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疯了
林皎皎抬头就看到一身云纹白衫的太子面色阴沉地盯着她,好似对面的是他仇人似的,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她挡在小大夫面前,原本因为身体累赘而显得绵软的语气都硬气了起来:“与你何干。”
因为不想让小大夫担风险,林皎皎下意识地隐瞒了太子的身份。
小大夫姓施,名无若,他看着两边对峙的场景,以为是哪位侠义心肠的郎君仗义执言,连忙解释道:“这位郎君误会了。只是这位娘子身体似乎抱恙,于是我扶了一把而已。情非得已,才有越矩之处。”
林皎皎知道施大夫不晓得她与这人的纠缠,才如此客气有礼。她却不愿意看他与太子言说,实是浪费时间。
“施大夫,你回来了。去我家坐坐好吗?”林皎皎心神恍惚,忘记了那日来信里小大夫已经娶妻的伤心事实,拉着人袖子就不放。
温润如玉的男人有些讶异地望向一旁的师母,却见冯娘子面色阴沉,全不似之前亲善和蔼的模样,心里有许多猜测闪过。
只不过,望着林娘子期盼的眼神,他却是不忍心拒绝。
但有一件事必须要问清楚。
“林娘子,你……你可曾婚配?”
施大夫心里想着,毕竟过去了这么些年,若是按照正常的婚嫁习俗,林娘子应是已许了人家。若是……
他心里到底存了一丝微渺的希望。
林皎皎乍闻此话,攥着对方衣衫的手悄然松开,茫然失措地左顾右盼。
她想说没有,但小大夫那么好,她不能骗他。
那样不好。
“我嫁过一次人,但已经和离了。”林皎皎不安地掐着自己的手,不一会就将掌心戳出了好几个红印子,她却还嫌不够。
她怕小大夫的回复会让她更痛,不如自己先偷偷疼上一阵子,接下来说不定会好受些。
施大夫却是喜上眉梢,心头一暖,扬起了如往日一般的浅笑:“那就好,不是……我是说,我送你回去可好?”
林皎皎抬起眼,见男人眼里没有丝毫嫌弃与愤懑,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见,说不出一句话,只知道拉着人往回走。
她要带小大夫回家,不能让他离开。
林皎皎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从头到尾,她只看了太子一眼,还是想叫他离远点。
太子看着手里的点心盒子,默然半晌,想要丢下却又不忍。
冯娘子说皎皎年少时最喜欢这家的“八宝盒子”……
他昨日听她的劝说,回宫一思量深觉有理。
之前是他未尽心意,都未曾亲自送她些什么物事,确是不该。
他夜半辗转,又赶上了休沐日,特意早起去安和斋亲自排着队,抢到这小小的槐木盒子,里面只装了八块样式精巧的糕点。
他一路不停歇,就想着里面的热气别散了,到时候皎皎吃到口中就腻味了。
她约莫是不喜的。
只是才走到这附近,就看见皎皎依偎在一个陌生郎君的怀里,连冯娘子都拉不动她,分不开二人。
他若是能再走快些就好了,这样皎皎碰上的就是他了。
应是只迟了几步的距离而已。
太子抱着盒子,低头见树影婆娑,有些惶惶然地想着。
“殿下,殿下,不知您今晨到访,有失远迎。刚才那施大夫是我那郎君之前收的弟子,与皎皎的情谊如同亲生兄妹一般,二人许久不见,让您见笑了。”
冯娘子捧着一颗颤颤巍巍的心,对着笑,强作镇定地解释着。
也不知道能不能糊弄过去,老天保佑,希望殿下千万不要明察秋毫。
“兄妹”二字一出,叫太子原本如同狂风过海一般翻滚的心境陡然一僵,慢慢平复下来。
除了那大半年前出生的庶弟,前头十几年,父皇只得他一子,没有其他孩子。因此对于寻常人家之间兄弟姊妹之间的相处,他不大清楚。
但想来,他若是有一个似皎皎这般可怜可爱的妹妹,应是也愿意受着她时有时无的撒娇。
思及此,太子长长舒了一口气。
是了,不过是个大夫而已,如何能让他方寸大乱。
冯娘子见太子面色回转,知道这事还有余地,遂顺势邀请太子去宅子。
