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定生辰
闻言,姬芸猛然回头。不远处林间小径上影影绰绰站了一白衣之人,背手而立,周身冷肃。
还未待她细细察看,只见那人身形忽隐忽现,顷刻便显于廊下。
狂风海啸般的威压瞬间席卷而来,果决强硬,不容反抗。姬芸背脊瞬间塌陷,猝然吐出一口鲜血,染红衣襟。
谢怀清也好不到哪里去,面色惨白,冷汗涔涔。他艰难抬手,凝诀挡住迎面而来的锐利剑意,出声恳求:“师父……”
姬芸从未如此清晰地感觉到化神期修者的强悍。只凭威压,就足以让她匍匐于地,宛若蝼蚁。
来人不戴簪不戴冠,只一白色布条将头发高高束起,衣着极简,全身上下无一丝配饰绣纹,神情淡漠,眉眼间肃穆尽现。
他提步走来,散去威压。
五脏六腑终于得以喘息,还未稍稍整歇,就见那人走至二人跟前,触上谢怀清的臂膀,下一瞬两人消失不见。
“跪下。”
屋内沉沉传出一道人声,语气平缓,无波无澜。
谢怀清应声而跪,垂首低眉。
座上之人站立走来,手持细长铁尺,朝下方冷冷开口:“可至渡劫?”
“未。”
啪——
戒尺破空而至,重重落在那挺拔薄削的脊背上,发出一道闷响。
“可有出宗门?”
“有。”
啪——
第二记闷响回荡在空寂的屋内。
“可记得为师的话?”
谢怀清抬起头目视前方,神色寻常,嗓音清润道,“记得。”
啪——
戒尺又一次落下,那后背隐约显出几点血迹。
站立之人瞥向谢怀清身后,看见那只剩一圈缠绕的发带,面上表情终于有了几分变化,他蹙眉开口:“即刻闭关。”
他走回案前,将戒尺放于木架上,“天光峰后有一石室,你就去那里。”
谢怀清低头行礼却迟迟不起,保持着这个姿势请求道:“师父,我……”
“无需多言,照为师说的做。”那人打断谢怀清的话,转过身睥睨着远处,“境界之事,为师会想办法,你只需专心修炼。”
“你是守心剑弟子,那些尘念尽早断了,道心稳固方能不受魔气侵蚀。如今暗涧封印已大不如前,早些破境,尽快进去镇守。”
话已说完,谢怀清依旧未起,他双手交叠高于头顶,朝上首之人重重拜伏下去,却未发一语。
上首之人重新落座,执笔落墨,没分给谢怀清半点眼色。
周遭一片寂静,只听得到沙沙的落笔之声。
半晌,摩挲声停下,凌渊道尊看向跪在地上唯一的徒弟,额心直跳。
当初闭关时,小徒弟不过才十五岁,乖巧安分半点不让人操心。如今七年一别,不仅个子长高了,脾气也见长了。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答应姬恒让那姑娘来。本以为他天生缺陷,对感情一事一窍不通,不必放于心上,谁知会有这样的后果。
如今不仅道心不稳,连用来稳固他心绪的缚心锁散得也只剩最后一卷。
他放下笔,抬手按揉眉心,“你想说什么?”
伏在地上的人开口道:“弟子恳求师父不要赶她走。”
“明年四月,她会自行离开。师父,请允弟子见她一面,与她断绝来往。此后,弟子定一心修炼。”
魇魔幻境里甩落的鞭子,玄天阁中那些不知真假的梦境,显现的无一不是姬芸被囚禁、被束缚的画面。
谢怀清不想去确认真假。虚幻之物总归源于现实经历。没有发生过的事,又从何捏造?
梦境沉闷孤寂,荒唐得几近真实,他只想姬芸不再落入那样的境地,不愿再见她被人折断翅膀困于一方。
见最后一面吧。
闭关破境,未至渡劫定出不来,出来也相处不了多久,他往后终归是要一直待在暗涧。
有些话还是和她说明白了才好,别让人耗费年华空等一场。
姬芸蹲在山脚一颗树下,手中剑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弄着石子,目光落在眼前高山之上的屋宇。
灵剑宗历代掌门都住在这天光峰上,谢怀清定是被带到这里来了。
可惜护山法阵拦着,她进不去,只能在这干等着。
天光黯淡,树木林立、杂草丛生的小道中走出一人,玉骨凝脂,翩若仙人。
姬芸以为谢怀清会被他师父关起来,正准备截他师父的剑,说些事情。
没想到,谢怀清居然来找她了。
姬芸起身迎上去,抓住他胳膊就要全身察看一番,“可有受伤?”
