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聚丰楼表面不显山不露水,低调得很,但只要穿过嵌铜环的古朴大门,就会被超过500平的中式庭院震惊到,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汉代的石像,清幽而奢华。
唐盼盼一路走一路左顾右盼,被眼前的景色迷得眼花缭乱。
不管多小的地方,只要有钱就可以打造人间天堂。
有钱人会玩得很啊!
逸敏正和两个穿正装的男人说话,他们好像在讨论什么。
服务生把唐盼盼领进去,那两个男人收起桌上的文件,匆匆离开。
“唐小姐请。”服务生挪开椅子,并给唐盼盼拿来一杯水果鸡尾酒。
“你怎么知道我爱喝这个?”
唐盼盼混某同性恋酒吧,就是为了它的水果鸡尾酒,不过好像还没机会在逸敏面前展示。
她怎么知道?
“这大概就是心有灵犀吧。”逸敏神秘地笑。
唐盼盼觉得很神奇,端起来刚到嘴边,苦大仇深说:“不行,我要开车。”
逸敏举起手里的杯子和她碰了一下:“喝吧。有司机送,不用你开。”
“你也太周到了吧!那我喝了啊。”
逸敏也喝了两口,虽然是纯果汁,但她需要喝点什么壮壮胆。
同学们陆续到来,个个穿得比平时庄重正式,蓝妙言脱了loli装,穿着宝蓝色a字长裙,上身一件喇叭袖白色衬衣,一双天真无暇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看起来人畜无害。
程眉从上到下纪梵希,黑色烟管裤套着黑色t恤,踩着黑色细高跟,还是拎着爱马仕铂金包,颜色换成了和衣服同一色系。
天已擦黑,程眉依然戴着巨大墨镜。
摇曳生姿地走过唐盼盼身边,唐盼盼站起来:“需要我搀你进去吗?别看不见,掉鱼池里。”
程眉打了一下唐盼盼的手:“我怕你把我推下去。”
“我还真想过。”
敌意再明显不过,程眉要反击,有人过来和程眉打招呼,程眉摘下眼镜,换上一副笑脸,提高声音和唐盼盼寒暄。
要不是逸敏知道她俩不对付,乍一看还以为她们是无话不谈的好闺蜜呢。
逸敏不擅长招呼人,所幸,饭店服务到位,酒品前菜正菜甜点,流水般上来,大家觥筹交错,气氛倒也不冷,还有几分融洽。
饭后,所有人到茶室小坐。
茶室原本供来此消费的老总们休闲谈生意,私密性极好,装饰流畅简洁,只有一只长颈瓶,插着一支枯梅,禅意十足,人走进去,不自觉就肃穆起来。
贺向海早觉得不对劲,走进后,两个服务生把门关上,他的疑虑更重了。
逸敏今晚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两人像拼桌的陌生人一样。
贺向海心里发凉,他和逸敏之间完了。
他给逸敏扣了一顶帽子,还断了她辩白的机会。
逸敏绝望的泪眼一直在向海眼前挥之不去。
服务员斟好茶,门合上,逸敏端起半透明的白瓷杯,说道:“我因为特殊原因,出国十年。这十年,感谢大家挂念,今日以茶代酒,敬大家一杯。”
逸敏说完,也不看其他人反应,一饮而尽,接着又倒了一杯。
“第二杯,要给蓝妙言同学。”她沿着桌子,缓缓走到蓝妙言身后,一只手放在蓝妙言脖子上。
冰冷的手,让蓝妙言激灵一下,想站起来,却发现逸敏用力地按住她,旁边的唐盼盼夹着她,她根本动弹不了。
逸敏手底下丝毫不放松,脸上却一如既往温柔和煦:“蓝同学对我的身世很感兴趣,大家听过很多她编的故事吧”她的手指收紧,像要扼住蓝妙言的喉咙,“说我卖身求荣,和许先生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我没有。”蓝妙言狡辩,但她的狡辩毫无底气,大家也不是傻子,都还记得她在童老师家公然说逸敏被许漱石包养。
“没有?那这是什么?”
