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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驾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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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七章

    建昭帝驾崩那日,皇城上空飘起了雪。

    天地间的光线越来越暗,好似黑夜降临的前夕,狂风乱舞的雪花覆于琉璃瓦面,将整个上京笼罩在一片冰天雪地里。

    太常卿匆忙赶至宫中,将拟好的葬议单呈送至李皇后手中。

    长宁跪在龙榻前,不悲不喜,看着建昭帝的遗体入殓。

    灵堂设在太极殿,已经有宫人开始张设帷幕,皇室宗亲与文武百官都赶到了此处。

    李皇后素衣脱冠,姣好的面容不施粉黛,正捏着帕子,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

    “母后节哀。”

    拓跋演搀着她的胳膊,语带关切道:“父皇龙驭宾天,儿臣知道您心中不舍难过,可您千万要保重身子。”

    一位宗亲也附和着劝道:“如今匈奴来犯,皇上驾崩,正是风雨飘摇之际,皇后娘娘万不可再倒下啊。”

    “请皇后娘娘节哀!”

    “请皇后娘娘节哀!”

    在场众人纷纷跪地高呼。

    “大魏需要的不是本宫。”李皇后凤眸一阖,痛苦道:“大魏需要的,是一位皇帝!”

    “国不可一日无君,怀明太子失踪,皇上驾崩,匈奴来犯,本宫一介女流,何德何能,足以担当此等大任?”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长宁冷眼瞧着,目光顺着李皇后神情造作的面庞,转移到拓跋演身上。

    眼前之人比她记忆中的年轻,三十五六的年纪,眉眼与拓跋临十分相似,端的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将俊美皮囊下的阴狠毒辣掩饰得滴水不漏。

    前世,她便是在拓跋演的赐婚下,嫁进秦王府。

    唇边冷笑一闪而逝。

    长宁的视线并未引起他的注意,反倒是拓跋演身后的拓跋临注意到了,他对上长宁的眼睛,灰色瞳仁划过一抹晦暗。

    她又在笑什么?

    李皇后的话当即敲醒了在场众人,时局至此,再无旁人比演王更适合继承皇位。

    一朝皇帝一朝臣,倘若他们不及时表态,新帝登基后,朝堂之上,恐怕就再难有他们的容身之处了。

    百官之间面面相觑。

    很快李相从文臣队列中走出,撩开袍角,朝拓跋演行叩拜大礼,“天子虽亡,江山犹存,遂臣斗胆请命,望演王殿下为大局着想,登基继位,稳固民心!”

    百官之首出面表态,一番慷慨陈词后,其余的臣子也纷纷跟着跪下,请求拓跋演顺应民心,登基称帝。

    “大胆!”

    拓跋演极力压抑住眸底的兴奋,勃然大怒,呵斥道:“先帝尸骨未寒,尔等岂敢放肆!难道你们是要本王做这个不忠不孝之人吗?”

    百官请求皇子继位,通常都要经过三番推诿,皇子最终才会被迫继位,这样的戏码长宁前世便同她的夫君拓跋临演过一出。

    此刻她神情淡淡,在百官山呼新帝万岁之际,她朝建昭帝的灵柩磕了个头,旋即才将膝盖转向拓跋演。

    “出殡后,长宁自请前往皇陵,为皇爷爷守陵三年,还请皇上成全。”

    雪地里,那道单薄瘦小的身影郑重叩首。

    她直接称呼拓跋演为皇上,已是一种示好与示弱。

    李皇后凤眸微眯。

    拓跋演知道自己母后一向不喜长宁,转眸向她请示。

    此时正是新帝建立威望收拢民心之际,李皇后不会插手,淡淡道:“这种事情,皇帝自己做主便好。”

    长宁暗自松了口气。

    若是皇后做主,只怕她走不出这座皇城,但若是拓跋演做主,她就能有活路。

    拓跋演和拓跋临是一类人——虚伪又爱重名声。

    在她主动提出为先帝守灵后,自不会再让她为先帝殉葬。

    不出长宁所料,下一刻就听拓跋演当着皇室宗亲和文武百官的面,温声道:“平身吧,难得你有这份孝心,本王……朕就允了。”

    天子驾崩,按祖制七日后出殡,随即又要停柩七月后方才下葬。

    出殡当天,落了数日的大雪依旧未停,长宁踏雪而行,任由寒风扑面,被禁军送至城外的白马寺。

    停柩这七个月,她要住在白马寺中为先帝抄经祈福。

    拓跋演登基,就意味着从前的东宫彻底倒下,没有谁会在意一个长宁郡主,是以禁军将人送到寺门口后,转身便走。

    一时间,长宁身边只剩灵霜和老刘了。

    白马寺的主持奉皇帝旨意接纳长宁几人,很快便派了一个灰衣小僧出来迎接,将长宁引到了后山。

    长宁不打算让刘叔继续跟着自己,临分别时,将小灰灰托付给了老刘。

    她蹲下身,依依不舍地抚摸着它的脊背,“刘叔,往后就拜托您照顾小灰灰了。”

    老刘叹息一声道:“郡主,就让老奴跟着您吧。”