谢怀清错身躲过她欲要往背后去的探究目光,推开臂上的双手,退后几步说道:“姬芸姑娘。”
“你叫我什么?”姬芸上前几步。
谢怀清随之往后退,眼眸始终恭敬地低垂着,他出声制止:“姬芸姑娘。”
姬芸止住脚步,见他一句句说来:“我要闭关破境,破境后便要入暗涧,然后会一直待在那里,往后估计见不到你。”
“所以,”谢怀清抬头,看着姬芸的下巴,定定开口:“你我自今日起……断绝来往,就此分开吧。”
他这态度如此强硬,让姬芸有那么一瞬间以为他知道了,知道自己是在骗他,诱他动心。
发带的事,他师父肯定看出来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告诉他,揭穿她的真实目的。
“你看着我。”姬芸开口说道。
谢怀清视线一点点往上移,最后落进一双氤氲着水雾的眸子,他一下子慌了神,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姬芸心里松了一口气,迈出一步,而后慢腾腾地挪动着步子,向手足无措的谢怀清靠近。
她走至近前,像稚童那般伸手攥住他两根手指,抬首问道:“是不是我那日唐突了?我道歉,对不起。”
“没有。”谢怀清与她对视了一会,又迅速撇开了视线。
“不就是见不到嘛,有多大关系?古语有言‘君子之交淡如水’。只要心意相通,我们可以一直是挚交。”
姬芸将额头抵在他怀里,牵着他的手轻轻说道:“好不好?”
姑娘低着头,露出一截纤瘦白嫩的细颈,一头乌发倾斜而下,柔软乖顺,瞧着很好摸。
谢怀清没了动作。
下山前,他是何等坚决。他想他定要坚决同她断了关系,这样师父才不会将刚刚写的那封信送出去。
否则,到时她生父亲自来接,她就再也无处躲藏,无处隐匿。
可如今见到她这般,他又说不出话来拒绝,只好挣脱她的手,尽量不和她有任何亲密举动。
师父还在山上呢。
要是被看到,又该误会他们牵扯不清了。
他们明明只是简单的朋友关系。
感受到阻力,姬芸趁势放开手,搂抱上他的腰。
谢怀清无可奈何,一边扯一边说道:“师父正在气头上,趁他还未迁怒于你,你尽早离开吧。万一师父修书给你父亲,到时你如何离开?”
姬芸死命抱着他,越搂越紧,“你不必顾虑我。我自有办法离开。”
也不知是碰到了何处,谢怀清身子轻颤了一下,姬芸忙转头往他身后看去,“你受伤了?”
这一会功夫,就被谢怀清拉开了距离。
姬芸瞧他不愿多说,也知他难违师命,不再上前,只开口问道:“能否为我引见道尊?我有话想说。”
谢怀清欲言又止,只好掐诀传音。
门打开,又合上,屋内只剩两人。
上首之人盘膝而坐,面前的古旧书页无风自动,姬芸弯腰作揖:“小辈见过凌渊道尊。”
“不必多费口舌,你想要的东西,断不可能给你。”座上之人连眼皮都未抬一下,一直操纵着面前的书页,看样子像是在找什么。
姬芸看着那翻动的书页,心下了然,直起身,笑了笑,“道尊怎知小辈想要什么?”
“离他远些,否则这灵剑宗你也不必待了。”
姬芸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又迅速隐下,换上那副笑嘻嘻的模样,“尊者如此急着让人离开,莫不是怕了?”