太子微微颔首,拿宽大的袖子盖住盒子,步履匆匆,径直往前走。
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走了上百次这条路,从巷口的一排银杏到门上缀着的兽首如意门环,早已是烂熟于心,都不用冯娘子去引。
来到正堂,却见皎皎趴在圆桌上,雪白的脸颊压着鸦黑的青丝,难得显露出娇憨的姿态。
她没再拉着人不肯松手,然而眼里满是那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大夫。
幸好林大夫还在,若是他只见这二人……
太子眼眸黑沉,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他一向不屑于舞刀弄枪,若是弄得一身汗流浃背,不雅又叫他自厌。
如今,他看着这副光景,那股子冲动的劲头按捺不住,几欲冲出这层纤薄的皮囊,叫那什么大夫也尝尝疼痛难忍的滋味。
他便不会笑得如此愉悦,叫他恨不得拿个趁手的武器钉下他的面皮。
不行,这样会吓到皎皎的,他得另外寻个法子。
太子压下满心的邪诡念头,端出了一副向来招人爱的顶好皮囊,不经意地插入二人的对话。
“皎皎,这是你最爱吃的点心,我特意起了个大早为你排队买回来的。”男人语气低沉,委屈中带着诱哄的味道。
要是叫被太子丢在东宫的李太监看到,准保吓得他拂尘都拿不稳。
他从小到大伺候着殿下,哪见过主子这般低三下四地去求别人。年幼时,连句软和的话都不愿意对陛下说的人却会对着一女子放低姿态了……
这可不得给人骇一跳。
林皎皎都快被太子烦死了,她现在疑心这男人是个傻子,怎么听不明白话呢?
“不用。还有,请您离开。”林皎皎不愿意在小大夫面前做出冷漠情态,但是不这样太子好像就看不出她对他的厌恶。
给他半分颜色他都能开染坊,真是没脸没皮。
太子将盒盖打开,有些犹豫地说道:“还是热的,皎皎你……”
林皎皎将东西硬塞了回去,打断了太子的话,气得浑身发抖。
皎皎、皎皎……
你与我什么关系,这个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连小大夫都规规矩矩地称我“林娘子”,你又算个什么,这么亲密地叫我。
纤弱的女子如同风中残叶一般,似是摇摇欲坠,偏偏留了一口气又不肯示弱,半滞在空中,叫人无端的心疼。
冯娘子见势不妙,疑心先前的话说过了头,反而激起了娘子的倔劲,嘴里顿时泛起苦味。
坏了坏了……
“不然今天就到这吧,还请二位郎君离去,娘子还需静养。”冯娘子使唤不动林大夫,只好自己打圆场。
林皎皎平复好了起伏的情绪,定定地看着有些无措的男人,吐出的话似是淬着尖冰。
“你之前问我,待谁如珠如宝,那时我骗了你。”
太子捏着盒子的手骤然收紧,面色惨淡如将死之人,看上去有些可怖。
他想打住皎皎的话,但是无形的压力却堵着他,一字都不言。
或许冥冥之中,他在等着头上的铡刀落下,等待着残酷审判的结果。
“我那时已有了心悦之人,是谁,如今他也在这厅堂里。你,可明白了?”
林皎皎心想着,这样太子总能放弃了,她已经说得这么清楚了。
施大夫怔怔地望着有些羞怯地望着他的女子,心头一动,不觉失笑。
他猜想着,或许这位郎君就是林娘子的前夫,看他这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当真是叫人不耻。
和离后自是好聚好散,何苦做此姿态。
“我明白的,皎皎我亦心悦你。”
太子垂首良久,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嘴唇颤抖着,快速说出了这句话,跌跌撞撞地往外奔去,好像生怕后面有人追上来。
林皎皎一怔,在脑子里过了三遍这句话,才品出了莫大的荒唐。
疯了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