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第二天四个人开了一次会，江渐远作为唯一法人，要他点头才行。
“两头吃啊，有一定的风险。”在利害关系上，江渐远一向很谨慎，他想了想，说：“先谈一边吧。程滨，你能请到‘引领’吗？咱们请他吃顿饭，认识一下。”
“能。”程滨说，没加上“可能”“尽量”等字眼，天生的胸有成竹。
应酬离不开饭桌，这是生意场上不成文的规矩。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中国人最讲究客气和情谊，撂下一顿饭，那便是拂了人家的情谊。只要答应了，在饭桌上什么都好谈。
凭借被人赏识的本事，真让程滨约到了‘引领’老板的一顿饭。
江渐远拨出五百块，找了家上档次的餐厅。江如烟自告奋勇留在服装厂看守，苏漾则跟着他们去。
他们订的包厢规模不大，只容得下一张圆桌、四把椅子，里头的装潢倒是透露着贵气。靠门边儿的墙壁做成内嵌式的柜子，各色各样的酒和饮料跟博物馆里的文物似的，矜贵的姿态直白地告诉人家它们很值钱。圆桌上铺设一层米色桌布，玻璃杯里插着用餐巾叠成的玫瑰花，照猫画虎法国人的那一套。
服务员受过训练，彬彬有礼地进来请他们点餐。江渐远摆摆手，‘引领’的老板还没来，等主角到了再点。
‘引领’的老板姓李名准，而立之年，膝下一子一女，除去炒股这项爱好，最关心的便是儿女，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在孩子身上花了不少心血，努力让下一代赢在起跑线上。
以上是程滨旁敲侧击获得的情报，找准点，讨好人也能针对性地讨。
苏漾暗暗想着，原来九十年代就有拼爹的现象了。她愿称诸如此类为最有觉悟的家长，他们这辈子没来得及达到的高度，让子子孙孙去攀登，传承愚公移山精神。就是不知道孩子愿不愿意，别是养成了败家子。
这辩证的话术可不能当着李老板的面说，只夸不损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三人约定等会儿饭桌上，苏漾负责夸，女人的赞美容易激起男人的成就感，程滨负责套路和带节奏，江渐远守着领导的气派，不能让人家看扁了他们这小工厂。
他们聊着对策，眼看时间差不多了，程滨出去迎接。
“李总，这边儿。”程滨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欸好。”
方脸小眼睛的李老板平易近人地对在座笑笑，咯吱窝夹着公文包。
“李总，这位是‘泰尔’的老板，江总。”程滨介绍道，转而又向江渐远说：“这位是‘引领’的老板，李总。”
江渐远起身和他握手，说：“幸会，幸会。来，坐。”
“欸好。”
程滨唤外头的服务员过来，让李老板点餐。
“我点啊？你们是东家，你们做主！”
“我们怕点了不合您的喜好，您别客气，想吃什么尽管点。”苏漾说。
在三人大方的态度下，李老板也不推脱了，在菜单上点了几样菜。
等菜上来期间，李老板对江渐远说：“江总，你可真是找了个优秀的得力助手啊！我当初问小程来不来我的公司，他说已经有老板了。今个儿我总算见到这位独具慧眼的老板了！哈哈！”
他笑得爽朗，江渐远也笑，顺着他的话夸了程滨一番：“他呆在我这确实是屈才了。李总看人这么准，想必公司里一定人才济济，难怪生意这么好。”
被高度赞誉的人才本人面不改色，丝毫没有骄傲与得意，要么是他足够谦逊，要么是他觉得这些夸赞不过如此。
苏漾在一旁假笑，心说：快进入正题吧，商业互夸到此为止。
程滨给李老板倒酒，将话题步步引到主角身上。
“李总，家里两个孩子近来如何？我听说，大的那个拿了什么省奖？”
李老板嘬一口酒，乐呵笑道：“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奖，小学生的英语比赛一等奖罢了。”
苏漾识趣地夸道：“英语啊！好厉害，这是打算长大了出国吗？”
李老板点点头。
“去哪儿呀？老美？日本？”
“日本？那——不可能。”他把“那”字拖得老长，“还是美国好一点儿吧。”
苏漾赶忙补充道：“确实。您的孩子那么优秀，说不定人斯坦福、麻省理工抢着要呢。”
李老板笑眯眯：“你还知道这两个学校呢？小姑娘也是个读书人？”
