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向彩虹许愿
令讌心疼，走上前和她一起注视那行话。
“她在和你做一样的傻事。”
“嗯。”
“但很多年后，她就会明白，这并不是一件傻事。”
“因为深爱的两个人必将重逢。”
鹤羽偏头，和他相视一笑。
她的头发扎成高马尾，发尾刚长过领口，柔软的发丝在身后摇摇晃晃。
她没有化妆，戴了隐形的眼睛闪着光，嘴角笑容大大的。
很傻，也很可爱。
“走吧！带你去看我高三时候的教室！”
鹤羽甩着马尾从他身边掠过，清脆的笑响碎在风里，落到心底。
“跑慢点！这里是下坡，小心别摔了！”令讌颇为无奈地提醒。
“知道了！我才没有这么笨呢！”鹤羽拉着他走上水泥砌的台阶，一步一步，轻盈又坚定。
台阶不算长，她蹦跳着没几步就走完了。
面前出现几栋四五层高的教学楼，涂了橙色漆料，看上去还不算旧。
鹤羽走在前方，一路拐进最角落的建筑。
直上三楼，拐角处有两间教室。
鹤羽径直走向第二间，在教室外的柜子上扫了一眼。她打开第52号柜子，里面躺了一串钥匙。
她又是止不住地惊喜，“哇！没想到这串钥匙放的位置一直没变！”
令讌蹲下身，和她平视，“我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还记得它放的位置。”
鹤羽眨眨眼，“那当然！毕竟最后那一个月，我可是来得最早走得最晚的人！”
鹤羽小虎牙微露，她一甩钥匙环，把钥匙握在手心，冲他一笑：“来来，看看我高三时候的宝座！”
“好，让我看看这个你坐了一学期都舍不得走的宝座，到底是什么样子？”
“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鹤羽熟练地把钥匙插进锁孔，一拧，沉重的不锈钢门被她推开，显露出里面空荡的桌椅。
鹤羽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教室里明明已经没有人了，但过去和同学打闹嬉戏的情景，像幻灯片一样在她眼前重映。
她胸口翻涌着无可名状的情绪，堵着，让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可尽管她不说话，令讌还是一眼就从她的神情中读出她想说的话。
“五组倒数第三个座位，那是你之前的位置。”明明是询问的话语，他说出来却格外笃定。
“嗯。”鹤羽合上微张的嘴，慢慢走到她曾经坐了好久的桌前。
她右手覆上桌面，看向窗外。视野开阔，后山和天空一览无遗。
曾经堆在教学楼后方的废墟早已被清扫，建起一栋两层新楼。
她忽然想起她十八岁生日那天绽放的烟花，心脏一疼，眼里也就泛出一层水波。
令讌见她眼中含泪，出神地盯着窗外，于是上前挡住她的视线。
她回过神来，撞进他绿色眼眸。真漂亮，和窗外的绿色一样美。
她微笑，眼泪被卧蚕挤压，顺着眼角无声地滑落。掉在地上，绽开两朵苦痛之花。
她笑起来，眼里像有烟花绽放。很美，可他只觉得心疼。
微笑的背后不是光明，是一层一层又一层伤痕垒起来的高塔。
她心里堆了太多东西，但她不愿意说出来，因为她爱他，所以她不愿意让他走进她无尽的孤独里。
她藏得太深，若不是眼角滑下两滴泪，他都要被她骗过去了。
令讌又上前一小步，把她抱在怀里，柔声哄道：“别压抑自己的情绪，如果你不愿意影响到别人。那就冲我来，冲我发泄。”
她背上感觉到轻微的力道，但转瞬即逝。
“我没事！”她笑着离开他怀抱。
她揩掉眼泪，又笑眯眯地对他说：“是阳光太猛烈，刺着眼了。”
令讌自然不信，上前想把她更紧地搂在怀里。她却往旁退了一步，把椅子调转，然后又回到自己的位置，拉开椅子坐下。
她依旧是笑着，拍了拍前桌的椅子，说：“快快快，快坐下！”
令讌张嘴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他沉默地坐下，把手放在她的桌子上，和她隔着不到三十厘米的距离。
