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神明与愿望
“这里就是城南尾巷？”
费了这么大一番功夫，总算让闻眠找到了这个叫城南尾巷的地方。
但只从外表上来看，这地方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就是郓城里随处可见的寻常街道。
宛躬突然做了一个手势：“这边。”
闻眠跟着宛躬走到路边不起眼的角落里，就看到那辆阴行车上的其他“乘客”也慢慢走了下来。
下车的时候，他们仍旧低着头，那低头的姿势很奇怪，脖子几乎折成直角，脸和地面是平行的。
闻眠咂咂嘴，如果不是后面有什么东西压着他们的头，很难弯成这个样子。
“乘客”们下来之后，纷纷沿着街道向前，一开始的动作还十分僵硬，但渐渐地就变得自然起来。
这一幕，颇有些死人复活的感觉。
直到最后，他们连头都抬了起来，只是表情仍旧显得十分木讷，死气沉沉。
待到所有“乘客”全部离开之后，阴行车缓缓发动，沿着来时的路再一次返回。
这车比起公交车来说，更像是班车。
如果真的按马伊所说，终点站是城南尾巷，那起点站应该是郓河。
所以，这些人都是它从郓河接过来的？
想到这里，闻眠看向宛躬，却见他的目光正紧紧盯着那些“乘客”的背影。
“怎么了？”
宛躬这才意识到自己出了神，解释道：“那个人，我见过。”
“啊？”
宛躬的声音压得很低：“他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宛躬。”
闻眠还是第一次在宛躬脸上看到这种失神的表情，还是她叫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你说你认识那个人？”
“他……是我亲手带走的。”
“？！”
“也就是说他早就该去投胎了，而不是在这里表演行为艺术？”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入了轮回，但是现在又回来了。”
“照常理来讲，不会。”
“但这个人……我应当不会认错。”
正当两人一头雾水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热情的招呼声。
“你们总算是来了，可让我们好等！”
“这可是村子里的大事，我们哪里又不来的道理。”
“如果因为人不全，怠慢了河神大人，那才是天大的罪过。”
“行，你小子还不算太糊涂，赶紧过来吧。”
不得不说，这些人个个顶着一张僵硬麻木的脸，说话的语气却很鲜活真实，看起来非常诡异。
而且，这是闻眠第二次从他们口中听到河神的事情了。
在郓城里面说到河……大概只可能是郓河了吧？
再加上之前听到的那些，他们祭拜河神是为了——请求平安。
河水泛滥……阿郓。
想到这里，闻眠看向宛躬：“郓河……是不是曾经出现过什么问题？”
宛躬沉默了一会说道：“郓河曾经泛滥过。”
“最严重的一次发生在几十年前，死伤以千数计。”
“和这些人有关系吗？”
宛躬沉默了许久，点了点头。
见宛躬点头，闻眠这才意识到——
这辆阴行车上的人，很可能都死于那次河水泛滥。
闻眠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有话直说：“那我还有个问题。”
“那一次河水泛滥，和阿郓有关系？”
宛躬：“……”
他的语气平淡：“没有，但是和我有关系。”
郓河在几十年前曾经发生过一次泛滥，那一次的泛滥导致了以千数计的死伤。
她本以为肯定和阿郓有关，但是……
宛躬却告诉她，和他有关。
一个鬼差为何会和河神扯到一块？
许是看出了她的疑虑，宛躬也没有隐瞒。
“当年，死亡人数直线上升，说是我多管闲事也好，我救了一个快被淹死的人，从此以后，他们就以为郓河有河神。”
“其实本来的郓河是没有河神的，出了那件事之后，阿郓就应运而生。”
就在这一刻，闻眠突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鬼差。
神仙之所以为神仙，并非是因为他们是向善的、是心怀大爱的。
——唯有压倒性的、绝对强大的力量才是先决条件。
宛躬一个鬼差，竟比神仙的力量还大么？
闻眠看向宛躬，他显然没有细说这件事的打算。
这种时候，八成问也问不出什么。
闻眠忽然有些烦躁，经历了这么多事，她本以为两人的关系不说无话不谈，但也不会有所隐瞒。
现在看来，或许，是她想多了……
宛躬的性格本来就对所有人这样，那双桃花眼……
算了。
与其指望着他告诉她，不如自己想想办法吧……
闻眠扯出一抹微笑：“反正就算我问了，你也肯定会沉默着糊弄过去。”
宛躬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无法反驳，但闻眠的笑像是一根刺狠狠扎进了他的心里。
“我……并非有意瞒你。”
闻眠故作无所谓：“我知道，都是事出有因对吧？”
宛躬觉得怎么回答都不妥，索性继续沉默。
“行了，那就不问了，我自己想办法。”
事已至此，也只好从眼前抓住的线索着手调查了。
闻眠看向之前人群离去的方向：“跟上去看看？”
宛躬点了点头：“嗯。”
就这样，两人远远跟上那群说要祭拜河神的人，一路走到了一处开阔的广场。
此时的广场上摆着几条桌案，上面满是各种供品和香炉，看起来的确像是个临时搭建起来的露天神祠。
其中最惹人注目的，当数摆在最中间的一尊雕工粗糙的石像。
一般来讲，摆在正中的都应该是祭拜的神位，也就是说……
看看石像又看看身边的宛躬：“嗯……”
闻眠轻声道：“雕得一点都不像，这石像的脸长得未免有些太自由了。”
宛躬有些无奈又满含宠溺地看了闻眠一眼。
“这只是他们臆想的神明，无需相似，只要能令他们自己信服便足矣。”
闻眠赞同地点了点头：“也是，说到底，求神拜佛都是为了给自己的愿望找个寄托。”
“许的愿望就像是甩出去的包袱，托付给神明之后，自己就不用管了。”
宛躬若有所思：“眠眠，你不认可这种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