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重逢
“你们不用走，孤会……离开的。”
太子忍着口中的血腥气，从齿缝里勉强挤出了这句话。
就在这时，冯娘子将大姐和二姐哄睡后，踏进门来，堪堪听到了个尾子。
她一愣，当即问了出来：“殿下为何要离开？”
太子眼眸微闪，每次他来此探望皎皎，冯娘子对他都有好脸色。
若是有转机的话，只能应在这上面了。
“娘子，殿下已经答应离开了，你无须再多言。”林大夫向冯娘子望去，眼中带着警告，语气沉闷，难得硬气了一回。
端庄的美妇人知道自己冲动了，遂扬起一抹温和的笑，缓缓道：“既然殿下有事，那便不好强留您了。您得空再来。”
林皎皎听着娘对太子殷勤的话语，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她都成这样了，怎么娘对害她至此的人还这副态度，一点都不心疼自己。
他都说要走了，还依依不舍地挽留。
“娘，我累了，你们出去吧。”
林皎皎疲惫地闭眼，缩进被子里，背对着众人，只露出三千青丝。
她要好好捋一捋。
太子最后看了一眼榻上的小娘子，默然半晌，抬脚出了门。
林皎皎一觉睡到骨头松软，心想着总躺在床榻上也不是个事，便穿好衣服，尝试着下地。
这副被无数珍贵药材堆出来的身子没让她失望，虽是有些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但好歹能撑过一段路。
这次要走出门，去院子里转转。
给自己定下目标，林皎皎走出门，清晨一缕阳光正好落在她的脚面上，映衬着鞋上的东珠泛着亮泽的光，好像在耀武扬威似的。
卧在榻上不见天日，不识得岁月流转，许久未曾出门的女子有些恍惚，无端的生出不知今夕是何年之感。
看着院子里种的那颗银杏树，林皎皎踱步过去，靠在粗壮的树干上，略微有些安心。
是了，她现在在家里，不在景福宫。
她没有被困在宫殿里和些桌椅死物作伴，她可以出来看看不同的风景。
思及此，瘦削的女子扬起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像天边的云那样温软，似乎轻轻一掐就能出来一捧盈润的清水。
干净透彻得叫人心疼。
“娘子，你身子还没好，如何能出来走动。”冯娘子原本要出门去市集买些鱼肉，好庆祝郎君回来，没曾想却见林皎皎如同风中芦苇一般孤零零地靠在树下，不由地讶异又担心。
“娘，没事的，爹也说了，不用总是躺着。”林皎皎收了笑，淡淡地回道。
她暂时不想回去。
“我的好娘子，身子要紧，不能大意。”冯娘子欲牵起林皎皎的手，将人拉回去，却被避开，抓了个空落落。
冯娘子臂膀一僵，不动声色地收回去，仔细端详着面色冷然的林皎皎，心下有了计较。
“娘子可是在怪我请太子留下？”
林皎皎抬头，望进对面那双有些不安的眼眸，重重点头，控诉道：“娘……你明明知道的，我生不得孩子，但是被太子拿捏住不得不……要不是这次我福大命大，你就见不到我了，怎么、怎么能够对着差点害了我性命的人殷勤备至……”
说到后来，林皎皎不得不一段一段地调整呼吸，以免情绪激动之下背过气去，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冯娘子攥紧手里的荷包，里面的银钱本应硌得人手心发疼，她却浑然未觉。
端庄的美妇人叹了口气，将缘由缓缓道来：“你该知道，凭借我们商户之家，原本是没有机会进宫的，也看不到宫城里的大人物。如今有了这等机缘，娘子怎能错过。就凭现在太子对你有情谊，你又是小皇孙的亲生母亲，日后不管如何，你的身份都不会低。”
林皎皎的指尖扣进枝干的缝隙之处，只觉得天旋地转，她疑心面前的不是她的娘亲，而是那叫她厌恶至极、一片“好心”的柳嬷嬷。
“娘，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想当什么太子妃，不想回宫，我就想和你、爹爹和阿妹一起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日后若是有缘分找到了合意的郎君就在旁边置个宅子，平日也好照应……”
林皎皎被她娘的一番话刺得心里直抽抽，发泄似的说出了重复过十几遍的话。
“说什么傻话，你既然已经跟了太子，怎么能够再想着其他的郎君……”
冯娘子面色一变，下意识地望向门外。她庆幸这个点太子不会来，不然听到这等荒谬言论可如何是好。
林皎皎本就不是个软和性子，听到娘的苦心劝说只觉得反感到极致，恨不得肋上生出双翼立刻飞走。
这么想着，她也这么做了。
不顾冯娘子的惊呼，她开了院子的门，往巷口奔去。
她真的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没头没脑地乱冲，没看清前面，林皎皎撞到了一人的怀里。
一股好闻的药草清香让林皎皎的神智醒转了些。
她抬头，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映入眼帘，不亚于青天白日的一道惊雷劈过，将她的三魂六魄都震了出去，只凭着最后一口气吊着这副躯壳。
她完了。
她居然生出了幻觉，病得愈发严重了。
林皎皎有些迷糊地想着，但手却下意识地拽住对方的衣袍，不似一般柔软丝滑的触感，反而有点硬，但却让她觉得莫名可靠。
“小大夫……”她踌躇半晌，小心翼翼地吐出三个字，仿佛怕惊碎了这场来之不易的美梦。
林皎皎怔怔地望着面前似乎带着少年时影子的清俊男人，恍如隔世。
“林娘子。”
男人应了一声，克制地扶住林皎皎手臂，以防她跌倒，用低低的嗓音回了一句。
林皎皎低头，看着自己攥紧对方白色长衫的手，一时言语不能。
是真的，他说话了，她听得真真的，做不得假。
跟过来的冯娘子站定，看着二人相拥的一幕，再细细打量着另一人的面容，眼中有尖利冷芒闪过。
怪她，当初还是下手轻了……
“娘子，跟我回去吧。”
冯娘子三步并做两步，笑着说道，上前就要将两人隔开。
只不过，林皎皎倔脾气犯了，任谁都奈何不了她。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冯娘子累得喘口气，冷不防一道隐隐带着怒气的质问入耳，抬眼就骇了一跳。
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