她用右手撑着脸，眼睛亮闪闪的，“你知道吗？我以前还真梦到过这样的情景。就像这样，你坐在我前面，转过身来给我讲题。”
令讌不解，“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我不是被戏谑为‘老父亲’吗？”
“因为数学物理好难好难，我那时真的很想要你教我。”
鹤羽呼出一口气，两只手臂交叠在一起，懒洋洋地趴到桌上。
她高中选的是物生政。但其实她不喜欢物理，只是听从父亲的要求才选择的。
物理对她来说实在太难了，她有很努力地去学，但怎么也提不上去。所以那时每当物理成绩下来，她总会想，如果他在就好了。
“这不是在游戏里，时光没有办法倒流。过去我没法陪你，但以后，无论你在哪里，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在。我保证。”
令讌虔诚地低头向她许诺，光芒和未来在他眼中流动，仿佛能窥见他们的一生。
“嗯，我相信你。”鹤羽把头埋入肘间，咯咯咯笑个不停。
笑够后她抬起头，瞥到墨绿色黑板上，定着盯了两秒。
“怎么了？”
“嗯……又想起一件事。”
她起身走到讲台上，从笔盒里拿出短的只剩头的粉笔，在黑板上写下——cebadgf。
然后在“adgf”下用红色粉笔画了一横，打上勾，笑了。
“你……”
“当年我期末考有个新题型，是逻辑排序。哦，是高二时候的事了。”
鹤羽抓着红色粉笔头，划掉前三个答案，写上正确的排序。
“我被抽到做题，这是我的答案。和我做同一题的女生对了前三个，老师像这样给她打了勾，然后把我的答案划掉，把我骂了一通。对完答案后，她说能做成另一个女生那样已经很好了。可是我明明比她多一个，虽然比较简单。可是……多对一个。”
她说完话后，令讌已经站到了她身旁，给她挡住倾泻进来的阳光，在前三个错误答案上投下一片阴影。
“好了，没什么可是的。你做的很棒，我为你骄傲。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以前没人夸你，但现在不是有我吗？”
令讌右手搭上她肩膀，温柔地拍了拍。
他这像哄小孩一样的动作让鹤羽觉得心里暖暖的，但同时也起了些坏心思。
她嘴一撇，佯装不高兴，“是呀，令总喜欢夸人，无论下属的策划案有多糟糕都不生气。”
令讌失笑：“那是只对你。要是换了别人，早被我批回去了。”
“嘿嘿，就知道令总宠我！”鹤羽得逞一笑。
“好了，在这待的也够久了，接下来想去哪？”
“听说学校新建了天文台，我们去看看吧？”
“好好好，都听你的。”
“那么，出发！天文台！”
去天文台要经过一片湖。
湖边绿化带里长了簇簇三叶草，三瓣叶和紫色小花循着风的轨迹摇动。
那时每当看见这样一丛一簇的三叶草，鹤羽都要蹲下身来找一找，看看是否能幸运地找到四叶。
这会儿当然也不例外，而且校园里也只有他们两个。
令讌看她在地上蹲了十分钟，忍不住出声说道：“何必这么麻烦，我只要用电波探测一下，就知道哪一棵是四叶草了。”
“不要！那样没有幸运感！”
鹤羽头也不抬地继续找。
终于，她在一大丛三叶草中间找到了一朵四片叶子的草。
鹤羽轻柔地拔出那棵草，放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看！这不就找到了吗！”
令讌看到，那四片叶子并不像二维世界里一样整齐地排列在同一平面内。它的第四片叶子长在三片叶子下，没有足够的耐心和细心是很难发现的。
“找到草了，我们走吧。”鹤羽心满意足。
“嗯。”
天文台建在老旧科技楼上，楼梯是镂空的设计，趴在水泥护栏上可以看见远方的云和林雾。
鹤羽带路，背对着他走上去。
离楼梯间的平台还有一两个阶梯时，她回头张望他是否跟上。
她两只脚放在一上一下两个台阶上，自然下垂的单薄裙摆在夏风中飘舞，用浅蓝色线勾勒出来的信封被风捎来，轻柔地落在他心底。
她脸上挂着轻松而愉悦的笑，小虎牙若隐若现，鼻尖漂亮的海鸥线翩跹欲飞。
