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十九
何厌之的眉头从孟佩声进门就没松开过，两人僵持了两分钟，还是妥协了。
他去楼下拿了药，又兑了杯温水，把人搂在怀里喂了，然后坐在床边安安静静盯着昏睡的孟佩声。
一直到一个多小时后这人真正睡安稳，身上的汗也落下去才放心。
任性别扭又不听劝的小孩儿。
孟佩声一觉睡得安稳，凌晨三点多醒，睁开酸涩的眼就看到了床边模糊的虚影，定睛后心里突然涩得厉害，他伸手握住何厌之放在腿上的手，“还不睡啊。”
孟佩声嗓音低还干涩，透着股没睡醒的懒散，何厌之另一只手覆在对方手背上，“还难受吗？”
孟佩声勾了勾唇角，“吃了药就没事了。”
黑暗里，何厌之盯着孟佩声的眼睛，覆盖着一层朦胧水雾，湿漉漉的招人疼，这人平时就温和，现在更是平添了一丝柔和与孱弱。
何厌之看了半天，道：“你以后能不能别胡闹，自己难受很开心吗？”
“哪儿有，今天这不是特殊情况嘛，让你担心了。”
“能长记性吗？”
“能。”孟佩声弯了眼睛，长记性不代表下次不敢啊，下次还敢。
他要走的路没那么平坦，应酬少不了，他不可能凭裴家一本万利，上辈子他以为自己有天赋，却不知道是背后有人铺路。
现在想想，那个沾沾自喜、自信心爆棚的自己还真是可笑，可笑而不自知，愚昧得令人捧腹。
船到桥头自然直，火烧眉毛，且顾当下，以后再有应酬再说吧，孟佩声对酒这种东西确实没什么好感。
想到这儿他又想起某个人，尽管记忆已经遥远，却给他的一生打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自命不凡，自以为是。
酗酒、家暴。
他受够了那样的家庭。
孟佩声回过神，在床的另一边拍了拍，“睡吧，不然明天该没精神了。”
何厌之想反驳自己几天几夜不合眼都没事，话到嘴边又收住，乖乖地上了床，那样说的话，孟佩声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又要说他。
何必费神。
何厌之并不困，侧了身面对着孟佩声，跟着对方的呼吸节奏调整了自己的呼吸，等人睡着后又看了半天，四点多的时候才将将睡着。
第二天早上起来，孟佩声恢复得差不多，可以说神清气爽，也不头疼，就是有点饿，一转眼发现何厌之不在，就下了床一边喊人一边找，走到栏杆边正好跟楼下正蹲着喂猫的人撞上了视线。
孟黏黏也抬头瞧了瞧动静，然后埋首于猫爪碗，甩甩尾巴，懒得搭理孟佩声。
孟佩声分辨着空气中的味道，除了孟黏黏猫粮的小鱼干味儿，还有属于白米的香甜，一定是炖到软烂的大米，还有香菇和瘦肉的香。
他一手搭在栏杆上，冲楼下仰脸看他的何厌之笑了笑，“你煮了粥？”
何厌之摇摇头，站起身，“点的粥。”
孟佩声应了声，笑意不减，“闻起来不错。”
洗漱完换了衣服下楼，何厌之已经把早餐摆好了，除了粥，还有一笼三鲜水晶饺、一笼紫薯流沙包，配的还有佐粥的豆干和萝卜条，很合他胃口。
温热的粥下肚，孟佩声才觉得整个人活泛过来，胃里舒服多了，“我今天要去店里，晚上我们出去吃饭吧？”
昨天折腾到最后，何厌之是饭没吃上，还照顾了他一晚上。
何厌之点点头，给孟佩声夹了个饺子。
孟佩声有些意外，这还是何厌之第一次给他夹东西，说实话感觉有点微妙，还是挺满足、挺开心的。
两人一起出门，在车库先后驾车离开，直到两人在路口分头走，何厌之才松了口气，看样子昨晚上他没忍住说的话孟佩声并没有记住。
忘了好，即便不明白也没关系，万事万物的存在和运行发展皆有规律，只有感情例外。
孟佩声坚持，他陪着就是。
香坊开业后发展得不错，孟佩声忙忙碌碌没有个闲下来的时候，中间就抽出两小时给徐丹鹤当了临时模特，他上辈子拍过大刊封面，几张平面照并不难。
另外除了店面上的流水，还有几单大的合作，不枉费他喝的那顿酒。
盯着账户的收支往来，孟佩声总体上还比较满意，要做就做好，他要的不是小打小闹，门店只是他的跳板而已。
忙归忙，不管白天多忙，孟佩声晚上总是到点就回家，店员开玩笑说他家管严他也没反驳，他倒是乐意给管着。
把车开进地下车库，他正准备下车，旁边车位上紧跟着停了辆车，跟印象中不一样的车型让他略微留意了下，随后对方后座的车玻璃降下去，看到里面的人他就明白了。
下了车，孟佩声保持着一米多的距离，打招呼道：“裴总过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也好提前准备。”
裴以忻没看孟佩声，手掌间翻弄着一部黑色手机，“前些天有人在金溪酒店看见你了。”
孟佩声闻言，一瞬间想了很多，斟酌道：“陪一些老前辈吃顿饭。”
“吃顿饭，”裴以忻重复了一遍，视线才轻飘飘地落在孟佩声身上，“厌之不会希望你那么做。”
裴以忻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好几年，气度自然不缺，即便是仰视着别人，盯着看的人也有被俯视的感觉，裴以忻倒未必是刻意，只是那点骨子里带的傲气一言一辞、一举一动之间都流露了出来。
