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带血的牛排
奥斯汀．海曼早已明白，马丁．西科塞斯会用和莱昂纳多和马特一样的标准要求他，因此他做好了接受高强度训练的心理建设。
但直到2005年四月，《无间道风云》正式踏入主摄影阶段，他才确切的了解何谓和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马特．达蒙相同的标准。
他也深切赞同到马特的话──马丁非但不是吃素的，吃的还是带血的牛排。
这位戴黑框眼镜的矮个子导演，一觉得他表现得不够到位，就往死里折腾。要求整段重来还算轻松的，更常用的做法是狠狠的把演员训话一顿，完全没有先前剧组聚餐和私下讨论时的友善。
奥斯汀．海曼的第一场戏分是在警局的单人办公室内，说服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饰演的警察“比利．卡斯提根”执行□□卧底任务的桥段，他所扮演的警队队长“西恩．迪克曼”用冷嘲热讽的方式暗示对方，他是卧底的不二人选。
光是这场戏，他就被骂得狗血淋头：
“奥斯汀，你的动作太放不开了！重来！”
“奥斯汀，你的表演痕迹太明显了！重来！”
当然就这方面，莱昂纳多也被骂了不少。马丁老是训斥他演得太紧张、表情做得太用力，或是他的咬字不够清晰。
真正麻烦的是，导演马丁不仅要求演员表现得好，更要求演员之间配合得好；如果对戏的两人在镜头前看着缺乏火花，即使他们各自贡献出扎实的表演底子，他照样会展开一阵训斥。
“莱昂纳多，你的咬字比奥斯汀含糊太多了，重来！”
“奥斯汀，你的肢体语言没有回应莱昂纳多，重来！”
“马丁，你把奥斯汀当作空气了，重来！”某个与导演同名的老演员也躲不开骂声。
“奥斯汀，你刚刚忘了回应马丁．辛的动作，重来！”
如此状况下，最常被骂的可怜演员，当属奥斯汀。他常常在和对戏演员表演得正顺手，就挨了马丁的训斥。次次的训斥，皆使他双耳生疼，脑袋更是疼痛欲裂。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被一个导演骂过这么多次。从小到大，表演天赋强大的奧斯汀，都无须导演多费口舌，就能顺利完成对方所希望的演出，甚至超出其预期。因此，他在在拍摄现场上得到的多半是赞美或温声的建议。但如今看来，这档好事没发生在马丁．西科塞斯的片场上。
望着奧斯汀．海曼挨骂，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和马丁．辛竟没有任何可怜他的念头，也没有鄙夷他演技之情。相反的，他们十分困惑。
在白发的老戏骨和金发的明星看来，面前这位英国小伙的表现，非但没有年轻演员常见的青涩感，且从台词、动作到情感传递等，都挑不出明显的缺点。导演到底觉得他哪里出了问题呀？
经过十次ng重拍后，马丁．西科塞斯说：“先暂停一下，我要和这小子说几句话。”
随后他拉着英国小伙子走出用作布景的办公室，留下另外两个演员呆呆地互望着彼此。
、
在办公室外，马丁．西科塞斯问：“奥斯汀，你在剧本大会上明明表现得很好，到了这里却弱了，知道为什么不？”
“我不知道。”奥斯汀低微的说。
“在我分析之前，容我问你几个问题，”马丁说：“奥斯汀，你在排练的时候，会仔细安排自己要在说哪些台词时表现出怎样的情绪，对吧？”
“对。”奥斯汀回答。
“你会用笔在剧本上做记号，来提醒自己表演的时候要注意什么，对吧？”
“对…”
“你会很深入的剖析角色的内心，再融入那个角色，对吧？”
“对…？”奥斯汀一头雾水地望着导演。
当初在电影前置作业期间，他由于事先得知了这位导演对演员的高标准，而花了特别多心力锻鍊演技、揣摩角色的诠释，为的是让自己的表现完美到无可挑剔的地步。然而现在听马丁的语气，好像那些努力都是坏事似的。
“不好吗？非常好，这是好演员的习惯，我敢说你到今天为止的奖杯都是这么攒来的。”马丁说：“但是奥斯汀，今天也是这个‘好习惯’害了你！知道吧？这部电影最重要的是真实性，可是像你这样折腾东折腾西的，反而把自己搞得像个表演机器人，哪里像真人了？还造成一个后果，就是你没办法及时和环境互动。信不信由你，奥斯汀，你就算只练好台词和走位就上场，表现得都会比刚刚强！”
年轻的演员难以置信地望着导演。
马丁继续说：“奥斯汀，还记得你到办公室找我讨论的时候，我告诉你的表演原则吗？”
“是…大胆表现？”奥斯汀回答。
“没错！”马丁推推眼镜：“现在我给你的建议还是一样：大胆表现。反正你不管怎样都会被我骂，不如放开手脚去演吧！”
奥斯汀：“……好。”很有道理。
、
须臾，马丁．西科塞斯领着奥斯汀．海曼，再次回到作为布景的单人办公室；后者的深灰警察制服已自行调好。方才被留在办公室内的演员亦显然已经恭候多时：扮演比利的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已整理好自己的黑西装外套和白衬衣，扮演昆南警长的马丁．辛已拉好乳白衬衫上的领带。
“三、二、一，开拍！”导演喊。
