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不,我是从天上来的。”苏漾开始胡说八道,避免不必要的话题。
黎慎身上沾着酒气,回应道:“那真是,仙女下凡,千年难得一遇。”
清冷的晚风拂过两人的面庞,苏漾不接话,气氛舒缓下来,这微妙的安静与屋里屋外的喧闹格格不入。
过了一会儿,黎慎伸手指了指天空,问:“仙女知道天上都有什么吗?”
“石头,大大小小的石头。”苏漾说完向他咧了咧嘴,心道:快看我天真无邪的样子,又傻又白又甜。
黎慎垂眸和她对视,眼底漾了一层醉意,然后又别开视线,嗓音低沉地说:“石头啊在我们这,那些石头叫做星球。”
他语调缓慢,自顾地说下去:“人有高矮胖瘦,树有盛衰枯荣,其实那些星球也有生命。恒星发光发热,行星绕着恒星转,卫星绕着行星转。你猜猜,此刻的我们,绕着什么转?”
“太阳。”苏漾回答,感觉上起了物理课。
黎慎闷笑:“很对。”他用手比划着圈,无比迟缓说着:“这一转就是一年,一转,就是一年。”
苏漾感觉他好像醉了,又好像没醉。
他指了两颗明亮的星星,问苏漾:“再猜猜,两颗星星相遇时,会发生什么?”
虽然是理科生,但物理一直是苏漾的鬼门关,自高中毕业之后她再也没碰过物理。黎慎为何要和她说这些,没头没尾的。
“不知道。”她说。
“会泛起涟漪。”黎慎说。
苏漾脑海里闪过一个词,脱口而出:“引力波?”
黎慎愣了愣,随后眉目舒展,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说:“你相信引力波的存在?”
“不是我相信,是真的存在。”
2016年科学家证实引力波的存在,还在高中的苏漾查过不少资料,只为写进语文作文以及攻克变态物理题。
她斩钉截铁地说完,黎慎大笑,真显得醉了。苏漾古怪地瞟了他一眼。
“没想到你深藏不漏,不但听得懂天文,还知道引力波。你说你没上过大学,我倒觉得是大学可惜了。”黎慎说。
苏漾猛地反应过来,那些都是她不应该知道的东西。
她紧张地抹上脖子,胡乱地捏了个借口:“哈哈略有耳闻罢了,以前在家会经常看看书什么的。”
苏漾明显地感觉到黎慎对自己已经产生兴趣,那副表情仿佛在等着她展现更多出人意料的东西。
索性直视他,换上比他还要吊儿郎当的神情,她说道:
“黎老爷怎么回事?又是过来和我一起吹风,又是让我看星星的,下一秒不会要说咱们很有缘了吧?”
黎慎笑意更甚,“你这么一说,确实挺有缘的。”
他不按套路出牌,苏漾负隅顽抗:“缘分不能当饭吃,您继续在这看星星,醒醒酒,我去填饱肚子。”
说罢,苏漾脚步飞快地坐回位置,埋头动碗筷,不敢和黎慎再有什么眼神交流。
黎慎懒洋洋地靠在窗口,神情看不出所以然,静静地看着苏漾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掩饰。他的确很好奇,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许是担忧被人察觉自己的身份,苏漾之后总是心不在焉地吃菜喝水,没注意江如烟那边。
饭局结束后,一伙人租了辆面包车依次坐回家,下车时苏漾才发现,江如烟手腕上多了条链子。
“这是谁送的?”她问。
江如烟有几分羞涩:“程滨啊,怎么了?”
苏漾皱起眉头,腹诽着那个男人又在搞什么花样。
“这一看就是什么活动的赠品,你怎么也收?”
