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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皇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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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六章

    长宁行到傍晚,在驿站处落脚。

    随行的除了老刘和灵霜,其余皆是护卫,足有二三十人,到了夜里,就轮班守在驿站外。

    长宁刚沐浴完,绞着头发走出来,就听外头响起兵刃出鞘的声音。

    她来到窗户旁往下看去,便见驿站外也多了一队人马。

    看上去数量足有她们两倍之多,此处驿站怕是容纳不下。

    老刘警惕地挡在人前,对面为首的护卫也抽出了佩刀,气氛紧张。

    “阿夏,住手。”

    随着那声音响起,湛蓝色的袍子映入眼帘。

    长宁当场翻了个白眼,啪的一声将窗户关上。

    关窗的动静惹来下方之人的目光,拓跋临嘴角扯了扯,勉强挤出温和的笑脸,冲那扇窗户喊道:“长宁妹妹,夜深了,我可否在此留宿一晚?”

    空气凝滞了片刻,没有回应。

    拓跋临又道:“明日与你一同回京,正好顺路,可以彼此照应。”

    僵持下去,长宁指不定又要背负不识礼数、不尊兄长的名声。

    长宁勉为其难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

    夜色中,雪白的肌肤闪动着一层寒霜,容颜藏于阴影之中,让人瞧不真切。

    拓跋临只听她语调平静地道:“驿站又不是我开的,要住便住。”

    将话撂下后,又啪的一声关上了窗。

    唤作阿夏的侍卫忍住拔刀的冲动,冷哼一声。

    驿站客房有限,此处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个小王爷断无露宿街头的可能,长宁便让灵霜与自己将就一晚,房间腾出来让给拓跋临,至于与拓跋临同行的那些护卫,都在院子里凑合。

    一夜辗转难眠。

    天亮时分,长宁听见楼下的动静,知道是拓跋临等人要动身了,索性在床上多躺一会,准备等他们都走了之后,自己再出发。

    可她一直躺倒太阳晒屁股,都不见他们动身,她又忍了一刻钟后,有人敲响门板。

    “长宁妹妹,起身了吗?给你留了早膳。”

    啊——

    他怎么还不走!

    长宁崩溃坐起身。

    拓跋临听着屋内重重跺踩地面的声音,唇角勾起。

    长宁啃了几口随身带的糯米蜜枣,拉着苦大仇深的脸下楼,为了不和拓跋临搭话,特意让护卫围在周围,不让旁人靠近,直至上了马车。

    如此忍了两个月,终于抵达上京城。

    而萧珩也收到了她的书信。

    看到长宁提醒他提防主帅程万里和陇西郡守李文恭时,他不由一愣,漆黑的眸子若有所思。

    对李文恭他并没有全然信任,可长宁是如何得知程万里早已与演王勾结之事?

    他又仔细研究信上的字迹,笔锋较以往凌厉,稍显潦草,是在仓促之下提笔疾书的。

    萧珩几乎能想象到她落笔时柳眉蹙起的模样。

    他还在沉思,谢清纬就像只鬼一般晃到了萧珩身后,一脸幽怨:“……酸臭。”

    这两人几乎一月一封家书,也不知道萧珩这种不爱说话、闷葫芦一样的人,是怎么做到每次都给对方回五六页书信的。

    想到自家妹妹,虽然也会给他寄信,但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也只收到过两封。

    果然,妹妹和情人还是有差别的。

    谢清纬摇摇头,叹了口气。

    “小爷我为什么要想不开跟你来边关呢?”

    萧珩没搭理他。

    谢清纬又道:“若是不跟你来,以小爷我的花容月貌,说不定也找到情妹妹了。”

    萧珩写字的手微顿。

    他从来没向旁人说过他的信寄给何人,谢清纬见他每次回信都会顺带着寄去一些奇巧稀罕的小玩意,想当然认为他是与心上人通信。

    想了想,还是长宁的名声重要。

    萧珩正欲开口解释,“我……”

    只是还没来得及,谢清纬便挥手催促道:“哎呀快写吧快写吧,再过两天你怕是没机会了,小爷才不屑于偷看呢。”

    萧珩:“……”

    这人还是不要搭理的好。

    谢清纬坐没坐相地歪在萧珩床榻上,抚着身下的褥子一脸艳羡。

    见萧珩回完信,开始拿起一块紫檀木雕刻,他作出顾影自怜的姿态,哀哀戚戚道:“当初大家一起来军营,你是校尉,我是斥候,我本也是没有怨言的,结果你这负心汉,到了夜里只顾捯饬你那劳什子小玩具,压根不理睬我,每天夜晚,竟只有我一人孤零零的躺在这里……”

    ——又哪根筋搭错了。

    萧珩额角一抽,“……滚!”

    谢清纬变本加厉,挤出两滴眼泪,“看看,这就开始嫌弃我了……哎哎哎!你下手轻点!别打脸别打脸!”

    萧珩将人打出帐外,面无表情:“你该值夜了。”

    “知道了嘛!”

    谢清纬捂着脸,直到萧珩进去后才敢张开手指缝偷眼瞧,嘴角挂起欠打的坏笑。

    边关苦寒,如今大军又迁出西平城来到弱水旁驻扎,彻底向匈奴宣战,战争一触即发。

    谢清纬知道萧珩的经历与抱负,可他也希望萧珩能过得轻松点。

    毕竟,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可活。

    谢清纬面上玩味的笑渐渐收拢。

    谢清纬猜得没错,黎明时分,弱水河畔吹响了号角。

    他们的第一战,开始了。

    长宁回到上京,一刻不停地赶往皇宫,却在宫门口被人拦下。

    灵霜不满上前,“车驾里的长宁郡主,现在郡主要进宫,你们也敢阻拦?”