淡黄色纯色墙壁上陡然出现了清晰的投影。
屏幕上穿着loli装的蓝妙言站在人群中,滔滔不绝。
“……唐盼盼和苏逸敏想吃绝户……”
“越有钱越贪婪……陪许漱石那个老头睡一觉……”
清清楚楚,蓝妙言抵赖不掉。
程眉要站出来打抱不平,被贺向海按下去:“坐下。”
贺向海疾言厉色,死死扣住程眉,一双眼睛更是阴沉得可怕,程眉想想,只得把脚放下。
“这是不是你说的?”逸敏从来温温柔柔,陡然变得凶狠,在场所有人噤若寒蝉。
蓝妙言理亏,看向程眉,程眉眼眸低垂,抿着茶,假装看不见。
“我说的是事实。”此时此刻,蓝妙言也只能破罐子破摔。
“事实?是基于证据的事实,还是你恶意捏造的事实?”
蓝妙言哑口无言。
说基于证据,她拿不出证据。
说恶意捏造,这么多人看着,脸往哪儿搁?
“亦或是别人告诉你的事实?”
蓝妙言眼前一亮,犹如抓住救命稻草:“是,就是有人告诉我。”
“谁?”
逸敏手指甲深深陷进蓝妙言脖子里,连问三声:“谁。谁告诉你的。”
“是。是。”蓝妙言低下头,支支吾吾,悄悄侧过脸,偷偷看程眉。
其实,早在童老师家,逸敏打了蓝妙言一掌,贺向海就已经明了。
是程眉。
可为什么?
她们是好朋友,亲密到他这个男朋友吃醋的地步。
而且,也没有任何利益冲突。
向海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程眉这么做的理由。
向海好几次想质问程眉,可几次都畏缩不前,他怕得到的真相太过阴暗和龌龊,怕父亲和姑姑知道,令他们失望。
贺向海嚯一下站起来:“住手。”
逸敏早料到他不会作壁上观,愤怒地转头:“贺向海,这是我的事,你要是还有良心,就老老实实坐着。”
“逸敏,”向海说,带着痛苦和祈求,“别这样,好吗?”
“不好,”逸敏倔强地一动不动。
贺向海走过去,深邃的眼睛一直看着她,一手轻轻地覆盖她捏着蓝妙言脖子的手,“这件事,是我的错。我没能阻止谣言传播,我对不起你。交给我,我来处理。”
“我不信任你。”逸敏咬着嘴唇,愤愤然想,你就是想包庇你的未婚妻。
“要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能弥补一点。”
他温热的手握住逸敏,轻柔地,像从前他牵着她走过狭窄的田埂,牵着她去看高耸的红豆杉。
逸敏莫名地想要流眼泪,想要永久地抓住这只手,可是……
程眉笑着走过来,“就是,十年过去了。谁能记得住谣言是怎么起来的?调查也需要时间。”
她说着,抓住向海的手腕,把它从逸敏手上拿开了。
他们俩就这样站在逸敏面前,十指相扣,堂而皇之羞辱她。
“时间也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程眉挽着向海的手,另一只在底下掐了掐蓝妙言的腰,“看把妙言吓得,她能有什么坏心眼,左不过是道听途说。”
逸敏冷笑起来:“道听途说,未加证实就胡乱传播,不是坏心眼,那就是缺心眼,被人利用了。你是这意思吧?程小姐。”
逸敏把程小姐三个字咬得极重,刻意地撇清她和程眉的关系,她们以后不再是闺蜜,甚至不再是朋友。
程眉脸色微变,很快恢复镇定自若,“我可没说。哎呀,何必这样呢。你什么也不说,跟着许漱石一走就是十年,任谁都会猜一猜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们只是关心你,”
“好。关心我。”逸敏真想哈哈大笑,她还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把关心你就造你谣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既然你”逸敏眸光往程眉和蓝妙言身上扫过,“你们这么关心我和许先生什么关系。那今天,索性就满足你的好奇心。司律师。”
浅色木质门缓缓打开,一位穿着正装的年轻律师款步走来,正是唐盼盼刚来时看到的,和逸敏说话两位中的一位。