是不是怕谢怀清喜欢上我啊?糟老头。
“不必激我,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说完了?”一阵劲风从姬芸身边擦过,身后屋门敞开,“说完便走吧。”
“等等。”姬芸按下心头不快,“小辈今日来,是想和尊者做个交易。尊者先别急着拒绝,听小辈说完也不迟。”
“您应当知道谢怀清如今境界停滞难以突破。医圣判,是他先天不足,无法通晓人情之故。其中利害想必您也清楚。”
姬芸见他没阻止自己,以为事情有望,继续说着:“给我一个月,我来教会他。事成之后,我自会离他远远的,从此再不相见。作为交换条件,您只需答应小辈一件事。”
对面一副我早已看清你的模样,让姬芸很不爽。她正等着凌渊道尊反问是何事,她好说出来狠狠打他的脸。
但谁知这人等她说完,丢了一句“请便”,就再也没理过她,丝毫没有将她的话放心上。
姬芸也不再说什么,朝他作了礼,转身哼笑一声径直而去。
她倒要看看,都到了翻古籍的地步,他还能折腾出什么办法来。
石室在半山腰上,处于山阴面。
里面布置简陋,光线昏暗,连个遮风挡雨的木门也没有,只有一张石板勉强能休息,
说是石室,倒像是个小型的敞口石洞。
护山法阵挡不住风雨雷电等自然万象,只对身怀灵力者起效用。
因而一下雨一刮风,外面的雨丝就倾斜着飘进来,落在石室口,泠泠作响。
狂风吹起,裹挟着潮湿的气息飞速而来,吹起鬓边散落的一缕青丝。
室内潮湿阴冷,在石板上闭眼打坐的谢怀清此刻却浑身燥热,周身氤氲着缥缈白雾,眉头紧锁,唇色尽失。
最后一日了,他怎么还没破境。再不破境,与师父的约定也就要作废了。
到时师父定会修书让风清门来接她回去。
不可以回去,那地方……
曾经夜夜困扰他的画面再次出现,在脑海里反复上演。
高阁、小院、金笼、鹦鹉,还有那穿着金缕衣的孩童……
谢怀清感觉胸腔里憋着一股劲,沉闷至极,压得人难以喘息。
他已然感受不到自身炙热的体温,一心只想冲破胸腔的压迫。
为什么要如此对她?
为什么要对一介孩童下手?
她身子虚弱,你们看不到吗?
她做不了什么,没有任何威胁。为何非要夺她自由,让她受尽无尽孤寂、算计,任其自生自灭?
脑海中,原本那些嘲讽讥笑的面容开始变得扭曲可怖,四肢生出利爪,所有的人森森阴笑着朝一个方向移去,前面是泪如雨下、惊慌失措,磕磕绊绊朝前奔跑的女童。
女童跑至院门前不断拍打着。
院门高大,沉重寂寥,与声声哭泣的孩童一比,更显出不容反抗的威严。
身后人群将至,无数利爪在空中挥舞。木门出现了几个血手印,是女童的手掌破了血。
放她出去。
放她出去。
谢怀清听见自己内心如此呐喊。
然而无济于事,那群人不为所动。
一只手率先触到孩童,利爪深深嵌入她的肩背,鲜血瞬间涌出。
别碰她!你们敢?!
紧接着无数双利爪覆了上来,从后背、小腿、腹部、头颅……径直戳入!
停下!停下听到没有?!我让你们停下!
他做不了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女童被争先恐后的身影覆盖。
皮肉翻开、血汁喷溅的声音在越发鼎沸的笑声中此起彼伏,微弱的哭咽淹没其中,逐渐没了声响。
谢怀清胸腔剧烈起伏,头脑发胀。
他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处,眼里只有仍在汲取女童血液的那些人。
不,他们不是人,是厉鬼。
对,厉鬼,伤害她的都是厉鬼。
厉鬼,要斩尽厉鬼。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谁害她,他就杀了谁!!!
