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黄昏钢琴
早晨她闹钟响起时，令讌正艰难地提着一只圆珠笔。
嘈杂的闹钟声打断他的专注，那只被他提在手上，离桌面近五公分的圆珠笔啪嗒掉落。
令讌揉揉紧皱的眉心，起身准备去给她做早餐。
过了两分钟，她房间里都没传来动静。
令讌调控好蒸笼的温度和时间，走进她房间，想一探究竟。
鹤羽面向窗台，唇边挂着浅浅的笑，没拉紧的窗帘透出光照在她脸上，显得格外恬静而安适。
令讌愣着看了两秒，然后转身，安静地离开
算了，让她再睡一会儿吧。
第二次闹钟响时，鹤羽一下子就弹坐起来，眨巴两下眼睛，突然傻笑起来，扯着嗓子喊：“阿讌！”
“又怎么了？”令讌从厨房里走过来，满脸无奈和宠溺。
鹤羽笑嘻嘻地说：“我梦到杨潇了！”
看她这么开心，令讌的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
“梦到她什么了？”
“嘻嘻，我梦到她说她很好，她希望我们也好好的。”
令讌的心脏骤然一痛。
诚然她笑得明媚而灿烂，脸上的笑容是久违的欢欣。
但他能查觉出，她这笑下的悲伤和痛苦。
“啊！”鹤羽突然叫了一声。
令讌立即回过神来，紧张地问：“怎么了？”
“现在都快六点了，你怎么不叫醒我？唉……今天没法晨练了。”
鹤羽垂头丧气的样子，活脱脱像只委屈的小动物。
令讌忍俊不禁：“看你睡得太香，不忍心打扰你。”
“啊！那怎么可以？！我可是想坚持我之前每天都去晨练的记录的！”
鹤羽扁嘴，两颊气鼓鼓的样子看起来可爱极了。
令讌忍不住伸手去揉揉她的头发，“你之前不是一向爱拖延吗？那拖到八月份开始也不迟。”
“啊……”鹤羽仰天长嚎：“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想学太极的！”
“那么着急做什么？”令讌安慰她：“反正我一直在你身边，你想什么时候学都可以，不差这一会儿。”
“可是我真的真的很拖延很懒惰啊！断了这一天，明天我就不想干了！”
鹤羽趴在被子上，看起来委屈极了，右眼却偷偷瞄他，摆明了是想逗逗他。
令讌识破她的小诡计，他由着她的道，凑近她，轻拍她肩。
“好了好了，拖延症大王。明天开始，我来监督你，这样你可以坚持下去了吧？”
“当然！”鹤羽满血复活，两眼亮晶晶地看他，“有令总在，我肯定能战胜懒惰拖延的坏毛病！”
令讌被她这瞬间转换的情绪逗笑，“好。监工的事明天再说，现在某个笨蛋该去吃早餐了。”
“好嘞！令总！”鹤羽跳下床，蹦蹦哒哒地跑进洗浴室。
“慢点，等会摔跤了，我可不管你！”
“放心吧！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
“某人自己觉得不是。但在我眼里，跟小孩没什么差别。”
“略略略。”鹤羽从洗浴室探出头来，拉着下眼睑做了个鬼脸。
“哈哈。”令讌又被逗笑。
就这样平平淡淡的生活，每天都能陪在她身边，也未尝不可。
但他知道不可以，他得去拼去抢，去给她创造一个未来。两个人的未来，不能只有她一个人努力。
早餐过后，令讌一路陪她到公司楼下，看她进去后才转身离开。
而后，他走到街上，熟练地拐进元宇宙设备体验城。
“您好，令讌先生，欢迎来到元宇宙。”
“来了。”余中明坐在办公桌前，抬头看了一眼来人。
“嗯。投资会议八点开始，余总，这是打印好的资料，请您过目。”令讌伸手，将要把资料全部递过去。
余中明半空拦住，“不用了，我相信你的能力。”
他从办公桌中起身，路过令讌时拍了拍他肩膀，“走吧，年轻人。”
这场商业谈判进行的很顺利。最终，他们在预估值之内拿下了投资。
余中明下了谈判桌之后止不住地夸赞令讌。
令讌对此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松了一口气，想来三维世界和二维世界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临走到办公室时，余中明突然转过头来，说：“今天28号，星期五了，七月要过去了。按照惯例，下午要召开一个月度会议。”