只见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两张盖了戳的文件,举起来展示给所有人:“我是许氏集团法务部的司敬禾律师,现在向大家出示的是许漱石先生和苏逸敏小姐的亲子鉴定证书。请允许我宣读一下。”
司敬禾一字不落,将两页报告清晰完整地念了出来,鉴定意见那里,他说:
“依据dna分析结果,支持样本a为样本b生物学父亲。”
许漱石曾告诉逸敏,他坐在车里,远远地见她第一面,他就肯定,逸敏是溪岱恩的女儿。
“你们俩太像了,尤其是眼睛,世界上除了她的孩子,没有人能和她一样拥有一双如此清澈干净的眼睛,”
尽管如此,许漱石依然抽了她的血去做亲子鉴定。
这也是逸敏和许漱石心生隔阂的原因之一。
她很邪恶地想,许漱石这么做是不是怀疑她只是溪岱恩的女儿而不是许漱石的女儿。
无论许漱石怎么解释,只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逸敏依然耿耿于怀。
“鉴定机构,嘉西市司法鉴定局,鉴定人”
司敬禾念完,又拿出一大摞打印的a4纸,“这里是夏城一中贴吧上的关于苏小姐身世的帖子,发帖人网名叫涂改液。这是某某论坛上关于许首富私生活的帖子,爆料楼主叫青衣阁……”
蓝妙言已经冷汗涔涔了。
上述谣言传播面不广,但真追究起来,完全可以扣上严重损害他人名誉的帽子,司敬禾还说:许漱石先生和许氏集团将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已委托公安机关取证。
蓝妙言怎么也想不到十年前,五年前发的帖子也会被翻出来,她那时什么都不懂,以为躲在网线后面就可以“畅所欲言”,不会被人发现,所以她悠哉悠哉地在家里和宿舍登录发表。
贺向海脸色铁青,枉他学的是计算机,枉他在苏妈妈病床前发誓,会一辈子照顾逸敏,竟没发现眼皮子底下有这么多脏水朝她身上泼。
难怪逸敏会生气,难怪会对他失望。
逸敏嘴角始终有浅浅的弧度,面色却冷硬无光。
在同窗的印象里,逸敏从来都是低声细气,温柔懦弱,谁想,不叫的狗咬起人来招招致命。
茶室里静谧无声,只有外面风吹动竹子的沙沙声,声声入耳,格外响亮,像那天打在蓝妙言脸上的耳光。
律师没有说网上这些是蓝妙言,可此刻,所有人都自动带入了蓝妙言。
墙上投影又亮了起来,画面定格,蓝妙言站在医院长廊夸夸其谈。
“蓝妙言”逸敏盯着她的眼睛,“向我道歉。”
“道歉?”
“道歉。我要你当着所有同学的面,向我,郑重的,正式的道歉。同时保证,以后不会再传播关于我关于许先生的任何事。”
逸敏说的坚决,蓝妙言不道歉她就不罢休。
谁也没说话,静静地看着。
“道歉。”逸敏重复,带了狠厉。
“妙言,说句对不起,没什么了不得。”程眉放开贺向海的手,云淡风轻地说。
蓝妙言没动,她咽不下这口气。
“说吧。”程眉站到蓝妙言边上,捅她的手臂。
“对不起。”蓝妙言蚊子般说了声。
她说完,程眉笑道,“好了。妙言说了对不起,这件事就翻过去了。”
“我不接受。”逸敏冷冷说,丝毫不给程眉面子,“我不接受这种毫无诚意的道歉。”
程眉一愣,望向贺向海,朝他使眼色,让他劝劝逸敏就这样算了。
贺向海向前一步,逸敏怒火中烧,瞪着他,今天他要是敢为蓝妙言说一个字,她这辈子不会原谅他。
所有人的眼睛盯着贺向海,看着他沉静逼人地走到逸敏和蓝妙言中间,拿起桌上的茶,一字一顿清晰而不容反驳地说:“蓝妙言,拿起这杯茶,走到逸敏身边,向她鞠躬敬茶,请她原谅你。”
程眉歇斯底里:“贺向海。”
贺向海完完全全无视程眉,双目黑沉沉地逼视着蓝妙言,蓝妙言维持的最后一点倔强溃如山崩。
唐盼盼想站起来给逸敏和贺向海点个赞,太特么解恨了。
逸敏定了定神,确定自己没听错。
“你别仗着自己有钱,欺人太甚。”蓝妙言狠狠说,语气却轻飘飘的。
“我欺人太甚?”逸敏步步逼近,“司律师,麻烦你告诉蓝小姐,如果她不道歉将会有什么后果?”