胸腔里的逼疚散了,杀念顷刻暴起。
原本平静无波的灵台陡然出现一丝裂缝,以迅雷之势扩散。
“静心!”一对长指落于眉间,将那缕快要溢出的黑气强势按压下去。
凌渊道尊也没想到,自己过来看到的会是这样一个情况。
他原以为,纵使小徒弟的天生缺陷于修道有碍,但只要更加熟知道法,努力感悟,必能弥补先天不足,破境升至渡劫。
知情再断情?愚蠢至极。
姬芸说的那个方法,他从未过心。在凌渊道尊看来,即便结果一致,那也是违背无情道。
修道本就是一条荆棘路,断没有回头的道理。
可他现在看着灵台浑浊破裂,差点就走火入魔的谢怀清,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
手下的小徒弟戾气满涨,显然已经无法听进他的话。
无奈之下,凌渊道尊手指迅速在他身前点了穴位,而后一个手刀劈在他脑后。
随后,召出佩剑,驮他回了峰顶。
自上次和凌渊道尊谈话后,姬芸便没再去找谢怀清。
一来凌渊道尊以遣返归家为由拿捏她,二来既然凌渊道尊要谢怀清闭关,更别说见谢怀清了,估计她连谢怀清在哪闭关都找不到。
因而姬芸这七天,便光顾着去查秘境之事。
八方阵虽然最初由天地自生,大多现于地势复杂,方位独特之地,受周遭环境、灵气、气象等种种条件的影响阴差阳错形成。
但未必不能人为造就。秘境虽说不是修者一手开辟,但能被修者操控也是不假。
只要修为足够高深,这普普通通的用来历练的秘境也能成为杀人于无形的利器。
能在灵剑宗如此大胆行凶的,恐怕也就只有宗门内的人。
只是这人是谁呢?竟然可以不顾这么多条人命,来杀她或者谢怀清。
很显然,谢怀清不是。若矛头对向的是他,他那边的八方阵就不会如此明确地让人辨别出生门。
何况,即便谢怀清不像是她最初想得那样,受尽宗门宠爱、同门尊敬,但他偌大一个掌门首徒的名号顶在头上。
要是他没了,凌渊道尊闭关出来不得扒了设局者的皮?而且谢怀清也不好对付。
所以那背后之人想杀的一定是她。
宁愿赔上这么多条人命,冒如此大的风险都要除掉她,可见那人要么狠她至极,要么是想杀她灭口,防止什么消息漏出去。
姬芸回想过去七年,细数自己入灵剑宗以来的桩桩件件。
自己不讨人喜欢又时常打架拌嘴,但也没惹哪位大人物生过气呀?
不对,不是因为过去的事。
设局之人选择在秘境动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杀她,定不是深谋远虑之后的结果。
是临时起意!
如此想来,那人定不是狠她之人,只是惶恐她泄露了什么秘密,想急着灭口。
到底是什么样的秘密,致使那人如此急躁地对她下手?
姬芸想不起来,自己何时知道了一个惊天辛秘?
而且为何偏偏在那段时间才得知她知道秘密呢?那时候,她正忙着和谢怀清冷战来着。
思维发散,姬芸突然想起出秘境时看到的那两人。
大长老何瞻倒是有几分可能。
但谢怀清之前和她无意间提到过,大长老最擅长剑道,其对剑道的狂热不亚于他师父凌渊道尊。
其剑法也仅在凌渊道尊之下,而对阵法之道,极其不屑甚至达到了嫌恶的地步。
二长老计枢修的倒是阵法一道,会是他吗?
正好白芙外出历练受伤,姬芸借探望照顾之名进了好几次天枢峰。
她怀着一半的疑虑去查探二长老。查倒是没查到什么,就是感觉二长老似乎并非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宽和仁爱。
他似乎很怕护山法阵关闭,时时刻刻注意着法阵。
外人看来是二长老体恤受伤弟子,姬芸觉得他这举措有些可疑,倒像是护着什么东西一样,不为人知。
然而还未等她继续查探下去,灵剑宗出了一条重大告令。这条告令来得措不及防,直接把姬芸搞懵了。
告令与二长老有关。
大致意思是经宗内核查验实,二长老计枢动用禁术,以法阵为引,暗中剥取门下弟子魂魄炼化长达多年,企图练出灵丹,以助自身修为。
告令通过传音术传至每个人耳朵里,连外门负责洒扫的弟子都知道,姬芸自然也听到了。
所以是二长老吗?
但这辛秘,她怎么回忆,都想不起来自己有任何举动会让人怀疑,甚至让那人肯定到对她狠下杀心吧?