她就站在那里，身后翻涌的白色云朵化作她的翅膀。
他心头像是被什么怦然撞击了一下，灵魂的颤响清脆。
他大概明白了为什么她执意要留存沿途的风景。
因为这美好太过短暂，又太过美丽。他眨了眨眼，将这一幕影摄下来，存放在他的心尖。
他微笑着，走快两步跟上她。
鹤羽也回他一个微笑，一鼓作气直冲上天文台。
天文台的装修看起来很简陋，地上糊了一层水泥，中央放了几架望远镜，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鹤羽无奈扯嘴，她就知道……
不过天文台视野开阔，抬头就能把整片天空尽收眼底，鹤羽不禁赞叹。
刚看了几秒，想叫令讌过来和她一起看。
一滴冷雨打在她额头上，紧接着更多雨打在她脸上。
坏……了……又没看天气预报……
鹤羽窝在出屋楼梯间，看着外面艳阳高照，大雨磅礴。
……还有她刚才为了挡雨顺手扔出去的四叶草。
令讌在一旁使劲憋笑。
这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没一会儿就下小了不少。
眼见雨下的越来越小，她放空的思绪中突然蹦出一幅画面。
“阿讌，你还记得游戏里有张叫晴时雨的卡吗？”
“记得。”
鹤羽露出的两只眼睛一弯，“那你看，现在不就是晴时雨吗？”
令讌还没来得及回应，她已经一头扎入雨幕中。
担心她做什么傻事，于是他立即跟上。
“笨蛋！你这是在干什么！快回来！”
“嘘……”她把手放到他头上，“你都要消失了。”
令讌一惊，抬起手掌，雨丝穿过他的掌心打乱纹路。
但很快平静下来。
雨停了。
鹤羽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眸中闪过惊喜的光。
“阿讌，你见过彩虹吗？”
从她扬起的嘴角和故意遮挡的动作中，令讌猜到了她的小心思。但他不戳破，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彩虹吗？我只见过二维和图片的。”
“那你看，我身后有道彩虹！”鹤羽向旁边移了一步。
一道彩虹横跨半座城市，架在建筑上空。
鹤羽惊叹道：“我还从没在虹城见过这么大的彩虹呢！”
“说起来，虹城本意即为彩虹之城。我们在虹城见到彩虹，是不是昭示着我们以后都会好运满满？”鹤羽歪着脑袋问他。
令讌抬起手掌，“可不止是一道彩虹。”
鹤羽低头一看，在他的掌心，又升起了一道彩虹。
“哇，现在我有两道彩虹了！”鹤羽拍手，笑容傻气，“那么……该是我最喜欢的许愿环节啦！”
鹤羽转身，朝着天际那一道巨大的虹桥，把手拢成喇叭状大喊：“喂！彩虹！帮我转告杨潇！”
“杨潇！你在另一个世界一定要好好的！下辈子我们还是好朋友！”
“还有啊！杨潇！我会走出来的！我再也不会为你哭了！”
后山林中的飞鸟被惊起，成百上千只一齐飞向高空。
她吼完后对他粲然一笑，“虽然很像傻瓜，但我感觉好多了。”
令讌张开双臂，把她搂在怀里，笑道：“不是像，而是和傻瓜毫无区别。不过我不嫌弃，谁让你是我的令夫人呢？”
鹤羽感受着迎面吹过来的风，还有身后虚拟的温度，眼睛弯成两个月牙。
“嘻嘻，令总这回不喊笨蛋多肉，改喊夫人了？”
“你不是一早就以夫人之称了吗？”
令讌把下巴抵在她头上，闭眼，和她一起感受山风云雾。
前方是鳞次节比的建筑群，身后是连绵不绝的山林云海，他们站在两者交界线上，飞鸟掠过他们上空。一切一切，生生不息。
“那是自封！和令总亲口说出来的哪能一样？”
“贫嘴。”
“毕竟令总宠我。”
令讌轻笑，不置可否。
良久，他睁眼，看着眼前逐渐消逝的彩虹。
他想，如果向彩虹许下的愿望真的能实现的话，那么他希望他怀里这只白鹤能冲出牢笼，享万万世自由。
而鹤羽想着：刚才那个是托彩虹捎给云层之上杨潇的信，现在她在心里默念的才是她的愿望。
她希望科技发展的再快些，她想让每一位像她一样的人都能等来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