令讌不作声，他点点头算是回应。
“会议预计要开到下午六点，没有问题吧？”
捕捉到时间后，令讌皱眉。
“余总，我下午五点有事，恐怕不能……”
“呵呵呵……”余中明笑了：“令助理，六点是你没加入前的结束时间。现在……要开到几点全看你了。”
是么？令讌想，他有信心提早结束会议。
临下班还有几分钟，鹤羽已经提前完成工作，数着秒下班了。
时间一到，她便第一个冲出办公室，飞速奔去另一个部门。
她气喘吁吁地爬完楼梯，发现对方刚到。
她于是满面笑容地走上去，说：“我来了！”
高靖雯转过身，看了一眼她额头上的汗珠，厌恶地啧了一声，把纸袋塞进她手里。
“你要的东西。赶紧让开，我要下班！”
说着，也不管鹤羽有没有拿稳她便松开手。
纸袋掉在地上，草籽散落一地。
鹤羽迅速道了谢后赶忙蹲下身去捡拾草籽。
出公司大门前，鹤羽压下心头怒气，告诉自己令讌还在外面等她呢。
好。
鹤羽，现在微笑，他在外面等自己。
楼下令讌刚到不久，见她挂着一脸傻笑向他走来，令讌也笑着迎上去。
“今天下班怎么这么晚？”
“嘿嘿，有点事儿，待会你就知道啦。”
“什么事还要瞒着我？”
“反正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好。回家去吧，吃饭。”
“嗯！”
到家后，鹤羽拉着令讌直奔阳台。
她从裙兜里掏出一个小纸袋，在他面前晃了晃，“猜猜看，这是什么的种子？”
令讌哭笑不得，原来她所谓瞒着他的事，就是这袋种子。
“玫瑰？”令讌说了一个她喜欢的花。
“不是。”鹤羽迅速否认。
“那，向日葵？”令讌又猜了一个。当时看他在餐馆前看向日葵看的那么入迷，想来应该也是喜欢的。
“也不是，其实是三叶草啦。”
鹤羽拿小锹把前两天买的土放进去，松了松。
令讌打开纸袋，从里面拿出一把种子撒进土里。
“怎么会想到买三叶草？”令讌歪着头眯眼问她。
“因为它们绿油油的，很有生机，长的还快，运气好的话能找到四叶草！”鹤羽像如数珍宝般一一列举它的优点。
但她最深的考量，其实是想要和他种点什么。
“喜欢那就多种点。”
鹤羽怀着小期待问：“你要和我一起养吗？”
“当然。”令讌笑眼弯弯。
“可我是植物杀手欸。”鹤羽有些沮丧地低头，她此前已经养死了十几盆花了。
“不是还有我吗？”
令讌笑着用指节敲了敲她脑袋。其实没有重量，但鹤羽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沉淀了下来。
鹤羽脸上瞬间绽开笑容，“哈哈，你是园艺大师！”
“嗯。”令讌闭眼叹了口气，任由她吵闹。
“那我不在家的时候，就劳烦总裁大人您，帮我照顾我们的小草了！”
“你不说我也知道。照顾某棵老是蔫儿的多肉才是我最操心的事。”
令讌睁眼直勾勾地注视她，话里的暗示意味十足。
“哈哈，那你可得好好照顾这棵多肉。”鹤羽眉欢眼笑，盆里面的土都给挥出去了。
“当然，毕竟这棵多肉是我的宝贝。不过……我都已经这么爱护这棵多肉了，希望她能好好成长，别辜负我对她的心意。”
令讌靠近她，在她额上留下一吻。
鹤羽愣了愣，当他的脸又重新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笑逐颜开，郑重承诺道：“她会的。”
“好。”他也相信她会的。
七月即将过去，夏天即将结束。
周而复始，生生不息，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永远留住。
但有一点不会变，就是他会一直留在她身边。无论遇到什么样的风雨，他们都会一起面对。
他们是跨越时空的爱人，他人理不理解都没关系。
他们很幸福，这就足够了。
七月最后一个周日，鹤羽拉着令讌把棠城她爱去的地方都逛了一遍。
黄昏落日时，她带他进了她喜欢的那家琴行。
这家琴行，她之前每天下班都会过来弹奏。
琴行里的钢琴比其他几个琴行的音质都差了些，数量也更少。
但她就是喜欢。
鹤羽推开琴行的玻璃门，走进去喊了一声：“嘿！你们好呀！”
“啊！小姐姐你回来了！”在钢琴架下玩耍的儿童抬起头，一窝蜂朝她涌来。
鹤羽接住那些孩子，朝令讌投去一个灿烂的笑。