    他们一起来到上京,自然也要一起回陇西。

    长宁摇头,态度坚定:“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

    拓跋演登基后,改国号广德,遵生母李氏为太后,又册封原配王氏为皇后,原来王府中的几个侧妃姬妾也都一一册封。

    唯独没有立太子。

    但这些都不是李皇后最关心的事情。

    她成功熬到了儿子登基这一日,此刻正倚在贵妃榻上小憩,虽着素衣,面上却无丧夫悲痛,反倒朱唇噙笑。

    永寿宫内,一众宫人都被屏退,就连林女使也不例外。

    一双白皙修长的从珠帘后伸出,落在太后肩上,轻轻揉捏起来。

    他声音细而温柔,“阿秀,我们熬到头了。”

    听着他的声音,太后眼睫微微振动,凤眸睁开之际,一片柔和缱绻。

    她偏过头,染着丹蔻的手指覆上那人的手背,“三郎,委屈你了。”

    随着太后话音坠落,珠帘后的男子终于走了出来。

    男子穿着一袭雪色丝绸质地的广袖长衫,身材高大,却面白无须,看上去只有四十多岁,眉宇间带着一股阴柔的书卷气。

    细看之下,他的五官与当初的荣国公夫人亦有几分相似。

    容三郎跪坐在贵妃榻前,眉目低垂,为太后捏腿,“……为了你,都值得。”

    太后一手轻颤,抚摸着他的脸颊,容三郎便乖顺地将脸庞置于她的掌心之上,缓缓道:“如今你是整个大魏最尊贵的女人,我为你,做到了。”

    李太后眼眶霎时便红了,她笑道:“以后你也不必藏于人后,就光明正大地站在哀家身边,可好?”

    “……好。”

    容三郎声线微哑,“只是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

    李太后从方才的柔情蜜意中回过神,“何事?”

    容三郎阴柔的面庞笼在一片阴影之下,沉声道:“先帝身边的高公公……失踪了。”

    流连在他脸上的指尖狠狠一颤。

    高公公顺着原来太极殿的那条密道跑了。

    最初的密道只通向城墙处的瞭望台,建昭帝装病之时,宁国侯除了溜进来下棋,也暗地找了工匠扩修密道,这么多年坚持下来,密道已经四通八达。

    太后带人在太极殿内搜了一圈,好不容易找到密道入口,一干禁军却被底下杂乱的密道绕晕了。

    李皇后气得咬牙,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命令道:“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把高永给哀家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高永是建昭帝的贴身大内侍,骤然在皇宫内销声匿迹,一定有问题!

    白马寺隐于郊外,背靠岐山,洛水环绕。

    老刘听从长宁的吩咐,带着小灰灰离开白马寺,看似是回陇西,却是往与岐山相悖的凤鸣山而去,直到次日傍晚才来到一处隐蔽的山谷寒潭。

    峡谷幽深,寒潭冰封,四周寂静得只能听见穿峡而过的朔风。

    灰黑色的锋利爪子踩在寒潭周围的枯草上,带起一片晶莹的雪霜,小灰灰一路轻嗅,引着老刘寻到了藏在树丛背后的山洞。

    老刘在此侯着,约莫半个时辰的时间,就听到那黑黢黢的山洞里传出脚步声,一个身着便服的白面公公挎着包袱踉跄走出。

    好不容易见了天光,刚到山洞口,便抹了一把汗靠在石壁上气喘吁吁。

    高永没见过老刘,但认得他脚边那只身姿矫健的灰狼。

    老刘略一作揖,“在下刘极真,奉郡主之命在此等候公公。”说着一并掏出了长宁给他的信物。

    ——一块皇帝御赐的金牌。

    高永接过金牌,确认无误后浅浅舒了口气,“咱家凭空失踪,恐怕瞒不了太久,禁军一定会大肆搜寻,这个,万望先生收好。”

    一卷明黄诏书塞进老刘手中。

    “裴将军奔赴边关,虽是李党的调虎离山之计,但定会在边关护住殿下。只是这样一来,待新帝登基后,殿下的处境怕是会更加艰难,这是郡主好不容易求来的,先生务必转交到九殿下手中。”

    老刘握着诏书,只觉有千万斤重。

    他不由问道:“公公和郡主当如何?”

    高永凄然一笑,“咱家一生侍奉皇上,现在皇上走了,路上若无咱家相伴,只怕是会不习惯。”

    老刘连忙劝道:“公公不如和在下一起走吧。”

    陇西郡虽有李氏本家盘踞,但随着天机阁的壮大,让一位宫中内侍安度晚年还是可以做到的。

    高永摇头苦笑,“咱家失踪,他们便是掘地三尺也在所不惜,咱家若不回去,这里迟早会被发现,到时怕是谁也保不住,至于郡主……”

    他遥望岐山白马寺方向,犹豫着从袖中取出一本红折子。

    “皇上生前曾想为郡主指一桩婚事,只是恰逢怀明太子出事,随后郡主又去了陇西,婚约便暂且搁置了,现如今婚书尚在,究竟要如何,全看郡主和殿下的心意,这婚事他日或许能保郡主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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