“哪能啊！都是道听途说的。”苏漾脸都要笑僵了，“我们江总也有个孩子，还不到一岁，可以提前向您取取经了。”
她这话正中靶心，李老板潜心研究如何教育子女，这方面他自我感觉有足够的话语权。
他对江渐远说：“江总，这孩子的学业啊，得从小抓起，我那个时候没条件，上学都费劲。你看现在，咱们有条件了，就该给孩子最好的。”
“您说得对。”江渐远虚心请教。
李老板头头是道、高谈阔论，越说越得意。末了，感慨道：“我这个当爹的，得从现在开始存他们未来的学费咯！”
“说起这个，我很好奇，像您这样的大公司，每年是不是赚得都特别多啊？”苏漾眨了眨懵懂的双眼。
李老板的表情深不可测，笑笑说：“看行情，市场变得快，有赚也有亏。”他用脑袋指了指程滨，“你问他们就知道了。”
他这种规模的公司不可能亏的，只有赚多赚少的情况，少也少不到哪儿去。苏漾嘿嘿一笑，不再继续问。
“李总，不知道你听说过‘旭光’没有？”程滨说。
“何止听说过，前些年还合作过呢，后来他们找别的厂家了。”
三人眼神交汇，觉得有戏。
“他们找上我们了，”程滨掺了点虚构的成分，继续说：“打算订一批白衬衫，不过还没定下来。订衬衫就得订领带，我立马就想到你了，他没找你？”
“没啊。”李老板表情严肃起来。
程滨故作惊讶，“真没有？”
“我骗你作甚！”李老板摸着下巴，思考着：“难道他们已经签了更好的？”
“没有，这我能保证。”程滨说，“‘旭光’非常想和我们签的，我在想，能不能在你这边购一批领带，捆绑着跟他们签，肥水不流外人田。”
这就以自家人相称了，苏漾叹为观止，她现在看程滨，觉得他身后有条狐狸尾巴。
“这主意好！”李老板爽快地说：“你们把这单子给拉住，价格什么的都好说！”
他们顺理成章地谈到价格，苏漾甜美单纯的角色就这样杀青，她捧着温开水默默旁观这场商业交易。
这个李总明显比刚进来的时候松懈，放在现代，苏漾绝不可能为了达到目的而作如此冗长的铺垫，最多最多在聊天框里多发几张表情包。她此刻总算真正明白饭局的意义所在——大部分的沦陷都是在饭桌上。
同时，对于程滨她也有新的发现，他一点儿也不怕说错话，面对两位老总不知哪儿来的有恃无恐，明明是个区区打工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男人们和和气气地便把生意谈妥了。李老板留了个传真机的联系方式，说回去就拟合同。
江渐远和他握手，送人离开。程滨喝得有点多，坐在位子上醒酒。
鉴于他刚立了功，苏漾难得地没有毒舌，说：“成功一半了，你不庆祝一下？”
程滨半阖着眼，浅笑道：“这就庆祝了？太小看我了吧？”
不可否认，他刚刚的表现令苏漾感到佩服，可她也不想直白地夸他，一码归一码。
‘引领’能谈下来，本来就有希望的‘旭光’更是一路畅通。这次只有程滨和江渐远两个人去，带回来一纸合同。
苏漾正和江如烟讲述那天他们是如何花式夸赞李老板的，抬头就看到两张旗开得胜的笑脸。
“苏漾，来来来，帮我敲个文档。”江渐远高兴地招呼。
“好嘞！”苏漾麻溜地跟上去。
程滨则直径走向江如烟，意气扬扬。江如烟从苏漾嘴里听了个大概，虽然程滨的部分被只言片语略过，但她知道这笔单子能拿下来程滨功不可没。
她仰着头，咧开嘴角说：“辛苦你啦！”
“不辛苦。”程滨的眼神比以往都要亲昵，俯身将手撑在缝纫机上，说：“后天给你个惊喜。”
江如烟：“什么惊喜？还有大单子？”
他轻弹了下她的脑门，说：“不是，是给你的惊喜。”
江如烟更好奇：“后天？为啥？”
“因为工资明天才发。”
程滨说罢，看到江如烟转不过弯的表情，挑逗地笑了笑，便心满意足地走向办公室。
江如烟不是没转过弯，而是转到了她不敢继续想下去的弯。
惊喜是什么？程滨要送她礼物？无缘无故送什么礼物？五一劳动节？
他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为何毫无征兆地在她身上花心思，突如其来地示好
江如烟猛然摇摇头，甩掉那些想法。
说不定，他说的惊喜另有其意呢。江如烟，你不是下定决心不胡思乱想了吗？他可是程滨啊，只有厂花村花镇花各种花才配得上的人啊。
江如烟那一颗不设防的心，跳得躁动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