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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5章 三娘唱谶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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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妇人身穿了件大红金线绣牡丹对襟襦裙。

    里头是淡黄锦缎裹胸。

    头梳金簪,面涂红妆,妖艳极致。

    肃顺见其局已到齐,起身笑迎:“三娘来晚了,罚酒!”紧接着,陆续进来两个年轻娘子,径自倚入了赵半仙、方世杰的怀中。

    三娘是北京城中醉仙居有名的歌姬,不但人长得妖娆,还多才多艺,是肃顺发迹前的老相好。

    肃顺做了天子近臣之后,亦是对她恋恋不忘,总去听她唱曲儿。

    二人的交情很是不一般。

    三娘的声线很有熟女般的磁性,埋怨起来姿态也很优雅,

    “哎呀,今天真是够晦气的,出了门就遇见送葬的堵住去路,前门那段子路积雪泥泞的又不好走,所以迟了,肃大老爷勿怪。”

    那两个妓女的绰号分别叫赛云飞、贵妃,打扮得花枝招展自不必说,一听三娘说晦气,忙对自己的“身边人”说多赏个把银子来冲冲才是的。

    赵半仙道:“好说。”往贵妃的抹胸里一掏,伸出手,朝拳头上吹了口气,一锭金元宝登时立在手心之上。

    那贵妃本是风尘女子,捂着胸骂他淫贼,却见那金子全送给了自己,登时大喜,

    “你这臭道士,真个有几下法术,不如变座金山银山与我!”

    赵半仙笑道:“我只是将你左胸上的‘粉头儿’摘来变的,如果你想要金山银山,我且问你,你有多少个‘粉头儿’?”

    那贵妃翻开自己的胸罩,却见两个“粉头”婷婷耸立,这才知晓自己受了玩弄。连推带攘地娇嗔道:“我呸,你这哪里是出家人行径嘛!每次陪局你都在我身子上开玩笑,也不嫌害臊!”赵半仙饮酒含笑不语。

    “这老道,赏个把银子也要趁机揩油!”段子陵适才也偷偷地瞥到了几眼粉头,顿时心血来潮,连喝了几杯酒来抚定色欲。自觉没有叫局是最大的错误,当下好生后悔,暗暗叹气。

    方世杰也道:“对啊,你这么不正经,人家下次还敢来赴你的局?”

    赵半仙道:“你问她有生气吗?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咱们出来玩就要玩个快活,日后各自领了中堂的差事,何时能够聚在一起吃吃喝喝?”

    “你们安分点,金小兄弟还在这呢,难道让双双也看乐子不成?人家可是正经八经的小姑娘,你们也不顾及顾及,真是的。”

    肃顺一番埋怨,自己却对三娘说:“今日在这个地方,我不便与你入题,这样罢,你就唱上几部,让金小兄弟和双双也多消几杯也是好的。”

    “亏你还是大官呢,胆子也忒小,在哪不能与我入正题呢?难不成真担心这个小子偷看不成么?嘻嘻……”

    风姿绰约的三娘又对了金小楼打量一番,眉飞色舞地说道:“小相公,你生得好俊俏啊!”

    “是、是……”金小楼惊色地说,心里却想:“这三娘确实有几分姿色,无怪中堂喜欢,就连我也要忍不住了……”

    “哎呦,这位双双姑娘生得也水灵,不做丫头可惜喽!”那三娘嫂说个没完,金小楼自然不爱听,反问道:“你天生不就是丫头?”

    三娘笑道:“哎呦,小相公发怒了,我可是好意啊。”

    肃顺也说:“当丫头挺好的,万事不愁,有吃有穿,最主要是择对个好主子才是。”举杯起身,朗声道:“来!咱们预祝明年能够有个好收成,干它这杯!”

    “大老爷,您今年还要去奉天打猎啊?”那三娘转在他一旁扭扭捏捏,道:“就不如拿钱与我成亲,在这里定居也好,何必再要去那天寒地冻的地方,若收成不好,那明年可不要吃亏空?”

    肃顺道:“我这行是无本不怕赔的,况且我们人多,一旦采到了千年人参,干吃数年也是够的。”

    “那我等你采到人参回来娶我!”

    一时间局面兴起,那贵妃和赛云飞场面地唱了两部曲,自然被方世杰和赵半仙收入了怀中亲偎,何来有那兴致听诗?

    但肃顺却有雅趣叫三娘相每个人的面,作两句来占占。

    肃顺是三娘的老主顾,三娘岂敢不遵?

    起身拿起一根筷子来,在碟上轻击了三拍,随即吟唱道:

    “人生幸幸五十载,一遭登上紫微宫。受尽皇恩春浩荡,擒凤不得葬蛟龙,人语太倥偬。”

    三娘轻盈的身体坐在了一旁,为肃顺斟满一杯酒,媚送到他面前,道:“这,是上阙。”

    “哦?还有?”