程眉又和稀泥:“都是同学,何必呢。”
几乎同时,贺向海和逸敏发出同样的声音:“闭嘴。”
程眉嘴巴动了动,看向海冷清的眼神,讪讪地不好再说什么。
司律师早拟好了律师函,随时准备念给蓝妙言听。
贺向海,唐盼盼和逸敏,虎视眈眈地围着蓝妙言。
蓝妙言头顶一直在旋转,转转,还有星星,一颗两颗,都在打圈圈。
还好,她还能看清程眉,她朝她翻了个白眼。
蓝妙言立刻哦一声,晕倒在地。
没晕两秒,逸敏拿起一根叉子说晕厥的人扎两下人中就好了。
蓝妙言再装,颤抖的眼皮早就出卖了她。
当众道歉还是念律师拟好的道歉声明并录像,她只能二选一。
鞠躬,蓝妙言低下了头。
没有人会说出去,可,似乎全天下的人都已经知道了。
许峤从飞机上下来,刘菊生第一时间把茶室战况给他看。
“平时柔柔弱弱的,想不到狠起来这么厉害,丝毫不饶人,总算有点许家人的样子了。”
许峤看了一眼就挪开了,脸依然冷峻,只是冷峻之下帮着玩味的笑。
“还是心太软。”刘菊生播放完,许峤动动腕上手表,眉头微皱。
小老虎刚亮出锋利的爪子,又立刻收了回去,铁证明明在手里,却不肯拿出来。
到底还是照顾着那个人的感受,保护着他的未婚妻,不忍叫她当众出丑。
得喜欢到什么地步才能连他的情人都想保护?
“后面的事都办妥了吗?”许峤捏着眉心懒懒地问。
“办妥了。”刘菊生跟了许峤多年,和他肚子里的蛔虫差不多,很多事不用许峤说,他也知道怎么做,“那些人都签了字,不会乱说逸敏和许先生的关系。”
许漱石对外宣布找回了女儿,但从未让逸敏亮过相。
他得罪的人实在太多,不得不把她保护起来。
程眉在副驾驶,偷偷瞄驾驶位上的向海,他抿着嘴,戴着墨镜,看不见他的眼睛,不知道他是在专注开车还是在想别的。
“逸敏有点过了,对吧?当众道歉,妙言以后可怎么面对这帮同学?”
程眉说得极其哀婉,为蓝妙言委屈。
贺向海没搭茬,车来到程眉楼下,两个人在漆黑的车里,程眉下车时,向海突然说:“程眉,适可而止吧。”
“怎么了?”程眉下车的动作凝住。
“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最清楚。逸敏没有当众戳穿你,是顾忌你我的关系。”
向海转头,摘掉眼镜,黑亮的眸子射出点点寒星,“还有,傅星岩的事,我知道。”
“你知道?”
“对。我知道,但我不介意。但是,请你和他保持距离,别去祸害他。”
世界上没有比未婚妻与他人有染,未婚夫却不介意更侮辱人的了。
程眉咀嚼着“祸害”这两个字,指甲在手心里狠狠掐着。
她凭什么白白担这“祸害”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