令讌看着她，觉得就这样子一直看下去，天荒地老也没关系。
“姐姐今天弹什么？”其中一个年仅七八岁的小女孩问道。
鹤羽揉了揉她的头，说：“弹一首写在每一位夫人心里的歌。”
“啊！我知道！”一个年纪稍小的男孩抢答：“是姐姐弹给喜欢的那个男生的歌对吗！”
“是啊。想听吗？”鹤羽朝光影之下的令讌看去，他已经在这里了哦。
孩子们异口同声答道：“想！”
“想的话那就坐好吧，姐姐要去弹琴咯。”
“好！”孩子们又是异口同声。
但此时，一个女孩怯生生地拉了拉她裙子下摆。
鹤羽低头，女孩眼神闪躲地问：“可以唱歌吗？”
鹤羽笑了，她弯下腰轻轻拍女孩肩膀，“可以啊！而且不只是我一个人唱。”
“啊！我知道！”男孩又抢答道：“姐姐喜欢的那个人也会唱对吧！”
鹤羽朝站在门口的令讌看去。
昏黄的灯光照射进来，让一切都看起来极不真实，让人想沉溺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
空气里浮动微醺的醉人香气，她红着被晚霞映染的脸，说：“是啊，不过姐姐唱歌难听，你们等会儿可不准偏心他。”
“没问题！不过他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到他？”年纪最大的女孩四处张望。
鹤羽看着令讌，一语不发。
他就在那儿呢，不过只有我能看见他，嘿嘿。
她拿出手机，划开屏幕，一张截至游戏内的卡面呈现在孩子们面前。
女孩们捂着嘴惊呼：“哇！他好帅啊！姐姐，你和他在一起了吗？”
“嗯。我们好久之前就已经是恋人了。”
鹤羽朝他粲然一笑，令讌接收到她的信号，张嘴无声地吐出两个字——“笨、蛋。”
鹤羽心想我就知道。她窃喜地扭头，心里是压不下去的悸动。
孩子们问：“那姐姐为什么不把他一起叫过来啊？”
“因为他是和我们不一样的人。他可以看见你们，但你们看不见他。”
“那姐姐能看见他吗？”
“当然可以。”
这话说出来，是她自己也没想到的笃定和骄傲。
她下意识地笑了，没有理由。
年纪最小的女孩嘟着小嘴问：“他和我们长的都不一样诶，他是不是外星人啊？”
调皮的男孩故作神秘地比划手臂，惊吓到旁边的女孩。
鹤羽把女孩揽到身边，耐心解释：“他不是外星人，他和我们生活在同一世界的不同时空里。在那个时空里，到处是和他一样的人，和我们的世界没什么两样。”
“没遇到他之前，我会想，为什么我所在的世界里没有他呀？而他也会想，为什么他的世界里没有我呀？我们隔了好远好远的距离，但这不是问题。”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眨眨眼，把泪水逼回去。
“因为爱能克服远距离，无论多远，我和他都会在一起。”
“好了，我和他的故事讲完了。该去乖乖坐好了，小朋友们！”
鹤羽用手推着把孩子们推到钢琴旁坐好，然后扭头说了一句：“还有你呀，令先生。过来和我一起唱歌吧！”
令讌放开环抱的双臂，摇着头走向她。有些无奈，有些纵容。
鹤羽笑了，纤长的手指拂上钢琴，轻轻按下，琴音流泻。
她闭上眼，在落日夕阳与钢琴声诉说至死不渝的思念。
她不用看谱，因为谱子已经写在她心里，好几年。
“未来何从何去
你快乐我也就没关系
对你我最熟悉
你爱自由我却更爱你
我能习惯远距离
爱总是身不由己
宁愿换个方式至少还能遥远爱着你”
放在钢琴上的手机里传出他的歌声，令讌站在她身后，跟着她轻声唱：“爱能克服远距离，多远都要在一起。”
他脱离人设而存在，他爱你不是代码和数据运行的结果。
我们永远不会分开，我们每一天都能见到对方。
这一刻，二三次元无壁。他就真实地站在她身后，真实地站在三次元里。
无论什么都不能把他们分开。
距离不是问题，爱能克服远距离。无论是一个屏幕的距离还是一个次元的距离，都不会成为你们之间的阻隔。
他会想尽办法拥抱你。
他爱你，你要等他来找你。
他们从琴行出来，外面天空已经暗沉。
鹤羽的肚子也打起小鼓，但她不在意，依然迈着俏皮的脚步，围着令讌叽叽喳喳吵了一路。
令讌自始至终都在笑着，看她在身边吵闹，觉得就这样过下去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