠子就是谢池碧借尸还魂，他打算亲自去一趟徐府来一探究竟。
时值徐府上下正张灯结彩庆祝小姐回家。
而徐惠子完全没有以前的记忆，只是被谢池碧皆了一个去壳而已。
徐惠子虽然性情大变，但容貌还是自己亲生女儿的，所以就拿她当亲女儿一样看待，甚至比亲的还亲。
他们把徐惠子生前用过的东西都搬来，还把那间闺房留给了她，丫鬟还是之前那个。
看似一切都没有变化，徐家上下依旧热闹非凡地在庆贺。
门外的金小楼一直在纠结此事到底是否真假，但还是鼓起勇气前来拜会，以探究竟。
“——报！报告老爷，门外有金氏男子求见！”
“啊！是小楼吗？”坐在一旁的徐惠子兴高采烈地，她早已描绘好妆容，时时刻刻准备相见金小楼。
终于在全家的簇拥之下，终于见到了梦寐以求的他。
“徐……徐小姐你好，我是金小楼……”
“小楼！你记得咏梅社么？”
“你！你真的是池碧！”
“嗯！你我在望江亭写的诗还记得么我念给你听——”
“去年今日心沉沉，”
“拟托相思月一轮。”
“夫唯不想西江月，”
“惟念江西月下人。”
“——池碧！真的是你！”一时间，金小楼已泪流满面，心跳加速不止……
原来，谢池碧上吊死后，魂魄来到阴间，却被那个鬼差抓住充当了劳役，没日夜地捣药，劳苦不堪。
至从有一次偶尔听到鬼差说要到人间去贩卖假药“离魂汤”来赚点阳间钱财，这才想起托梦给肃顺帮忙。
没想到肃顺也是通灵之人，一请即来。
在讲诉了自身的苦楚后，肃顺毅然决定帮她一回。
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鬼差在阳间被擒，自己利用这段时间狂逃不止。
见着阴间徐惠子小姐被黑白无常索拿，才知道这个女子是刚逝世不就之人，自己完全可以借着她的尸体回到阳间。
至此，方有了今日之事。
金小楼不敢相信这如神话故事般的一切都能成真，当即就要领池碧回家。
徐老将军也喜欢小楼，更拿池碧当自己的亲女儿看待，便一心要成全俩人，说道:“金先生，我这女儿起死回生多亏了您哪，我向你保证，必要将女儿嫁给你！你放心好了！”
金小楼遂了愿，对池碧道，“等我一年！一年后待我参军归来就是我娶你之日！”
“莫说一年，我等你一辈子又如何。”
徐老夫妇见他二人成双，哭成了泪人儿似的，拿金小楼当姑爷看待似的，当夜便备了筵席来大相款待。
席间询问小楼可有功名，小楼说，已经承了肃中堂之命到军前效力，一年期满便可回来娶你的女儿。
徐老很满意他，他又有肃顺做保举，可谓是前途无忧了，将女儿与了他，后半辈子也可安心度过，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