姬芸还没想明白,凌渊道尊倒先来找她了。
比她预想的时间要提前些。她原本以为至少得要一个多月,他才会来找她。
毕竟这可是医圣诊断的。
凌渊道尊同意与她交易,但要她先说明自己的条件。
姬芸轻笑了一声,向前一步对他作揖道:“小辈恳请凌渊道尊为您的弟子谢怀清赐字。”
果然,她一抬头就见对面那人一脸疑惑地看着她,眼中带了些审视,以为她又要作怪。
姬芸心情好了些。
没有他,她照样能拿到发带,她就要凭自己本事拿,到时候气死他。
姬芸心情好,说话自然也耐心了些:“凡间男子二十立冠。那日,除了由年长者为小辈亲手加冠之外,还得年长者为小辈赐字,以示祝福。”
凌渊道尊挑了挑眉,脸上没什么表情,“繁习旧俗。入宗门,断尘缘。赐字又如何?在修真界,旁人只会记得他的道号。”
好歹是谢怀清的师父,还是得敬着些,姬芸咽下那些对呛的话转而说道:“自然是不必像民间那般繁琐。这加冠的良辰吉日交由小辈吧,您只需为他束发赐字就行。”
凌渊道尊目光清冷,在姬芸脸上逡巡了一会,而后开口应下:“可。”
“您可知,他的生辰是何时?”如今已到十一月,估计他的生辰已经过了。但没事,她可以补他一个。
然而凌渊道尊冷冷来了一句,“不知。”
许是姬芸态度还不错,加之往后还要靠她,谈话结束后凌渊道尊就领她去见了谢怀清。
前脚刚一进门,躺在床上的谢怀清听见声音,慌忙掀被下床,垂首跪于凌渊道尊面前请罪:“师父,弟子有罪。弟子……”
“不必说了,好生安养吧。”凌渊道尊并未走近床榻,把姬芸带进来,就转头出去了。
姬芸把门关上,跑去把谢怀清扶起来:“起来,人都走了。”
谢怀清讶异地看着她,“你怎么来了?师父他……”
“不必担心。”姬芸把着手臂扶他起身,“现如今你师父允许我们见面了。你还是躺在床上吧,别受凉了。”
姬芸不问也知道,估计是强行破境不成,受了伤吧。
她弯腰将床里侧的被子拉了过来,末了还将被子往上提提,在他肩膀处掖了掖。
那抹盈盈一握的细腰在视线里来回移动,谢怀清颤着眼低头,浑身僵硬,熟悉的淡香传来勾起黏腻的回忆。
怎么可以这么细?还没他一只手大。又软,像棉花一样。
这时节没有梨花,她身上的梨花香从哪儿来的?
“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回忆突然被打断,谢怀清回过神反应过来刚刚自己想了什么,仓皇失措地抬头,正好对上姬芸的视线。
谢怀清惯来没什么表情,如今双颊泛红、眼神躲闪的表情倒是很少见,姬芸饶有趣味地看他,不经意开口:“你脸怎么这么红”
修长如竹的手紧紧攥住被角。见他不说话,姬芸又凑近一些,弯起嘴角:“不会是在想上次那个吻吧?”
“没有……”太近了,谢怀清微微侧了下头。
会害羞了,嗯,不错,收效颇丰。
姬芸大发慈悲放过了他,回到凳子上:“诶,问你话呢,生辰是什么时候?”
见姬芸正了神色,谢怀清也不再去想,只是仍旧不敢看她:“生辰?我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你父母没有告诉你吗?”姬芸有些惊讶,据她了解谢怀清入灵剑宗是四五岁,已经到记事年纪。
就算入宗门之后不再过生辰,那入宗门之前呢?他的父母没有给他过生辰吗?
虽然姬恒他们待她冷漠,但每年生辰她还是能吃到一碗乳母热腾腾的馄饨。
“没有。出生时父亲不在身边,是母亲一人抚养我长大,她未曾提起过。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聊到这里,谢怀清已经恢复寻常样子,本就没有表情的脸上更显得清冷。
“你母亲没有给你过生辰吗?”
“生辰怎么过……不是一个日子吗?”
“那你回想一下,当时一年之中什么时候你母亲是对你最好的?”他天生缺陷,可能对这些事不怎么敏感,忘记了也说不定。
谢怀清沉思了一会,缓缓摇头,“太过久远,记不清了。”
“那……算了,没事。”姬芸说到一半,见谢怀清还眼巴巴望着她,脸色依旧没有什么变化,没有任何情绪。
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或许小时候确实没人给他过生辰,或许他真的不记得了,或许……
算了,她到底在烦躁什么?
姬芸压下心头那股异样,问道:“若现在让你自己选生辰日,你会选何时”
“这个很重要吗?”
姬芸点点头,“很重要。”
谢怀清在脑海里搜索了一番,从他记事开始往后回想。他记忆力向来异于常人,能记得很多事,但大部分都不知道具体日子。
突然,记忆停到十四岁。
谢怀清沉默许久,终于开口:“那就四月初七吧。”
那日,正好是灵剑宗一年来第一次开放山门,门口熙熙攘攘站了许多人,弟子们排列整齐等着出去历练。他在崖畔打坐,瞧得正起劲。
一回头,她就来了,自此开始了他们长达七年的朝夕相对。
他清楚记得,那是春日,四月初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