    肃顺接过酒来,但闻她吹气清香,皓齿外红唇拨动,实令身心发痒,说道:“上阙很一般,无非是称赞褒扬,我且听听下头来。”

    “大老爷品词的才情可一般呦!”三娘嬉笑着,接着转了悲昂的曲调,提气唱道:

    “权谋本是无情物,得来新装换嫁妆。嫁妆已去华发老,谁知已成青史化悲凉。他乡变故乡。”

    肃顺实在没咂摸出滋味,只说道:“你这哪里是曲词?分明就是白话!”

    三娘依旧笑语道:“这可不比陈腔滥调,等着瞧吧!”

    肃顺道:“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你叫我听白话?不成,下一首你必要有新意的曲词,或捡或抄,我不管你,最重要的是我没有听过。”

    “词中滋味,只有自己体会!”三娘笑呵呵地埋怨着,转过身来对着双双问道:“小姑娘,你姓什么?”

    双双道:“我姓赵,名字是双双。”

    三娘笑道:“我那些妹妹里头没一个像你这般矜持,我最爱你了!”

    金小楼听着不是滋味,反问:“你那些姐妹里无非都是烟花中人,怎么也好和双双比?”

    “你小子,说话真不中听!”三娘对着双双唱道:

    “一段情怅,几年离索。常半君月下,莫出芳头。待到漫山花溢时,阳春方始休。”

    双双被她那歌声催得动情,不觉热泪从眼中流出。

    金小楼还以为三娘是故意把她唱哭,急眼道:“你唱的是什么玩意,我一句也听不懂!”

    肃顺解释道:“人哪,红极一时,不知哪天就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就像赵云,是道光爷身边最信任不过的亲近了,最后也没能够得到善终。且不说和珅怎么样,咱们这个世道,经不得大起大落的人。一旦落幕,还想排山倒海地再来过?——想都甭想!”

    却想到了自己也是手把朝政红极一时,殊不知什么时候就被“著成了史”。当下脸色黯然下去,兀自品味着。

    金小楼道:“我不信你这么神,你来给我占个一词半句,我要试试你到底准不准。”

    方世杰道:“三娘是最准不过了!以前我叫他题过词,他的字里行间说我有官运,我就是不信,想我一个堂主也能做官?真可笑啊!他奶奶个雄的,今日承了大老爷的栽培,做了县令,且不说官职大小,也算个六七品官,可却应了她的词。你看看,小金子,你能说不准么?”

    金小楼耐不过,道:“我说不过你,先叫三娘来一段,至于准不准,我一定不说假话就是了。”

    那个三娘凝视着金小楼半晌,应是没吐了半个字来,面露了难堪,说道:“平时我见了常人,都能悟出个把句来,今儿见了这位金小相公,怎地脑子一片空白?”

    金小楼暗自捏了把汗,这要是被他占卜出个三长两短来,日后要不要在官场混了

    “哈哈!被我拆穿了西洋镜吧!你只是碰巧应了个验而已,哪有那么邪乎,看似都是经不起推敲的!”

    三娘不甘示弱,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金小楼,不由得被他俊俏的容貌所吸引。

    双手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肩上。

    金小楼浑身一激灵,也没敢动,很期待她能摸得更深入。

    三娘心想,断不能够往好里唱,如果此人日后堕落,多少还会对我有怨恨的。

    我尽管往坏里唱就是,他日后发达了,亦不会与我过不去。

    “有了!”

    三娘骗身坐在他一旁,凝霜指中捏了一支玉筷,身子微微地往他怀里倾。

    眼见欲要投进了怀中,却做了个坏笑。

    目光回首点了一下双双,见她面容稍有不愿之色,自己也不往心里去,依旧作媚样挑拨着金小楼的情窦。

    金小楼呼吸都要不顺畅了。

    这时那玉筷早碰上了瓷碗发出了叮当的响音,但听道:

    “今生欲揽天下色,谁道有情却无缘。”

    “雪花颜色好,最令人断肠。”

    “寒梅存傲骨,乍逢酷暑,恨不能上妆。”

    “有了海棠,君不欣赏,却因四季争艳无绽放。”

    “异国花异香,不奈时日长。”

    “目下花独好,怜惜泥土不芬芳。”

    “试问天上夭桃盛回曰:须断情殇!”

    “好!好!好!!”肃顺豁地起身,异常高兴,赞道:“好句落!不过三娘,你未免太不尽人情!”

    三娘笑道:“金小相公,你不要往心里去,姊姊我今日真是绞尽心扉,才糊了这么几句拙词来。你的未来实在是难算,再就是姊姊我酒喝多了,上了岁数,脑子愈发不如从前呢。”

    金小楼听了她说那几种好看的花卉,居然没有一个好的,还以为她说自己的前程如这些花似得,各个凋零无主,虽不信,但早就面如土色了。

    “三娘这句词里面包含了若干种花,把我当做采花贼了我孤身一人,早断了什么情殇,这词不准,不准!”

    “咱们大家喝酒吧,喝酒!”

    当下众人再喝上几轮,这局面也就散了。

    毕竟金小楼的前程如何,且看他五台山上秘密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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