    禁军低垂着脑袋,“抱歉,皇上昨日遭遇刺客,皇后娘娘下令严守各处宫门,若无诏令任何人不得出入,末将也是奉命行事。”

    态度恭敬却不肯退让半步。

    长宁深吸一口气,撩开车帘,瞧了那禁军一眼。

    看着眼生,不是之前镇守宫门的那群人。

    长宁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问道:“裴统领可在?”

    禁军稍显错愕地抬眸,旋即道:“现如今没有裴统领。”

    长宁鸦睫微闪,“如今掌管宫闱禁军的不是裴琅?”

    “裴将军赶赴边关了。”

    建昭帝刚病倒,裴琅就被遣去边关,禁军再次落入皇后和演王手中——只怕昨日建昭帝遭遇刺客只是他们夺权的幌子。

    长宁手指紧紧攥住车帘,半晌后,才道:“那好,你让人进去通传,就说怀明太子之女拓跋长宁,回宫侍疾,在此等候皇后娘娘懿旨。”

    世人皆知,她是建昭帝最疼爱的皇孙女,是怀明太子的女儿,皇宫是她的家,李皇后无论如何也没有理由阻止她回家。

    禁军一脸为难,在长宁的注视下,只好点头应是,转身回去禀报。

    长宁下了马车,在冷风中等了将近一个时辰,都不见有人出来。

    直到拓跋临也到宫门外求见,二人一并伫立在风中。

    拓跋临冷得打了个哆嗦,转眸去看长宁。

    长宁的情况好不到哪里去,回京仓促,她衣着单薄,纵使披了斗篷,嘴唇也冻得发紫,娇俏的圆脸紧绷,倔强而不屈。

    他将手中抱着的暖炉递过去,“长宁妹妹,拿着吧。”

    长宁稍稍转动僵硬的脖颈,睨了一眼,又收回视线。

    “不必。”

    她如今是确定了一件事,她与拓跋临天生犯冲,八辈子都合不来。

    自从拓跋临死皮赖脸地加入后,长宁的回京之行就屡屡遭遇意外,不是死了马就是掉陷阱、进黑店、绕远路……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加起来,一个月的行程硬生生耽误成两个月。

    要说这些都是巧合,拓跋临什么都不知道,打死她都不会信。

    明明处处算计、利用,现在又装出这幅温柔和善的样子给谁看?

    拓跋临被她瞪得委屈,“长宁妹妹,为何你总是这般?若是为兄有哪里做的不好,惹你不快不满,不妨说出来。”

    “没有。”长宁下颌微扬,直视前方的宫门,淡声道:“我从来不曾对你有过期望,便谈不上不满。”

    拓跋临皱了皱眉,似乎没太明白。

    长宁转过头,桃花眼黑沉沉,唇畔勾出一丝与年龄不符的讥讽,“兄长如此煞费苦心,未免太看得起我。”

    拓跋临心头一跳。

    看向长宁的眸子逐渐深沉。

    他的妹妹,当真不似表面那般纯白无害呢。

    因为有拓跋临在,禁军前去通禀后很快就带了一位绿衣宫女出来。

    她率先向拓跋演行礼,随后转向长宁,“奴婢见过郡主。”

    林女使皮笑肉不笑道:“既然郡主回来了,非要侍疾,就随奴婢来吧。”

    长宁没有过多寒暄,跟着一路到了太极殿西堂。

    刚到殿门外,就听见里面传出急促剧烈的咳嗽声。

    长宁忙不迭跑进去,果然瞧见龙榻上,一个满头花白的老人靠在软枕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身旁高公公一面替他端水,一面暗暗抹泪。

    “皇……爷爷?”

    长宁停在不远处,声音发颤。

    建昭帝起初以为是自己幻听了,再三向高公公确认,“高永,朕……是不是听错了?”他怎么好像听见了他的小圆球在喊自己。

    长宁艰难地迈开步子,在建昭帝看向自己的那一刻,她再也忍不住跑上前。

    “皇爷爷!”

    建昭帝原是有些胖乎乎,一年多不见,消瘦许多,两颊甚至出现凹陷,明明才五十多的年纪,整个人却憔悴得好似行将就木的临终老人。

    他瞳孔涣散,眼前一片模糊,抬手循着记忆中的样子去触碰长宁的脑袋,这才有了几分真实感。

    建昭帝不由热泪盈眶,“好啊,小圆球回来了……”

    听他亲昵地唤着小圆球这个名字,长宁捧着建昭帝如同枯老树干般的手,眼眶发胀,一滴滚烫的眼泪掉落。

    “是我,小圆球回来了……”

    她扑到床榻前,哽咽道;“皇爷爷,我回来看您了。”

    建昭帝欣慰一笑,可当他的手抚过长宁脸颊时,却是面色一僵,慌张道:“……你怎么清减了?”

    “可是陇西太苦,你九皇叔没有照顾好你?朕的小圆球怎么不圆了……”

    长宁破涕为笑,心中又酸又涩。

    “皇叔照顾得很好,是小圆球长大了。”

    建昭帝眼眸浑浊,抿着唇点头,“……好,好啊,都长大了,朕也放心了。”

    长宁摇头,脸庞埋在他的掌心里,喃喃道:“不,您不能放心,您还要看皇叔建功立业,看小圆球长大……”

    高公公别过脸,袖子一片濡湿。

    建昭帝这次是真的病了。

    双眼将近失明,神志时而清醒,时而糊涂,长宁日夜守在榻前,衣不解带的侍奉。

    皇后也曾在门外瞧过几次,确认除了长宁之外,并无旁人接近建昭帝,便也放下心来。

    她凤眸闪过幽光,轻笑道:“瞧瞧这祖孙和睦的样子,待皇上驾崩,长宁郡主若不殉葬,都说不过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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