“我知道啊,他本来就说是活动送的。”江如烟语气故作自然,脸上却浮现暧昧的粉色,苏漾还没问,她就开始极力的解释:
“下午他们几个早到了,去楼上的棋牌室玩,正好遇到什么活动。程滨打牌赢了条手链,他一男人又不戴,就送我了呗。”
苏漾有气发不出,也就江如烟会把白送的东西视若珍宝,她是收到一句夸赞都会高兴半天的人,何况收到一条赠品手链。苏漾严重怀疑,程滨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赢的手链,耍帅不耍白不耍,便找到江如烟这个单纯的猎物。
收了也就收了,不能在人家高兴的时候泼冷水,苏漾没有再说程滨的坏话,只是握住江如烟的手,信誓旦旦地说:“我以后给你买条更漂亮的。”
江如烟笑了:“浪费那钱干嘛,我就爱戴免费的。”
“我乐意。”苏漾执拗地说:“下次你别收他的东西,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省省吧,你今天可花了不少钱。”江如烟只当她说的是玩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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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时,苏漾真的厚着脸皮去江如烟家吃年夜饭,她大阿姨、二阿姨嫁人后都在婆家,所以只有江渐远带着媳妇回江岙一起吃饭。
她多了两个“熟人”——舅妈,和两个多月的表姐。以往都是表姐带着她玩,现在是想一起玩也力不从心了。
一家子其乐融融,苏漾乖乖坐着,不挑食不说话。饭后他们一起放了烟花,全是江渐远买来的,算是旧年的最后一笔大开销。
新年的头几天对于苏漾来说,反而变得冷清了。江如烟走亲访友,不能还带着她,所以她大部分时间只能到处逛逛。不巧的是,许多店面都已关门,只有书店还照常开着,她坐那看书,一看就是一整天。
立春时,青年团组织爬山野营,苏漾又有机会和江如烟黏在一起。
她们没钱买帐篷等专业的装备,便在吃喝方面做贡献,江如烟做了饭团,苏漾背了一箱的水。
柏溪镇最不缺的就是山,未等政府开发,百姓们早已走出大大小小的路。天然石阶向上延展,石壁上的藤蔓遮掩缠绕,偶有寒风拂过,树叶颤抖,其间可窥见星星点点的房屋。
苏漾很少爬山,爬过的也都是开发过的山,平坦的水泥地,标注好的景点。此刻脚下的山既没有名字也没有人造的痕迹,却给予她探索的乐趣。苏漾天性好奇又爱玩,拉着江如烟东跑西跑,摘了一手的野花。
江如烟上口气儿还没喘过来,又得跟着她走,无奈地说道:“苏漾,你少跑一点,咱们离山顶还有好久呢,省着点力气。”
寸头拄着登山专用拐,也朝她说:“真稀奇,你一女人的体力居然比我还要好。”
苏漾嘿嘿一笑,回到江如烟身边,把手里不同种类的花和草给她,说:“那你替我拿着,我等下一个人再去找找别的。”
同样是二十几岁,其他人老老实实地边聊天边登山,而苏漾上蹿下跳的活泼劲儿像个第一次郊游的小孩子。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一群人突然卡在半山腰不动,周围同行的人一个都没有了。没有地图也没有导航,只有一池的落叶和野生鱼。
周红先觉得奇怪,叫住还要往上走的寸头:“正元,别往上走了吧?你确定是这条路吗?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我不确定啊,”陈正元耸耸肩,“这里有道就说明有人走过,怕什么。”
“是不是该走另外一个分岔?”程滨指了指背后,“刚刚上来的时候,有一条往左边的小道。”
“我也觉得。”方家齐附议。
陈正元伸头往下探了探,又往上望了望,有点不死心,于是和他们说:“你们在这先等着,我上去走两步,如果不好走我们就回去。”
“那你把帐篷放下吧,我们正好在这休息休息。”周红说。
陈正元和方家齐两个人上去探路,剩下的在池边休息。苏漾把包里的水拿出来分给大家,给别人时甜美可爱,轮到程滨时面无表情,一句话都不愿说。
程滨无辜地看向江如烟,无声地指了指苏漾,意思是那人为什么无缘无故讨厌自己。江如烟抿着嘴,摇了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
苏漾没看到他们眼神的一来一回,蹲到池边喂鱼去了。
“所以你们确定怎么走了吗?”苏漾问。
“我不知道,我反正跟着大部队走就对咯。”周红翘起二郎腿,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小腿肌肉。
苏漾哦了一声,转头又去问和她一样蹲着的黎慎:“你呢?”
“别看我,我也是第一次来。”
蹲得有些无聊,苏漾掰下叶片一点一点地往池里丢,对黎慎说:“要不你问问鱼怎么走,它们是土著居民。”
“好。”黎慎配合地点点头。
他盯了池面一会儿,什么也没说,便起身往下坡的地方看。苏漾哎了一声,问他:“你怎么不问呐?”
黎慎回头:“它们记不住。”
周红被这两个人的对话逗乐,发出细细的清脆的笑声。
“啊——!”
另一边的江如烟突然尖叫,在原地猛地跳起来,本来正好好跟她讲话的另一个姐妹被吓得抖了三抖。
所有人看向江如烟,苏漾赶忙上前,急乎乎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程滨也到她身侧,见她不断用手拨衣领,皱着眉问:“遇到虫子了?”
“可可能是。”江如烟怕得声音发颤,满脸通红。
“我看看。”苏漾说。
她轻轻撩开江如烟的低马尾,果真看到一条绿色的虫子在她衣领上蠕动,有两节手指那样大,瞬间起了鸡皮疙瘩,站在那一步也不敢动。
“拿走拿走了吗?”江如烟气虚地问。
然而苏漾迟迟不敢下手。程滨看不下去,啧了一声:
“你要是没胆就让我来。”
苏漾愣怔怔地退开一步,看着程滨用树枝挑开虫子,贴心地整理好江如烟的衣领,拨了拨她的头发,告诉她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