于是镜头下，迪克曼队长恣意地坐在办公桌上，用一连串嘲讽的言语，向比利分析他为何是担任□□卧底的最佳人选。他的话尖酸刻薄，但他并没有展现出明显的恶意，仅是享受着口舌的乐趣、顺便瞎说一些大实话而已；当然，他的说话对象就没那么好过了。
经过一番毒话轰炸，比利快受不了了：“我听够了你那些个人工作的狗屁话，你们到底想让我干什么？”
迪克曼仍再次出言讽刺：“嗨，混蛋，他帮不了你！我知道你是什么人，行吗？我知道你是什么人，我也知道你不是什么人。我是最了解你的朋友，而且我要告诉你，混蛋，你不是、他x的、警察！”
老警长昆南感觉迪克曼说得够多了，就阻止他继续讲下去，再说：“他说的没错，我们这里调查的是外面那些人，而不是自己人的欺诈行为。从现在起五年内，你可以成为任何人，但你不会成为马萨诸塞州警员。”
然后他解释了整个卧底任务的目标、准备和报酬。
不过迪克曼的台词不仅于一连串的毒话，他仍有认真的时候：“你想为国家效力，这是个好机会。我们需要你，老兄，你已经假装是南波士顿的卡斯提根了。”
比利明显听懂了两个长官的话，便回答：“只有每个周末才是，先生。”
迪克曼赞许地说：“好极了。”
从开拍到喊卡为止，三个演员都展现了完美的配合。
其中表现得最亮眼的是奥斯汀．海曼，他抛去了早先力求完美的包袱，仅是利用自己的表演直觉，以及前制作阶段的角色准备上阵。
他的表演大胆无畏，将办公室化为自己的主场；加上与对戏演员自然的互动，便轻易让大家身历其境。此外他虽然现实中比莱昂纳多年轻四岁，但在摄像机前，藉由语气、动作和显年纪的特效化妆，便呈现出警局上司的形象。
“卡！通过！”导演说。
此话一出，全场欢呼，这场重拍不知道多少次的戏份终于结束了。
奥斯汀跟着欢呼一声后，却旋即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今天真是震撼教育啊～
还有，原来“严格”未必意味着一板一眼，只代表要求高质量的表演。
、
经过了大导演的提点后，奥斯汀．海曼准备第二场戏分时，就更加放松。
这场早上开拍的戏，依旧在场务人员搭建的警局展开，只是场景换成了聚集众多警员的会议室。此处，迪克曼警官将在艾力克．鲍德温饰演的总警司“艾伯利”的介绍下，向众多警察下属进行口头报告，其中一个下属是马特．达蒙饰演的“科林”。
这段戏交代的是剧情主线任务，亦稍带手脚地显示出，迪克曼的毒舌不意味着他讨厌特定角色，纯粹是他的天性使然。
警局的会议室内，迪克曼警官在和艾伯利互相问候家人后，就一本正经地向面前的警察属下做出报告：“好了，姑娘们，今天我要给你们说的是微处理器。你们可能已经听说了，有人偷了28号公路上，迈尔斯公司生产的20个微处理器，这种处理器放进计算机中，能准确地从几百英里外，把□□打进骆驼的腚眼。…”
途中，他与其他警员有些互动，但除了最搞得清楚状况的科林以外，其他都被他怼了一脸。
途中，身为警局内奸的科林提供了一则无用资讯，企图转移讨论焦点：“这个人他的老爸马特．卡内菲克不也是爱尔兰帮成员吗？”
听到此话，迪克曼立刻转过头，显然已察觉对方的意图。此处足见他的机智。
不久，迪克曼再次严肃起来：“线人报告说，卡斯特罗正准备把处理器卖到亚洲去，他一手策划了这件事，包括谋杀迈尔斯．卡内菲克，我们可不能错过卡斯特罗的肮脏交易。”
艾伯利说：“你要是多给我们情报，我们就能盯得更紧。”
某个无名警员多嘴了句：“我不想追究细节，但现在在卡斯特罗身边有你的卧底吗？”
结果迪克曼回答：“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可能去你的。我对卧底的理论就像养蘑菇一样，喂他们吃屎，把他们留在暗处。姑娘们工作愉快！”
然后他扬长而去，留下十脸蒙蔽的警员们。
科林还笑了出来──这是演员马特．达蒙的反应，他此刻忘了眼前的“警官”是自己曾经反感的奥斯汀．海曼，只觉得这位老兄真是迷之幽默。。
艾伯利说：“这个人其实是个好人，只是这次会议有点反常。”
这场戏中，奧斯汀即使面对着众多演技派明星和年纪大小不一的临时演员，仍成功呈现出如警局长官的尖锐和老练。不仅如此，在他独特的诠释下，迪克曼警官隐含着波士顿街头出身的气息，以及无数街头生存经验和警局查案经历造就的敏锐。
光看艾力克和马特的反应就能得知，他的表现是如何。
“天啊，那个年轻人这么强？！”前者惊呼。
“这小子是挺有意思的。”后者说。
、
警局报告戏份结束后，奥斯汀．海曼、马特．达蒙和艾力克．鲍德温在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的热情邀请下，前往南波士顿某间意式餐馆吃饭。
餐厅内，除了莱昂纳多点的是大蒜橄榄油意大利面外，其余演员都点了五分熟的牛排餐。
其中，习惯吃全熟牛肉的英国男孩奥斯汀是受到马特的推荐，才试着点得生一点。因此在餐点上桌后，他刚切下一小块牛肉，就愣愣地盯着夹了些许鲜红的剖面，过了半晌，才将那块肉送入嘴里。
“好吃吗？”马特问。
奥斯汀仔细咀嚼了下。
带血的牛排滋味如何？大概就像马丁．西科塞斯的执导风格，生猛而鲜活，且要求演员的表演必须原汁原味，以此带给众人冲击感十足的飨宴。
“需要时间习惯，但是很好吃。”他回答。