孟佩声微微一笑，是得体的弧度，“他是你哥哥，直呼其名不太好吧？”
“哦，”裴以忻玩味地应了声，对孟佩声避重就轻并没有太大的不满，只是顺着话头反问道，“那我是不是该叫你一声——嫂子？”
“如果裴总愿意叫，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地应下了。”
裴以忻冷哼一声，语调瞬时沉了下去，带着些警告的意味，“他理解不了你那些自以为是的自尊，万一弄巧成拙，我很乐意接他回裴家。”
孟佩声的笑意还保持在唇边，“那裴总恐怕想差了，厌之比你想象中的情况要好，就算一开始不理解，我也会说给他听，他能明白，这点不牢裴总费心，他在我身边总归是自己愿意的。”
裴以忻的手指停下来，把手机撂在旁边的座椅上，在短暂的停顿后脸上浮现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我拭目以待。”
裴以忻说完就升起了车窗，见对方没有留下的意思，孟佩声退后了一步，等人走了才拎着购物袋上楼。
其实他是服气裴以忻的，同时也有感谢，上辈子是这个人骂醒了自己，即便为时已晚。
但这一次，他绝不会再重蹈覆辙，何厌之会活着，而且是好好地活着，尽可能摆脱as的困境——要活得幸福。
孟佩声回得早，电炖盅定好时间，芪草乌鸡汤已经文火慢炖了四五个小时，等再过一个小时左右何厌之回来，味道和药性都是正好。
药食同源，他这段时间会时不时地做些药膳，养生温补，急不来，还得慢慢调养。
炖盅的透气孔噗噗冒着热气，孟黏黏就趴在旁边，尾巴一甩一甩的，瞥见孟佩声进来就蹬蹬腿伸了个懒腰，跳到地上慢慢悠悠地出去了。
孟佩声把各种食材分门别类放进冰箱，排列整齐，瞧着冰箱里乖乖蹲着的蔬菜水果等等，突然有种等一人归家的安稳感。
不管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这是跟韩晓在一起是从来没有过的。
孟佩声轻轻笑了笑，加上前一世，远离娱乐圈几年，他倒不觉得想念，现在要是让他离开何厌之，那大概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吧。
若是三日不见，那得隔山隔海隔了半辈子光阴。
他不爱厨房的一亩三分地，却不能不爱这人间烟火气。
除了早饭晚饭，孟佩声有时间了也会给何厌之送午餐，一开始搞的那次让研究所上下都记住他了，再来就熟门熟路了。
这天，他到了之后，跟何厌之的几个组员打过招呼正准备往里走，一个看上去大学刚毕业的小毛孩子就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孟佩声左臂揽着一捧花，右手拎着便当袋和一个不小的礼盒，被怼到眼前的人挡住去路也不急，和声道：“你好，是方林吧，李助跟我提过你。”
方林把眼前的男人从头打量到脚，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手指颤巍巍地指过去，“你就是……你就是跟何教授结婚了那个？”
孟佩声点点头，“是，我们之前就结婚了。”
别人说方林还不愿意相信，他男神、他偶像、他的信仰，居然、结婚了？！！！
kao！
不带这么搞突然袭击的！
方林怎么看怎么不满意，虽然平心而论长相是好，气质是挺不错，但还是配不上他们男神啊。
他自己气鼓鼓半天也不好说什么，看见那捧子花，仿佛找到了撒气口，“何教授不喜欢花，你这送错了。”
何厌之的小迷弟，孟佩声听说了，对何厌之抱有敌意的误解的他尚且要去开解，对这么个有好感的小孩儿，他更不会为难对方，追星的心理他懂嘛。
他笑了声，道：“只是点缀一下，他如果不喜欢我就拿走。”
“他肯定不喜欢。”方林只敢嘟囔一句，李朵妮他们说何厌之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伴侣容忍度很高，他不愿意得罪对方。
孟佩声没反驳，“到饭点了，去吃饭吧，我看李助没在，劳烦你转告她一声，今天就不用帮忙带饭了。谢谢。”
方林本来就没立场质疑什么，孟佩声态度又太好，没给冒冒失失的他难堪，他自己倒觉得有点不尴不尬的，气势顿时就跨到底了，“哦哦好。”
孟佩声依旧笑得温和，“厌之平时说话冲了些，在学术研究上很较真，你们多包容，有什么问题跟他沟通不了也可以找我，我来跟他说，事情总能解决。”
方林点点头，说到底还是有些抗拒，“我知道了。”
两人错身而过，孟佩声从前面的金属门牌的反光里看见方林还站在原地，呆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
他心里直叹气，看着有点死心眼的样子，他暂时没再多想，敲了敲门。
何厌之正在看之前的实验数据，听到敲门就应了声，视线虽然还黏在电脑屏幕上，余光发现是孟佩声，顿了下才问道：“你来干什么？”
孟佩声无辜地笑笑，提了提饭盒，“给你送午饭啊，忙完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